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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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援军

    而最后剩下的那名晋军士卒,正是当日在城墙之上,被章由一把拽过衣领,领命带领一百骑卒出城求援的兵卒,说来也是他命里走了霉字,显是在城墙之上,被章由不由分说的拽过,莫名其妙便接了一个求援的任务,但毕竟军令如山,虽然不知道章由将军突然如此,究竟是为何,但他还是迅速从军营之中拉来九十九名骑卒,于他一起,共一百人,出城而去。

    但他们这一队百人骑卒,刚刚出了临淄城不过十余里,便遇上了数千燕军,燕北王此番亲征,是打定主意了要屠灭这支十数万众的晋军,章由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想出派兵求援的法子,燕北王又怎么会不做防备,早便在临淄城周围布下人手,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结果自然是不用在多说,百人一个不少,都被燕军俘虏,于是也便有了刚刚的一幕,本以为燕军并没有杀掉他们,而是生俘,或许还能够有一丝机会,活着回去,毕竟列国之间,也并非是没有交换战俘的先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袍泽倒在血泊之中,一个个头颅就在自己眼前,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不傻,相反,在同一营的兵卒里面,他还算是最机灵的,其实,以他的性子,若非是为了家中卧病的母亲,他根本不会来当兵,按晋国律法,服兵役满三年者,便可领到五分田地,所以,到了现在,他自然是已经看出,燕北人究竟想干什么,知道自己只要说出他们想听的东西,自己便不用死。

    第三颗头颅滚落的时候,那些话,便已经到了他的嘴边,但却是迟迟没有说出,原因很简单,他心中仍旧是在挣扎,他亦是晋人,还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兵卒,他不愿背叛晋国,可他也同样不想死,他心中甚至有些希望,第一颗落下的人头若是他的,那他也便不用来纠结这些了。

    可偏偏,是他被留到了最后,活命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去想,终于,在身旁的人应声倒下,灼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终于再也承受不足心中的求生欲望,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出了那几个字,之后,便如同是浑身脱力了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可以看得出来,喊出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的轻松,若非是仍旧被反手绑着,恐怕此刻整个人已经要瘫在地上了。

    听到他口中的话,在场的人均是神态各异,燕军副将自然是神色舒展,他虽然也看的出,最后剩下的这名晋军士卒,虽然算不上什么真的贪生怕死之辈,不然现在也不会是这番模样,不过,既然说出了第一句,那后面的,也便会源源不断的说出来,人就是这样,迈出了第一步之后,便再停不下来了。

    而站在城头之上的章由,却是不由得紧握着双拳,没有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见,随后从那张嘴巴里,将会说出什么内容来,章由面色阴晴不变,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趁现在,还未说出什么东西时,一箭将其射杀,章由的眼神,已经开始向着身边的亲卫示意。

    这也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毕竟,若是此刻一箭将其射杀,任何人看来,都会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城中的士卒,即便是在他面前不敢显露,但私下里必定会是议论纷纷,种种猜测亦会纷沓而来,军心必乱,结果,或许比任由其说出,还要更加的棘手。

    其实,现在的境地,还是因为他的犹豫而导致,若是一开始,在城中士卒还未见到那百人面貌之时,他便可以果决一些,直接下令将他们射杀,那也不会有着许多后续,但,可惜局势变化就是如此,仅仅是心中一个念头的多想,便已经让他失去了机会。

    “全部都肯说?那你来告诉章将军,你们这百骑人马出城,究竟是去干什么?”燕北副将脸上尽是戏谑之色,背对着那名晋军士卒问道,而他的位置,刚好直面章由,而将那名燕军士卒挡在了身后,眼神之中,明显是在告诉章由,章由想要干什么,早已经被他看出。

    虽然在那名晋军士卒喊出那句话后,身后燕北士卒手中的长刀已经停下,但却仍旧放在他的脖颈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脖颈处的那一丝凉意,以及刀锋的刺痛之感,这当然是燕北人的刻意所为,就是要让他知道,若是他不继续说下去,他仍旧是随时都有可能死。

    “章将军,章将军让我们出城,回国求援。”话虽然说出,但却如同是蚊声细语一般,只有站在他身旁的燕军副将和士卒才勉强能够听清,显然,在刚刚的声嘶力竭过后,激动过后的清醒,还是让他心中再次犹疑起来,但这可不是燕军副将所想要的效果,还是要在给他提个醒才行,他现在的小命,可还在他们手中捏着呢。

    “大声一点,让城墙上的章将军知道,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随着燕军副将的话音落下,架在晋军士卒脖子上的长刀,也向前移动了一分,一道细长的伤痕出现在他脖子上,虽然不深,但也仍是透过了皮肉,血液瞬间便随着刀身流淌了下来,同时传来的刺痛,让他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处境,而那柄长刀,竟好似仍旧要向前移动。

    “章将军让我们去求援!回晋国求援!”终于,他的声音大到可以传到城头之上,城墙之上的每一个晋军士卒都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又是一片哗然,既然他们是回晋国求援的,那没有出现在晋国,而是出现在了燕北营帐面前,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短时间内,不会有援军了。

    这一次,章由并没有阻止城墙上兵卒的议论,他可以堵上他们的嘴巴,却管不住他们心中的想法,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不如便让他们去说好了,告诉自己最坏的结果,然后抱着必死的勇气,继续守城。

    “哦,原来是去求援的,章将军,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自己派出求援的兵卒,竟然都忘记了。”燕军副将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向着章由打趣道,他真的很想看到章由脸上窘迫的模样,“既然是章将军派出去的,那你便给章将军汇报一下,你所请的援军何在?”

