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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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鹬蚌相争

    一夜休整,养精蓄锐之后,晋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发起最后的总攻,眼看着此次出征中山,最重要的目标便在眼前,却在此地一连耽搁了数日的时间,先不说伤亡如何,都是有些心浮气躁,毕竟,他们也已经离开故土,足有月余的时间了,军旅之中,肃杀之气中,总是离不开思乡之情,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在边塞之中,留下了那许多的乡愁文字。

    但就在晋军已经发起了冲锋,喊着一阵杀声,向着城门处不断逼近的时候,久攻不下的城门,此刻竟然轰然洞开,而原本悍不畏死的中山士卒,竟然自城池之中蜂拥而出,看其架势,非是要与晋军死战,而是意欲撤出临淄城,心中都是带着火气的晋军自然是不能让中山士卒如愿,这些天来,在攻城一事上,他们可是没有少吃苦头。

    但中山士卒一路且战且退,甚至不惜舍弃殿后的军伍,来保证大部分人能够安全退走,已经是彻底从临淄城中退出,并且向着周围的山岭之中退去,而此刻的晋军,却是陷入了一个抉择,是顺势入主临淄城,还是继续追击中山士卒,晋军统兵将领打马上前,眯起眼,向着中山军卒逃窜的方向望去。

    中山军卒并不一起逃遁,而是于山岭之前,便化整为零,分作数支小队,分别向着深山之中逃窜,仅仅是粗略看去,已经是有数个不同的逃窜方向,中山军卒这是要用百流入海之法啊,晋军若是追击,便必然也要分兵,不然若是只追一路小队而去,意义不大,但深山之中,是否藏有伏敌,或是布有陷阱,这些都未可知,况且穷寇莫追。

    晋军将领知会身边的传令兵,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传到十数万晋军耳中,舍弃逃遁的中山军卒,立即入主临淄城,晋军将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占领临淄城后,边在向国中请求征调粮食,以保可以常驻临淄,而没有了粮草之忧后,便可分兵,留部份兵马固守临淄,而剩余的则攻向阳城或是曲沃之地,如此,可保晋军至少能够得其两地。

    但就在晋军刚刚进入临淄城中,一切事宜还未开始安排,安排在城池周围巡视,防止中山退走之兵复而攻城的斥候,便仓皇的闯进晋军将领所暂居的府门之中,脸上惊慌之色,难以掩饰,“报告,将军,城外发现敌军踪迹,具体数量不知,但决不在十万之下。”

    “什么!”晋军将领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中山境内,何时凭空多出了十万人马,晋军将领稳了一下心神,接着问道,“不在十万之下,是中山还是楚军?”听到十万这个数字,晋军将领脑海之中,第一个冒出的竟然是盟国楚军,毕竟此刻中山境内,能够凑足这个数目的,便只有楚军了。

    而且,他们在来中山之前,便已经被特地叮嘱过,此番出征,敌人虽然是中山与燕北两国,但楚军亦是不得不防,所以晋军至始至终,都在提防着楚国,但楚军却一直安稳本分,非但不与晋国相争,甚至处处以晋国为首,如此行径,非但不能让他安心,心中反倒是更加的警惕,甚至是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好似下一刻,楚军便会暴起,倒戈相向。

    “好像,好像是燕北。”但回城禀报的斥候,却是直接便打断了他的无限遐想。

    “燕北?”听到这两个字,晋军将领眉头一皱,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一口否定,“怎么可能,燕北先头部队,已经尽数被我军与楚军歼灭,即便是后面的驰援军队,不过也只有数万而已,何时有超过十万众的大军了!况且,燕北不去找楚军报仇,来寻我晋国何事,谎报军情,可是死罪!”

    燕北有驰援之军进入中山境内,他自然是知晓的,并且早已经派人打探过,不过与先前那支燕军数量相当,数万众而已,不足为惧,所以他亦未真的放在心上,况且,他心中还认为是楚军将燕军尸骸排布成那般模样,毕竟当日是他先率兵离开了城池,他们可是未曾触碰过燕军尸体,所以即便是中山境内真有十余万燕军,也应当是出现在楚军面前,而不是此处。

    “属下不敢,但,好似真的是燕军。”那名斥候听了如此责问之言,吓得赶紧跪倒在其身前,但口中,却仍旧坚持,毕竟这是他们亲眼所见,谎报军情是死罪,延误军机,更是死罪。

    晋军将领细细打量了其神情一番,观其神态,真的不似作伪,不然也不至如此反应,燕北军队来此处如何,还是如此庞大的数量,正在思索之间,晋军将领心中突然咯噔一下,面目之上也带上了几分焦急,竟然是管顾不上眼前的斥候,也顾不得穿戴好盔甲,就直接夺门而出。

    晋军将领直接从一个路过的兵卒手中夺过战马,向着城门处奔驰而去,一路上横冲直撞,丝毫没有避让,倒是险些将数名晋军踏在马蹄之下,道路之上的晋军也是满脸错愕,他们自然是认出了,刚刚所过去的人便是他们的主帅,可主帅向来沉稳,今天为何如此模样。

    晋军将领径直走上城头,居高临下,向着远处眺望,目光所及,已经可以看到一条黑线,应该便是斥候所汇报的敌军,但距离尚远,仍旧是难以看清模样,仅凭一抹黑色,也不足以断定,来人便是燕军,但看起数量,好似真的是不在少数,晋军将领冲着身边的军卒喊道:“紧锁城门,随时准备迎敌!”

