春水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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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扬·长阳山

    忍风牵了匹快马,乘着风纵马狂奔,山岗上可以看到整座定州城的风貌——三面环海的半岛就是定州,海天一色的景致吹着凉爽的海风,白云朵朵自由地映在天空上,虽然它变幻莫测,可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前来。

    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就像是南唐李煜的那首诗词: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奔腾的快马乘弛在大路上。

    又是穿过多少云月,才到了泰州境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道坊看望自己的父亲和师兄弟了。

    于是,他决定改变路径,先去道坊,我们之前说过,这忍家道坊在长阳山上,这时的景色最好,但见:

    百紫千红,山道上草长莺飞,碧螺青云,岭岗边花短柳醉,酒笼客醉山色晚,村坊樵农理桑田。

    忍风刚上了山,师兄弟一把迎住,说道:“师兄,你为何这时前来,师父想煞你也!”

    一个看门的弟子说道:“师兄请进,你多时不回山寨,师父每日是早也念叨,晚也念叨,唉这下你可快去见他吧,免得他又再念叨了。”

    刚说完,道坊门廊上立着一人,抖擞精神,看着忍风。

    “风儿。”

    “爹。”

    这道坊十分不错,清泉流淌,众师兄弟在在演武场练武。

    忍风跑到父亲面前,扑通跪倒在地上,说道:“风儿该死,自从下山,不曾关心爹爹,让爹爹好生牵挂,实乃风儿之过。”

    其父看了看这忍风吃了多少的苦,也是蹉叹不已,可他仍想风儿能够看看外边的天空,能真正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风儿,入堂说话吧。”

    其父强作镇定。

    忍风从石阶地板上站起,沿着门廊进到内堂里。

    内堂是训话的地方,这一处他小时候不知道被父亲训了多少次,上了多少次人生道理课,后来的弟子当然也一视同仁。

    按照家族礼,忍风要换上绣袍向父亲跪在地上问礼,只见他又是另一番模样——穿着一身银色的花枝玫瑰袍,黑色的鬓发看上去精神很好,若是从后面去看,人们觉得是那批发女子也不一定。

    忍风父亲盘腿坐在堂上,轻轻说了一句:“请坐。”

    忍风躬身盘腿,坐在父亲旁边,那是一家干净明亮的内堂,干净的地板上反射着光,泥土的气息从外边飘散进来,内堂上点缀着松柏的壁画。

    “爹爹,儿事务繁忙,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爹的身旁,还望恕罪。”

    忍风说道。

    父亲从光滑的走廊站立起来,看了一会远方的山川。

    说道:“风儿,你也长大了,是该看看这苍茫的天空,神州下也有多少名胜古迹,风土人情,你不曾见过。如今为父只想你一心为国尽忠,好似这外边的苍松一般,历经风雨却不凋零。”

    忍风点头。

    可思绪一直围绕着忍风的心,不免想起那对发簪上来。

    于是,他从袖口里拿出两支在定州拾来的发簪,放在手上,细细看着上面的杜鹃花枝。

    父亲发觉了出神的儿子,把眼神看住了,轻轻地说:“风儿,可有心事?”

    忍风把发簪递给了父亲,父亲紧紧地盯着上面的杜鹃花枝,眼眸里充满了回忆。

    “是她,她又回来了。”

    那双黑澈的眼睛似乎还有些许泪水,从他刚毅的精神上,父亲并不是那种爱哭的人,可现在,他必然想到了自己动情的画面,触到了他的内心一些往事。

    忍风看着动情的父亲,问道:“父亲,她是谁呀?”

    父亲紧紧地拽住了发簪,他不能将实情告诉忍风。

    “没……没什么。”

    “父亲,你有事情瞒我。”

    忍风追问道。

    “没有,莫问了,你这发簪从何而来?”

    忍风说道:“在定州办差拾的。”

    父亲把两支发簪放进袖口。

    “父亲,我有要紧事在身,不能久留道坊,还请父亲恕罪。”忍风说出了不愿说起的话。

    父亲那双剑眉微微颤抖,说道:“这才刚到,为何又要急着要走?”

