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想的没错
林枫在发呆，狠狠咬着右手指甲。他很少发呆，因为多数时间他能找到该做的事，实在无事可做，也会找想做的事。哪怕找事做本身，也是可以当做一件事来做的。从这点说来，他其实是个忙人。
可这次他呆了很久，陈忠一直站在一边，房间寂静如死。有两道呼吸声若有起伏，清晰可辨的是林枫，擂鼓作响，极力抑制以至于微不可查的是陈忠。窗外偶有杂音飘过，陈忠也不敢动身关窗，那会带来更大的杂音。
陈忠没见过公子这样，想必遇到天大的事儿，公子也需要静下心思忖了。那咬在唇边的指甲就是证明。
门外脚步蹬蹬不停，林枫双目半阖，犹如坐定的老僧，半抬不抬的眼皮底下不时浮光掠影般的闪过光芒，复杂且痛苦。
“行伍是行军布阵之地，做错了事，该当如何？”林枫突然出声。
陈忠压制胸闷的呼吸，“军法从事！”
“没证据！”
“行军汉子，不用证据！将军说有罪，那一定是有罪！”陈忠咧嘴。
林枫笑了。是这么个道理，行伍杀才本就是拼命的活计，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要什么证据？
这里不一样，这是京城！
“有个姑娘死了！”林枫说：“我很喜欢她，贴心，心地也好，瞧着顺眼，是贤惠的好姑娘。弹琴也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虽然公子我没听人弹过琴，她是第一个。不过我还是想听她弹琴，现在她死了，被人杀死的，我听不到了！”
汉子不知公子为啥突然说起这个，但听到被人杀死的，想来公子难过的紧，浑身戾气陡然张扬，像抬了头的狮子。
“谁！”他瞪眼喝问。
“一个咱们惹不起的人！”林枫说：“云小子说他知错能改，便是错了，也让错成对。这回他真的错了，他认了、后悔了，所以来找我。年轻人都这样，一点点拥有一点点失去，等手里啥也不剩，赤条条只有自己一个，他就长大了！”
林枫闭上眼，记忆中他躺在洁白试验台上，妙曼身影遮住影灯，落在他身上。姣好玉颜巧笑倩兮，谈不上风姿卓绝，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躺在试验台上胡思乱想，试验成功后去哪蜜月，要几个孩子，怎么一边工作一边顾家，买哪里的房子方便照顾老人又能安度余生。他又想起一个男人，那是他的父亲。
可当他再次睁眼，物是人非了，破落房屋，不算宽敞的小院，几只母鸡，不知深浅的兄长、势利刻薄的嫂嫂，这些组成他的一切。他的孩子气，他的幻想，他的亲人，水泡一样迸裂，连在太阳底散出虹光的时间都没有，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种感觉只有自己知道，很空，就像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空的连自己都没了。睁开眼的时候他就是个大人，真正的大人。那时候他才知道，区分两者的不是年龄，也不是身高体重，而是责任和心智。肩上扛着山，可喜，你算半个大人了，知道为何扛着山死也不放，可喜可贺，你是个完整的大人。
云小子就这在这个档口，他失去很多，但他还是半大孩子。想报复，所以找上林枫，后者其实很乐意效劳，名为珠月的女子，死讯打少年口中吐出，他的心也狠狠抽了一下。虽然他表现平淡，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没有表态，打蛇上棍，把事推给孙卫。但不表示他无动于衷。
隔了很久林枫才接着说：“长大很疼，我就很疼，啥都没了。你也是，想想和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讲浑骚的袍泽一个个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兵戈长剑，额上全是箭矢，你想扶他们，替他们挡两箭，可扶起来也活不了，你只想哭，想大吼杀光所有人！你眼里血红的戾气摄人心魄，谁见了都胆寒，其实那都是兄弟袍泽血堆出来的，宁可挖了也不想他们死。在他们坟前哭的时候你就长大了。知道为何操练苦痛也不能停，不敢偷懒了！”
“咱们都一样，这是必然。千年后会好些，起码不会死人，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分手了就伤心抑郁，觉得自己长大了。怪就怪你们是生错了时间，我是自投罗网！”林枫不胜唏嘘，“同病相怜，谁都不想死，也不想身边有人死。可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老沉浸在伤心里一点屁用都没有，报仇才是正经事！”
陈忠嗯了一声。他从没听人说过这些，也听不太懂，一辈子没读过书，除了家长里短和打打杀杀，什么也不懂。只是听过之后，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跑出来，让他想抱在角落里哭一场。
夕日袍泽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
“俺就说公子不用读书，老先生为难人，公子啥都懂，还读什么书？”陈忠哼哼。
林枫一怔，“这是书里没有的，读书是为了学书里有的。”
“书里没的公子都晓得，还要有的干啥？”陈忠说道：“这么一会儿，公子就想通这么些大道理，您干脆多想一会，把书里有的都想出来！”
林枫哭笑不得，“我这会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啥？”
“是耻辱！”青年不假思索，瞳仁蓦的闪烁业火般的光，“不是我的耻辱，是云小子的。他要报仇，也知道对方是谁，显而易见。可他不敢，代价太大，大到等同飞蛾扑火！但他依然要报仇，不仅仅因为逝去的女子，还为他自己！”
“无论是唐怡还是陈滢，只要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林枫道：“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是屁话。云小子还能活得过十年？十天他都没谱，若是因为怯懦怕了，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亦非忍辱负重，是耻辱和尊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这点跟我挺像！”
“公子也想为女子报仇？”陈忠问。
“不想，我中意的人多了，非亲非故，难不成我都要帮着他们？”林枫目光熠熠，“我想帮云小子，又不想牵扯师父师兄。而我在云小子和孙卫眼中，可以信赖又能为助力，会很乐意帮他们，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公子咋想的！”
