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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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险恶用心

    而若仅仅是如此,暗度陈仓,分兵六万暗取曲沃,虽然可以抢占先机,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六万军马围困曲沃,相信消息很快便会为列国所知,无论是晋军还是燕北,哪一国,都不是他们这六万楚军可以一争的,所以,游鳞所需要的,仍旧还是时间。

    但从围困燕军,到晋国与燕北反应过来,这段时间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虽说都说中山军卒孱弱,百姓亦是自顾不暇,一座座城池便如同纸糊一般,触之即溃,但燕北士卒与晋军可以在中山国境之内肆意驰骋,可并不代表,游鳞所率领的楚军亦可如此。

    毕竟,若是将中山军卒换成是他手下所率之军,恐怕亦会是被人屠戮,如同草芥一般,况且,游鳞看重曲沃城的,是其地势之利,易守难攻,但这是游鳞看重的地利,亦同样是此刻中山军卒的凭仗,所以,游鳞虽然自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这六万楚军,亦可成就不凡之事,比如说攻下曲沃城,但,他仍旧是需要时间。

    让他可以专心攻取曲沃,而无人干扰的时间,想要遮住晋军和燕北的眼睛,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可以让他们明明看见,但却顾不上插手此地,便是如今的这番局面,两虎相争,不求其必有一伤,只求能够让其互相牵绊攻伐,楚军亦好从中取利。

    而在燕北的二十万军卒与晋军在临淄城相遇之时,楚军也已经在曲沃城外,攻城十日,就如同晋军在临淄城的遭逢一般,曲沃城内的中山军卒,也是远比传闻中的要更加悍勇,整整十日,楚军攻城都是毫无进展。

    帅帐之中,游鳞烧掉了手中的情报,他已经知晓,燕北与晋军如他所料想的一般,交战正酣,所以,虽然曲沃城久攻不下,但游鳞心中并不着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攻城虽无进展,可十日以来,楚军伤亡,亦不过千余人而已,曲沃城,终究是楚军的囊中之物。

    游鳞有这个自信,因而,他此刻亦有闲情,来关注燕北与晋军的战局,送来情报的探马,此刻也又已经回到两军的交战之地,两军交战的种种消息,也会源源不断地传到这座营帐中来,他倒是希望,晋军可以坚持的久一些。

    而晋军也果然没有让游鳞失望,至少第一日是如此,足足攻城一日,直到夜幕遮星,攻城的燕军才逐渐退去,在临淄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虽然退敌,但城墙之上的晋军却是无有丝毫的欣喜之色,他们都知道,今日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

    今日能够退敌,或许是因为运气,或许是他们的悍不畏死,可,第二日又该如何,还有第三日,第四日,他们又能否一直如同今日一般,幸运或是悍勇,今日,是他们活着站在了城头之上,可他们眼中,更加可以看到身边的累累尸骸,明日,身边之人,不知还能剩下几个。

    章由也仍旧站在城头之上,与身边的士卒一样,满身的血污,也只有一双眼睛没有被血污蒙蔽,仍旧可以勉强视物,章由并没有多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多余而已,城头之上的人,都已经有必死的决心,他对自己的士兵有信心。

    在安排好轮班的岗哨之后,章由便走下了城墙,连同其他的士卒一起,鏖战一日,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能够多休息一刻,便就多休息一刻吧,还有明日在等着他们,实际上,在章由心中,就连那些巡夜的岗哨也是多余。

    毕竟,此刻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寻常的燕军,而是燕北王所亲率的大军,他们是为了报仇而来,更是为了洗刷燕北的屈辱,让天下人都看到燕北的强大,所以,他们只会用最摧枯拉朽的方式,从正面将他们击溃,而不会夜中袭营,不然,即便是将这一城的士卒屠灭,也达不到他们所想要的效果。

    但,他仍旧是布置了岗哨,为了让城中的士卒安心,让他们尽量觉得,此战,便如同往常一样,他们所要做的,亦是相同的事情,他只希望,所派出的那一百骑卒,能够成功抵达晋国,请来驰援之军,那城中的十余万晋军,或许还可活着回到母国。

    而晋国在中山的战场之上,亦不算是输,即便所面对的是,燕北王亲率的重兵,或许,若是国公肯赌,派国中真正的重兵前来,或许,有着那么一丝可能,他们能够将燕北王留在中山,那此番中山混战,甚至可以一举奠定晋国的霸主之位,无了燕北,晋国西境无忧矣。

    章由摇了摇头,把脑海之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去,明日能否活下来还是两说,或许,明日他便会在城头之上,死在燕北的乱箭之中。

    但第二日,终究是未能够让章由如愿,他没有死在城头,却在城墙之上,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第二日清晨,燕军并未如同前日一般,直接攻城,而是于城前喊话,也并不多说什么,只说在这临淄城周,抓到了几只小蟊贼,现要于营帐之前行刑,特邀城中的晋军前来观看,起初晋军听到这番喊话,都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燕北这是要作什么,也并未在意,只是将这话传给了章由。

    但当章由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又是如同昨日听闻燕军的消息时一般,夺过一匹战马,向着城头奔驰而去,一路之上,心中都是在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如自己所想的一般,那样他们可就真的无有生机了,说不得,当日城中的燕北军卒,便是今日他们的下场。

    但神灵显然是没有眷顾他,他祈祷了一路,但当他来到城墙之上的时候,自己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仍旧是发生了,在燕北营帐之前的,不是什么小蟊贼,而是穿着这晋军盔甲的士卒,数量不多不少,刚好百人,此刻都被五花大绑,蒙着面罩,押解在营帐之前。