    忍风拜道:“父亲,孩儿公务繁忙,办公路上甚是挂念父亲,返程中折回道坊,因此上山来见一面,这古时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孩儿自问没有他那般胸怀,因此也是担下了人情,现在若是不走,恐怕也对不起州府大人的万般嘱托。”

    其父说道:“那这样,也吃了饭再走吧。”

    忍风说道:“也好,我很久未曾吃过道坊里的饭菜了。”

    说完正要起身,其父劝道:“我且帮你拿来。”

    言语中透露父亲平时不会说的疼爱之情。

    没过多久,其父从后厨端来一块方正的木头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斋饭,还有一碟清炒豆腐和紫菜汤。

    忍风拿起筷子,吃着父亲的酒食,他不忍心吃得如此快,父亲比他更疼自己,嘴上不说,可这心里头就如同这托盘上的紫菜汤一般明白。

    吃完了斋饭,是时候离别了。

    他忍着即将流下来的泪水,闭着眼睛,换上便服,辞别父亲。

    父亲再一次劝道:“这道坊有些特产的山果,你可拿着些,分给你的同僚吃吧?”

    “爹爹,真不用了。”

    忍风再三垂礼,师兄弟一起送别,诗曰:

    风雨人情依稀在,

    故土难离亲友来。

    如若男儿好志气,

    英雄重回父母怀。

    唉,说到底,我们中华民族都是极其注重亲情人伦的,若不是因为各自有说不出的原因,也不会离开父母独自远游,每逢归家,这一到分离之时,自然也有些依依不舍。

    忍风下了山,牵着马踏着那随风吹落的山茶花瓣,村民都认识他,与他打招呼,忍风乘着马,回头望了望道坊,古人又有一句《离别》写这难以割舍的情分:

    狮子拱桥花常开,

    黄鹃枝头情归海。

    春去冬来又一年,

    看暑观雪人何在。

    刚下了山,加快速度,不过一个时辰早已看见这泰州的轮廓。

    快要到时,只见长阳山脚下一个小酒摊子,远远地飘着酒香,酒帐中支起一根用木炭写的「酒」字旗,摊子一个小二正迎风立着。

    忍风想道:这如今跑了许多山路,酒水自定州出发起再也没有喝过,又吃了许多斋饭,胃中干渴,不如且吃完水酒上路不迟。

    于是,他把马引到摊子下,把马绑在酒旗竹竿下,进了酒帐,说道:“小二,且拿完水酒的来。”

    小二听得,唱个喏儿,独自打酒。

    等不多时,长阳山大路边又有两匹高头大马,自东边赶来,来的人背着一把剑,下了马,也走向酒摊,喝道:“小二,且拿些酒来,路上喝的,把这酒壶装满。”

    说罢,扔了一个干瘪的水袋给小二,忍风坐着吃喝,把眼睛看向两人,其中一人背着把剑,另一个人却是李九前些日子的带路人!

    莫非就是他们?对!带路那人的脸他永远忘不了——那是张白净的脸皮,嘴上没长半点胡须,拇指上还戴着个扳指,穿着一身素色长袍。

    忍风假装低头喝酒,待两个客人的水囊装满,又上了马,抄了大道,向着泰州走去。

    忍风把几枚铜钱一放,急忙上马,紧追其后,心里想着:“这厮莫非要去泰州城里?待我跟着,且看看他俩有什么指教?”

    跟在两人身后,他们并不察觉,只见转入城外一片荒僻村野,有一座小桥,桥边生长着几棵粗壮的柳树,两人下了马,立在桥上,似乎在等些什么。

    忍风下了马,就七八百米远远看着豆丁大的小人,把马拉扯到树上绑好,蹑手蹑脚慢慢靠近。

    两人在桥上等了多时,只见村里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眼睛似贼一样的胖子,穿着便服,目光不断地在四周打探。

    白净男子说道:“马大人,为何如此来迟?”

    这忍风看了许久,心里想着:“这不是武奉镖局的镖师马裘?他为何在此?与那两人又有何关系?”

    马裘说道:“两位大人,这里不是说话去处,还请两位大人进村里讲究。”

    而后,马裘引着两位神秘人走进村坊,忍风紧紧跟定,从那桥上过去,只见一座数十户人家的小村,此时已是昼午天气,旦见:

    桥下小溪,荷叶争竞开放,村东柳树,老鸦盘枝低叫,风和日丽,白云朵朵,坊纱庐内植麻衣,庙高堂上做饭菜,田边黄牛吃水草,梗纵鸳鸯捉鱼虫。

    这是一座好乡野,忍风看见两人进了一座黄泥瓦房,他躲在暗角处,看得明白,两人从里面把门栓紧了,忍风念动法咒,都是些「踏水无影」步,走时没半点声音,悄悄地朝里边张望。

    只听得似马裘的声音说道:“两位大人若是想动手,须等到二月廿二时候,到时下手,只在燕州北部黑松林一处方才好。”

    其中一人口音似背剑人,口中喃喃说道:“哎,只是要等上这许多时日,让人好生不快。”

    马裘又说道:“大人休要烦恼,且听我说,这镖车从泰州运到北大漠,途中有许多艰难,长途跋涉不说,一路都是荒野山林,若是近了动手,须是遭人怀疑,若是远了动手,北大漠茫茫荒地,一望无垠,不好逃脱。”

    接着又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黑松林有两个好处。”

    背剑人说道:“什么好处?”

