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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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不容拒绝

    定在宫城门前,楚平婴与秦苍然依然未动,像两个砸入地面的钉子,被一群手持兵戈、枪举如林的钉子护在正中。

    天上飘起了雨丝。

    蒙蒙中,老人捏住一口气问道:“面见林小子前,陛下对他.....”

    “朕抱着必杀之心,”

    男人直言不讳,“天家颜面,小小贱命仕子,会放在眼里?只不过.....”男人嘴角一扬,嘲讽自嘲兼有之,“黄口小儿,毛还没长齐,敢这般偏激!料不到,见到此种人,朕也头一遭。是不是虚张声势,倒想试试!”

    老人轻咳,“君子慎独,高墙自重!”

    男人皱皱眉头,不耐烦,嘴唇嗫嚅,想反驳什么,一吐胸中淤积。只一想局势萎靡,朝堂不知几何,微服又不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谎成妄为不礼的依据攻讦,男人便老实不言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陛下却得老老实实坐着。

    麻烦可笑。

    望望天,雨丝打进深邃空旷的眼窝里,男人不闭目,怅然若失:“宣张天师觐见!”

    话一出口,男人陡然道:“罢了,不见!”

    大袖一拂,领着老人与士兵步入宫门。大门缓缓关闭,吱吱声中,两道身影消失在灰暗甬道里。

    心如乱麻,有些话老人亦想一吐为快,碍于某些晦涩因由,难以启齿。

    老道言及十九时,老者便想起久远年间,老道与他所言的一番话。孔圣、亚圣、佛陀、李耳、吕祖、上三子、诸葛.....从古至今,有名有姓盘坐天下宗祠道观、功德坊间,列坐其上,及不为人知,所行所为,世道为之动荡、倾改之人,共计十八。

    观天下势行天下事,老道所言,正是他们当初所为。许是有心许是无心,总归是这样了,历史长河改向易道,与先前截然立分,支点正是这几人。至其余诸人,亦非才能不足,甘罗伊尹之辈,少年英才尔,只因不敛锋芒,不得善终。

    说到底,惊才绝艳者不可胜数,差了些运气,难成十九。

    这是老道,亦是他一脉相承的执念。

    不知张道士的十九,是不是这个意思。

    “人老了,少瞎操心,死的早。”甬道深处,楚平婴隐在暗中,忽的想起一事,言语不屑。

    他在点提老人。

    秦苍然只是秦苍然,名声再大,盖不过如履薄冰地凶险处境。朝臣顶多骂骂咧咧,指桑骂槐训斥他楚平婴,工部刘宪的血未刷干净,腥味犹在,无人敢稍愈矩。但对老人,无人恻隐,更多人巴不得他早些死,落得清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是这棵大树太庞大,难以摧毁。但要知道,难以摧毁并非不能,至少面前的男人不介意煽风点火,帮老人今尽宾天。

    老人躬身行礼,“臣,遵旨!”

    男人轻嗯了一声,头疼。他已能想到明晨,雪花似得飞入宫中的奏折了。一帮子大臣,整日闲的胃疼,专逮皇帝小辫子不放,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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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离去,逼仄房屋空旷了些,客栈中一老一少师徒俩,淌了一身冷汗。

    挟持天子威胁之,林枫自认没有做错,活命的唯一法子,不得不做。思虑着,事了后陈老不会轻易揭过。大逆不道,侵淫半生儒家礼制的老人眼中,罪大恶极,到了不能饶恕的地步。

    人伦大礼,比之父子亲情尤重。

    这时候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木片戒尺,跪地受戒,罚抄《周礼》百遍。

    青年一头黑线,顾不得与众师兄弟庆贺,孤自一人跑去抄书了。

    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再无风波。只是第二日,客栈中多了许多生面孔。

    起先,林枫并未注意,毕竟初来乍到,邻里不熟。只惊疑于这些人的目光,为何一寸不移,监视犯人一样。莫不是师父被天子征召的身份暴露了,旁人围观?

    久而久之,便也不觉有异了。午时,萧悔从他二祖父、光禄大夫萧千瑜府上火急火燎赶来,一把将林枫拽进房中。

    “你老实与我说,昨日那两人,是来寻你的?”稳重沉静的萧悔,死死抓住林枫衣襟,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圆瞪,彰显出心情极不平静。

    砰!

    还未出言,林枫便瞧见另一人踹门而入。徐素,昨日他才归家小住,现也一改慵懒之气,呼吸急促,紧张不已。

    张张口,他问出相同的话,“昨日两人寻你来的?”

    “嗯,怎么了?”

    “果然,”徐素大呼出声,“师父下榻十余日,无人问津,缘何你一来便有门客,合着找你来了。”

    他惊惧地缩缩脖子,“你可有失礼之处?要惹上泼天大祸的!”

    想到陈忠提起楚平婴的一幕,林枫笑道:“没有吧,外人面前,我还是很守礼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松了口气。

    又一想,这小子性子与人迥异,天南海北不着边际,他的守礼谁知可不可信。

    一想到这,萧悔揪起心来,巴掌在林枫面前晃了晃,“一会儿有人来送请帖,给你的,记住不能拒绝,切记,一定不能拒绝!”

    “为啥?”

    “哪那么多屁话,拿着就是了,按时赴约,别多问。”心乱如麻,徐素彻底慌了。皇宫直来一道圣旨,小示儆戒,徐家乱作一团。能让不羁才子拘束成这样,他礼部侍郎的爹也不成,只有那几位。

    差不多有底。

    林枫点点头,“知道了。”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他隐隐察觉到了。昨日是引子,是青萍之末的一缕微风,真正的狂风骤雨,眼看要来了。

    “外头那些生面孔,多是官员煊赫之家的从邑,多多留意,莫着了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悔道:“其中,你首要担忧两方人,一方是东宫太子,国之储君,乃国本。能不能碰你自己掂量,不说也懂。另一方,记住,别说做,想都不要想!”

    林枫想了想,口中吐出两字,“魏王!”

    京城根里,沾染不得的人事不在少数。城东柳巷、城北皇宫、某条街上栖息的纨绔,哪个掌心上不飘着一滩血、几条命?还有皇宫里的几家穷亲戚、天家几位不肖子孙,惹是生非......

    林林总总,数不胜数,乃至不起眼的官家纠纷,茫然迷糊搭条命都不足为怪。

    但要说绝不能碰,萧徐两家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之事,大抵也是百官不敢言明之事了。算来算去,只有那么几件。而夺嫡,正是其中最寻常,亦最不寻常,更是绝不能沾染的一桩。

    狼子野心,魏王楚成治的司马之心,谁人不知?与东宫牵扯丝缕,想来也避不开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