“我觉得他们想的没错！”
可这次他呆了很久，陈忠一直站在一边，房间寂静如死。有两道呼吸声若有起伏，清晰可辨的是林枫，擂鼓作响，极力抑制以至于微不可查的是陈忠。窗外偶有杂音飘过，陈忠也不敢动身关窗，那会带来更大的杂音。
陈忠没见过公子这样，想必遇到天大的事儿，公子也需要静下心思忖了。那咬在唇边的指甲就是证明。
门外脚步蹬蹬不停，林枫双目半阖，犹如坐定的老僧，半抬不抬的眼皮底下不时浮光掠影般的闪过光芒，复杂且痛苦。
“行伍是行军布阵之地，做错了事，该当如何？”林枫突然出声。
陈忠压制胸闷的呼吸，“军法从事！”
“没证据！”
“行军汉子，不用证据！将军说有罪，那一定是有罪！”陈忠咧嘴。
林枫笑了。是这么个道理，行伍杀才本就是拼命的活计，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要什么证据？
这里不一样，这是京城！
“有个姑娘死了！”林枫说：“我很喜欢她，贴心，心地也好，瞧着顺眼，是贤惠的好姑娘。弹琴也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虽然公子我没听人弹过琴，她是第一个。不过我还是想听她弹琴，现在她死了，被人杀死的，我听不到了！”
汉子不知公子为啥突然说起这个，但听到被人杀死的，想来公子难过的紧，浑身戾气陡然张扬，像抬了头的狮子。
“谁！”他瞪眼喝问。
“一个咱们惹不起的人！”林枫说：“云小子说他知错能改，便是错了，也让错成对。这回他真的错了，他认了、后悔了，所以来找我。年轻人都这样，一点点拥有一点点失去，等手里啥也不剩，赤条条只有自己一个，他就长大了！”
林枫闭上眼，记忆中他躺在洁白试验台上，妙曼身影遮住影灯，落在他身上。姣好玉颜巧笑倩兮，谈不上风姿卓绝，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躺在试验台上胡思乱想，试验成功后去哪蜜月，要几个孩子，怎么一边工作一边顾家，买哪里的房子方便照顾老人又能安度余生。他又想起一个男人，那是他的父亲。
可当他再次睁眼，物是人非了，破落房屋，不算宽敞的小院，几只母鸡，不知深浅的兄长、势利刻薄的嫂嫂，这些组成他的一切。他的孩子气，他的幻想，他的亲人，水泡一样迸裂，连在太阳底散出虹光的时间都没有，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种感觉只有自己知道，很空，就像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空的连自己都没了。睁开眼的时候他就是个大人，真正的大人。那时候他才知道，区分两者的不是年龄，也不是身高体重，而是责任和心智。肩上扛着山，可喜，你算半个大人了，知道为何扛着山死也不放，可喜可贺，你是个完整的大人。
云小子就这在这个档口，他失去很多，但他还是半大孩子。想报复，所以找上林枫，后者其实很乐意效劳，名为珠月的女子，死讯打少年口中吐出，他的心也狠狠抽了一下。虽然他表现平淡，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没有表态，打蛇上棍，把事推给孙卫。但不表示他无动于衷。
隔了很久林枫才接着说：“长大很疼，我就很疼，啥都没了。你也是，想想和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讲浑骚的袍泽一个个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兵戈长剑，额上全是箭矢，你想扶他们，替他们挡两箭，可扶起来也活不了，你只想哭，想大吼杀光所有人！你眼里血红的戾气摄人心魄，谁见了都胆寒，其实那都是兄弟袍泽血堆出来的，宁可挖了也不想他们死。在他们坟前哭的时候你就长大了。知道为何操练苦痛也不能停，不敢偷懒了！”
“咱们都一样，这是必然。千年后会好些，起码不会死人，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分手了就伤心抑郁，觉得自己长大了。怪就怪你们是生错了时间，我是自投罗网！”林枫不胜唏嘘，“同病相怜，谁都不想死，也不想身边有人死。可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老沉浸在伤心里一点屁用都没有，报仇才是正经事！”
陈忠嗯了一声。他从没听人说过这些，也听不太懂，一辈子没读过书，除了家长里短和打打杀杀，什么也不懂。只是听过之后，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跑出来，让他想抱在角落里哭一场。
夕日袍泽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
“俺就说公子不用读书，老先生为难人，公子啥都懂，还读什么书？”陈忠哼哼。
林枫一怔，“这是书里没有的，读书是为了学书里有的。”
“书里没的公子都晓得，还要有的干啥？”陈忠说道：“这么一会儿，公子就想通这么些大道理，您干脆多想一会，把书里有的都想出来！”
林枫哭笑不得，“我这会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啥？”
“是耻辱！”青年不假思索，瞳仁蓦的闪烁业火般的光，“不是我的耻辱，是云小子的。他要报仇，也知道对方是谁，显而易见。可他不敢，代价太大，大到等同飞蛾扑火！但他依然要报仇，不仅仅因为逝去的女子，还为他自己！”
“无论是唐怡还是陈滢，只要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林枫道：“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是屁话。云小子还能活得过十年？十天他都没谱，若是因为怯懦怕了，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亦非忍辱负重，是耻辱和尊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这点跟我挺像！”
“公子也想为女子报仇？”陈忠问。
“不想，我中意的人多了，非亲非故，难不成我都要帮着他们？”林枫目光熠熠，“我想帮云小子，又不想牵扯师父师兄。而我在云小子和孙卫眼中，可以信赖又能为助力，会很乐意帮他们，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公子咋想的！”
“我觉得他们想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