    马裘说道:“这黑松林中一个好处,唯之黑,昏昏沉沉,阳光都被树叶枝头遮住,这方便大人埋伏。第二个好处,就是草木茂密,这草长得如人一般高,动起手来,一发散了,管他七八百个官军,都找不出来踪迹。”

    背剑人说道:“这是最好!我等且在燕州黑松林等候消息,二月廿二这天一起会合!”

    忍风正听得两人舍了凳椅,凳子脚拖在地上的声音,他心里想着这两人是要走了,匆忙赶回栓马处,一路狂奔回到泰州府上。

    来到州衙处,日头正炎热,守门将士都躲了那暑气,在阴凉处伫立。

    他一个步伐赶到台阶上,问道:“州府大人且在哪里?”

    一个瘦个把门将士说道:“州府大人且在衙署府处等候,今早结了案子,一直没有文书,按察使大人往后堂去寻,定能撞见州府大人。”

    忍风谢过,大踏步赶往后堂,后堂里,贺州府大人正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出神,扶阳,屈盈两人立在大人身后,不离半步。

    他抢先进去回报。

    “大人。”

    “忍风,你且回来了?定州有什么发现?”

    忍风禀道:“大人,定州一事怪异重重,先是有个如鬼面一样装扮的武士重出江湖,后回泰州路上听得马裘和李九造访的刺客勾结,在下怀疑他与杀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贺一鸣思索道:“我们且从前事说起,你是说那鬼面?人称「天下第一杀手」的鬼面?本官记得自从三年前的麦田之战,此人就已经在江湖消失已久,你可看的清楚,那人就是鬼面?”

    忍风奏道:“在下千真万确,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人的服饰就如同当年的鬼面一般,且刀法无形,非在下武艺所能比及,依在下判断,和鬼面无疑,可仍没有证据证明此人就是鬼面。”

    贺州府说道:“此事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对左房龙透露,恐怕他又想起伤心事。”

    忍风回答道:“在下明白。”

    贺一鸣又说道:“这后头那事到底如何?你且慢慢说来。”

    忍风将马裘在城外村庄和两名接头人的事细细告诉给贺大人听。

    贺州府又思考一番,说道:“这马裘是武奉镖局的镖师,这事恰巧。”

    忍风不解,问道:“如何恰巧?”

    贺大人说道:“本府也有一趟镖银需这武奉镖局护送到燕州府上,途径燕子关,大漠一带。”

    忍风回禀道:“恐怕这计划也是担在这镖银的身上。”

    贺州府说道:“只怕是,这镖银约有三万金银,是燕州府每年一个筹会,约定四方州郡筹集银子,放租乡里,承包桑田,本府只因有利可图,赚得钱财也可造福百姓,才年年都让押镖前去,以往都不曾有事,今年恐怕也有贼人惦记这镖车里的官银,若是这样,我且不让镖局送了,都选十来个壮士军健送去就好。”

    忍风说道:“大人,这却不可。”

    贺州府问道:“为何不可?”

    忍风说道:“如今马裘勾结歹人图谋镖车,正好将计就计,送到那黑松林时,差几个能人,待强贼动手,一发拿了,问个明白,追究下来,也能查到这幕后真凶是谁。若是此时不让镖局押送,只怕马裘疑心消息走漏,下次再查,都不好办了。”

    贺州府这时已把脚步挪到桂花园里,这花蕊还未开放,他沉思一会,说道:“可这也是州府百姓的血汗钱,倘若被强贼掠去,也是心疼。”

    又接着说道:“或是用稻草抹一层金粉可否瞒天过海?”

    忍风说道:“只怕不行,这镖师常年走惯江湖,在那刀口枪尖上生活,心里贼精地很,若是放了稻草,恐怕也会走漏风声。”

    贺一鸣一挥袍袖,当即决定:“好!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官且赌上一把!”

    为了钓潜伏在水底下的大鱼,谁都清楚,这事贺一鸣绝对下了本钱,而且是巨大的本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