    章由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答话,只是黑沉着脸,都已经到了此刻,他已经不再做他想了,要怨,只怨他技不如人,在这一阵上,彻彻底底的输给了燕北。

    “援军,援军。”那名晋军士卒如同是失魂落魄一般,嘴中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好似魔怔了一般,因为他知道,此前他所说的一切都可以不算,但若是在说出下面的话,那他便就真的是背叛晋国了,即便他真的能够活着,从此在晋国,亦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所有晋人,皆可杀之。

    “援军,援军会来的,我们已经有人突破出去,回到了晋国,援军会来的!会来的,马上便来!”突然,那名晋军士卒宛若癫狂一般,声嘶力竭的喊出了这一番话。

    突然,就在这话喊出的一瞬间,突然的安静,也是突然的错愕,错愕的,有章由,更有燕军的副将,安静、错愕,一闪而逝,紧接着的,是城头之上的晋军士卒,所爆发出的希望和神采,因为这一句话,他们一扫之前的颓然,他们心中坚信,援军一定会来,就如同那名袍泽所说的一般。

    而对于燕军将领而言,错愕之后,却是无比的愤怒,他没有想到,从这名晋军士卒口中说出的,竟然会是如此的话语,他所布置的一切,但在此刻,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原本还等着去看章由的笑话,去看整个晋军的笑话,但没有想到,最终,可笑的却会是他。

    在愤怒之余,他想不透,为什么这名晋军的士卒,会说出如此话语,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他之前明明一句选择了求生,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能是,此前的一切反应,都只是那名晋军士卒故意为之,故意来戏耍他,一名小小的晋军士卒,在战场上,他甚至不会挥刀砍杀的不起眼的存在,如今,却胆敢来羞辱他。

    燕军副将,在这些短暂的情绪之后,想到的泄愤之法,便是要将这名晋军士卒千刀万剐,只是一瞬间,他已经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但终究还是慢了一分,因为早在那名晋军士卒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便用力将自己的脖子,狠狠撞向了架在脖子上的那柄长刀。

    自己撞上去,自然是没有挥刀砍下的力道,所以,长刀仅仅砍入他脖子三分的地方,便再也没有余力前进一分,虽然,这么严重的伤势,已经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但却不会让他立即死去,即便是被绳子反绑着,但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再也支撑不起,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鲜血仍旧在不住的流淌,圆睁着的双眼,和不断张合的嘴唇,可以看出,他此刻所经受的痛苦,但很可惜,他已经再也难以说出半个字,甚至是发出半点声音。

    但如此的下场,仍旧是不能够让燕军副将泄去心中的怒火,长刀既然已经挥出,便会斩落在那名晋军士卒的身体上,不知具体砍了多少刀,只是那一具尸体,已经再也难以看出之前的模样。

    那名晋军士卒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所以,也便无人知晓,他为何在最后的时候,会说出那番话语,在生死的抉择之间,明明已经选择了求生,但为何最后还会选择慷慨赴死,真的是此前都在戏耍燕北人,亦或者,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想到了许多其他的事情。

    必如说,他在晋国将在无立足之地,比如说,他仍旧有以为年迈的母亲,仍旧在晋国一处不知名的小村落之中,又比如说他此前所不甚在意的很多东西,他那名素未谋面的父亲,便是在征战中死去的,可母亲在他面前提起时,却没有丝毫的怨恨,怨恨他抛下了孤儿寡母,去当什么兵,而只有些许谈谈的自豪,原来,这在他的世界之中,仍旧是存着许多比生死更为重要的东西,至少,比他的命更重要。

    而城墙之上的章由,此刻心中的情绪,却是复杂,大概整座临淄城内,只有他知晓,那名士卒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是多么的不凡,但可笑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名士卒的名字。

    燕北的算计落空了,而此刻,燕北王也走出了营帐,平淡的看着地上散落的尸体,和仍旧在流淌的鲜血,这一番举动,是那名燕军副将,在昨夜向他的谏言,他并未欣然允诺,也未曾拒绝,因为在燕北王心中,这些都只是多余而已,只是,既然那名副将想要去做,那便去做便好了,无论成败,都无伤大雅,这是燕北王的气量,也是燕北王的自信。

    见到燕北王,那名副将立即翻身下马,快走几步跪立到燕北王面前,满脸的羞愧之意,毕竟这种种事情,也算是他的一意孤行,结果亦是他的咎由自取,他甘愿领受责罚,即便是燕北王此刻便免去他副将的职务,他心中都不会有半分怨言,毕竟,错了就是错了,责罚,便要受着。

    但,就在他跪立在燕北王面前,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燕北王却一把将他扶起,示意他不必多言,而燕北王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便重新走回了营帐之中。

    “攻城。”

    既然什么阴诡的算计没有作用,那便用一些实际的方法,用这营帐之中的二十万燕北士卒,与城中的晋军,去真刀真枪的厮杀,如此才是燕北王不远千里,来到此处所要做的事情,所以燕北王此前,觉得副将的想法多余。

    的确是多余,对于燕北王而言,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他手中的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