    虽然晋军此刻是刚刚入主临淄城,还不知道敌从何来,但如何他们也算是一支百战之师,况且军令如山,将帅所指,便应当令行禁止,所以仅仅是一瞬的迟疑,那名士卒便将军令,层层传递下去,而所有在城中忙乱的晋军士卒,也纷纷向着城门处汇聚,刀剑自然是握在手中。

    而晋军将领此刻却仍旧站在城墙之上,好似不敢离开半分一般,仍旧是死死的盯着那道黑线,黑线的移动速度极快,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他便已经可以依稀看到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观其盔甲,好似真的便是燕北士卒,但此刻晋军将领的注意力却是不在这些士卒的身上,一双眼睛所注意的尽是那一道高高举起的旗帜。

    终于,他看清了那道旗帜的模样,而在看清的那一瞬,他也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满脸尽是不可置信之色,而他亦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很快便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此刻他所要做的不是惊讶,而是应对眼前的情况,他直接伸手,将身边的一名兵卒拽着衣领,拉到了自己身前,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率领百骑,即可离城,回晋国求援,援兵越多越好,快!”

    那名兵卒显然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竟然是愣在了当场,就在晋军将领眼中几欲喷出火来,要将佩剑架在他脖子上时,才回过神来,一路踉跄的奔下城去,而不过便刻时间之后,在另一处的城门,百骑出城而去,向着晋国的方向,一路奔驰。

    晋军将领看清了那面旗帜,自然更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燕北王旗,只有燕北王亲临,才会打出王旗,他心中已经顾不上想,以燕北王之尊,为何会亲临此地,但他心中知道,既然是燕北王亲征,那眼前的大军便不可能是十万这么简单,绝不是城中晋军可以力敌。

    所以他第一反应,所做的,便是派兵回晋国求援,趁着燕军尚未到达,亦未曾有合围之势,派出求援之人,还可以到达晋国,成功请来援军,若是再晚,想要出城,怕就难了,而且仅凭一个士卒的一面之词,他亦不敢直言燕北王至此,他只希望晋国公不要瞻前顾后,而是果断派出援兵。

    而他所能做的,便只有居城死守,知道援军前来的那一刻,否则,他们的下场恐怕不会比当日的燕军,好到何处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燕北二十万军卒,已经兵临城下,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他真的体会到了黑云压城之感,但他只能强做镇定,冲着城下的大军喊道,“晋国章由,见过燕北王,当日燕北王曾说,要与我国国公会猎于中山,只是我国国共还未至,怎么燕北王便先来了?”

    此刻气氛分明已经是剑拔弩张,但他却故意如此言语,若是燕北王派人回话,那此事或许便有转机,至少也可以拖延片刻,但他的想法却明显是落空了,喊话下去,燕北军阵却是一片肃穆,只是仍旧在向着临淄城逼近,而章由的目光,也终于看到了放置在燕军阵后的那数辆大车,上面白布装裹,唯有尸体,才会是如此装殓。

    虽然不明缘由,但章由心中知道,燕北这是将那数万燕军士卒的账悉数算到晋国头上来了,他有心想要解释,但他也不是那等天真之人,明白此刻即便是解释,也是无用了,章由打了几个手势,暗示城墙之上的军卒,握紧手中的长弓,拉满弓弦。

    但还不等他喊出放箭两字,燕北前排的士卒却突然举起一面面大盾,将前排士卒护在其中,而身后竟有数排士卒猛地站起身来,手中所拿着的,赫然也是一张张已经拉至满月的长弓,章由瞳孔一缩,“放箭”两字已经脱口而出,但眼前所见却已经是一片箭雨。

    他是被身旁的士卒给生生摁到地上的,而那个用身体掩盖着他的士卒,背部已经插满了箭羽,血液瞬间便将他的盔甲染红,他一把推开身上的尸体,从他的腰间抽过号角,鼓足力气吹了起来,而与此同时,整座临淄城中的晋军都迅速向着城墙之上赶来。

    燕北与晋国,已经交战,而所为鹬蚌相争,总有渔翁得利,而此番也是并不例外,只不过渔翁之利,并不在鹬蚌身上,而是欲图中山,这渔翁自然便是楚军了。

    其实,这一切事态的发展,可以说尽在游鳞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在他的一手操纵之下。

    那一座城池之中,数万燕北士卒的凄惨模样,正是他一手所为,虽然楚军从未踏入过城中一步,但在晋楚两军撤离之后,趁着夜色,排些许人手赶回,将城中布置成那般模样,对于手握十万军卒的游鳞,想来也不是难事,而游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嫁祸给晋军。

    其实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算计,但在如此情况下,燕北盛怒,只欲寻得一国来宣泄愤怒,所以不会深想,也不必深想,无论讨伐对象是否正确,对于燕北,结果都是相同,而晋国,晋国正等着看楚国的笑话,所以更加不会多想,等到恍然大悟时,已经是百口莫辩,便比如此刻,如此一来,此计便是成了。

    而游鳞所图,便是中山三地之中的曲沃,相较于其他两城,曲沃离晋最远,而离宋地较近,并且周围地势,易守难攻,一但攻下,更为方便固守,所以游鳞从一开始,所打的主意,便是曲沃,甚至早在进入中山之时,便已经有所行动。

    世人都以为楚军与晋军一道,围困孤军深入的燕军,却不知道,楚国十万兵卒,当日兵临城下的只有四万余众而已,没错,游鳞再次分兵,所分出的六万兵卒,自然是星夜向着曲沃而去,其中便有游鳞视作是底牌的那一支亲军。

    所以,当日在攻下城池之后,楚军并未入城,而是在城外驻扎,与晋军相隔,晋军是不放心楚军,而楚军却是怕晋军看出其中猫腻,当时四万楚军,在与燕军一战之后,所剩不过万众而已,楚军驻扎营帐虽然连绵,但却只是虚张声势,大半都是空空如也,如此,才骗过了晋国,也骗过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