    燕北王并未露面,这种事情,还用不着他堂堂一个君王亲临,只有一名副将而已,那名燕北副将骑在马上,悠然的向着城头之上的章由说道,“章将军,昨日我们在临淄城周围,抓到了些许蟊贼,却穿着晋军的服饰,不知道将军可否认识啊。”

    “小小贼人,怎么可能是我晋国军卒,我城中之军亦未缺一人,就是不知道是这些贼人偷了我军的军服,还是有人故意给他们穿上了。”章由自然是硬撑着,并且故意说的似有所指一般,他决不能让城中的晋军知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还在等着国中的援军到来,这股希望不能灭,所以他只能稍加指引,让士卒们以为,这些人是燕北故意找来,穿上晋军的服饰,以此来恶心他们。

    “哦?既然将军不认识,那看来真的是些小蟊贼了,还敢冒充贵军,真是死不足惜,那今日,在下便替将军来惩治惩治这些蟊贼。”虽然章由矢口否认,但燕北副将亦并不着急,他可以陪晋军慢慢玩。

    燕北副将挥手示意,站在那百名“晋军士卒”身后的燕军,一把将他们头上蒙着的面罩摘下,百人的面貌直接便呈现在晋军士卒面前,但口中仍旧是塞着棉布,不能发声。

    但他们不能言语,可城头之上,晋军这边也是起了一片哗然之声,他们之中自然是有人认出了这百人中的一些面孔,他们好似真的是晋军,他们的同袍,但为何会出现在燕军营帐面前,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在城头上蔓延开来,章由面色阴晴不定,大喝一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尔等身为晋国军卒,何故出现在临淄城外,莫非是欲作逃兵不成!”章由仍旧在硬撑,因为他不得不如此,他已经知道燕北想要作什么,他们无非就是想让城中的晋军士卒知道,他们派去求援的人,已经悉数被燕北所俘虏,不会有援军来救他们了,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困死在这座临淄城中。

    如此,即便是不能让晋军彻底失去斗志,但也可以让这城中的晋军全部变作困兽,就如同那日明知必死,所以一心求死的燕军一般,困兽犹斗,不过就是最后的疯狂而已,虽然可以显现一时的凶狠,但却终究只是败亡一途,相较于充满希望,满怀着可以还乡之情的晋军,他们破城的阻力将会小上很多。

    好在,当日这百骑出城求援,是他第一时间反应之下,所派出去的,所以城中的兵卒,并不知晓这百人出城目的是为了回到晋国求援,他现在只希望,这百名士卒可以有骨气一点,不要透露出半点消息,毕竟,同样的话,若是燕北人说出,那么也便简单了,他还仍可以将其,归为燕北的险恶用心,但若是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那便真的无有补救之法了。

    “怎么?这些都是章将军的兵卒,他们为何出城,章将军难道不知吗?”燕北副将也仍是兴趣不减,与章由心中所想的一样,他就是要让这是士卒,亲口说出那些话,若是直接攻城,即便是屠尽城中的晋军,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他所要做的,便是要让城中的晋军与当日惨死的燕北士卒所经历的一般,在绝望中,慢慢历经死亡,如此才算是为袍泽报仇。

    章由在城墙之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既然章将军不知,那不如让他们亲口来告诉将军。”燕北副将挥手,一柄柄长刀自燕军士卒腰间拔出,落在百名晋军士卒的脖子上,而骑在马背上的燕北副将,俯身睥睨着这百名士卒,轻声开口说道,“你们谁若是说出你们此行的目的,与结果,那我可以饶过你们一命,你们有一百息的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燕北士卒手中的长刀,便已经顺势挥下,一个人头滚落在地上,喷涌出的血液,溅到了身边的晋军士卒脸上,还是有些灼热,而剩下的九十九名士卒,此刻脸上都是或多或少的出现了几分惊恐,毕竟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燕北人竟然如此杀伐决断,更没有想到,所谓的一百息时间,竟然是如此意思。

    滚落的人头,喷涌出的鲜血,此刻落在这些士卒眼中,甚至要比战场上的厮杀,来的更加震撼,冲击人心,毕竟,在战场上,他们身旁有着无数的袍泽,一起挥刀劈砍,战场上那种独有的氛围,真是时会影响到每一个人的,好似生死都可以全然不顾,置之度外。

    但此刻却不同,虽然仍由九十九名士卒,但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只是自己一人而已,再没有了战场之上的那种感觉,非但不是悍不畏死,反而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而很快的,几乎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第二颗人头便已经落下,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恐惧的气氛开始在他们之间慢慢弥漫开来,已经有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动容的神情,但一百息太短,这些士卒的情神情,章由都看在眼中,有些人已经几乎就要张口说出,但却来不及说出一字,便已经是人头落地,章由心中甚至是有些希望燕北人的刀可以再快一些,为大局考虑,即便是让他亲手砍下这百名晋军士卒的头颅,他亦是在所不惜。

    但他知道,这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燕北人的刀快,可只是他们故意为之而已,他们必然会剩下最后的一名士卒,而身边人都已经死尽,他心中的恐惧也已经积累到了极致,而那时,他恐怕也会将燕北人想听的话全部说出。

    “我,我说,我全部都说。”果然,当第九十九颗头颅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最后的那名晋军士卒果然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恐惧,而燕北士卒手中的长刀,也停在了他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