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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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祸水东流

    那唯一的一道缺口处,近千楚军喋血,所遗留的尸骸几欲将这道缺口填堵住一般,但区区肉身,又如何能够抵挡如虎豹一般的燕北劲旅,堆积的尸骸迅速便被冲散,给后面的燕军再次敞开一道坦途,凌乱的尸骸散落到各处,躲藏在工事之中的其他楚军,甚至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更是可以清楚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这些俱是他们的同袍。

    可至始至终,任那些楚军同袍如何被残杀屠戮,都没有一个人动弹,居高临下俯瞰全局的游鳞,亦是如此,冷眼相观,对于完全一边倒的战局,非但不调派兵卒施以援手,甚至连那道缺口,也没有丝毫要再填堵住的意思,千余的楚军士卒,就好似是安插在缺口中的弃子一般,其意义便是随着那道缺口一起,被燕军攻破。

    或者燕军仍是想错了,填堵那道缺口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楚军精锐,而冷眼旁观的楚军,之所以如此漠然,除了因为弱小而恐惧之外,或许还有军令如山。

    都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可有时候想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命令一经下达,数万劲旅一齐突围,那便不是因一两人心中有所疑虑而能停下来的了,即便这个人是主帅也不行,更何况燕军的突破之战,还是如此的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总之数万燕军劲旅只付出了不足百人的伤亡,便成功踏着楚军的尸体,从这道缺口之中突围而出。

    燕北劲旅突破之后并不停歇,或是立马调转枪头,反攻楚国,而是一直向前行进数百米,因为就在他们冲出那道缺口的一瞬,大地便又开始轻微的震颤起来,五千燕云铁骑紧随其后,同样意欲从这道缺口突围而去,数万燕北劲旅前行数百米,便是为了给身后的骑兵以回旋的余地,不致因为空间狭小,而在己军之间发生碰撞踩踏。

    此刻的那道缺口,已经是完全暴露在燕云铁骑面前,要说唯一的阻碍,恐怕也就是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尸体了,可这些又如何能够阻挡燕军的铁蹄,烟尘上扬,遮挡住了两旁楚军的视线,除了奔腾的马蹄声外,便只能听到声声骨骼破碎的声音,等到上扬的尘土落下,早已经不见燕云铁骑的踪迹,骑兵之所在,或在阵列之前,或在阵列之末。

    而缺口处,那些散落各地的尸骸,在铁蹄的践踏之下,宛若一滩滩肉糜一般,早已完全辨认不出人形,而刚刚仍旧会响起的痛苦呻吟之声,此刻却是一片寂静,缺口处,再也无有中山残肢之人,都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五千燕云铁骑横穿而过,隐没在数万燕军劲旅身后,而那些距离楚军阵地数百米的燕军,此刻早已经是调转枪头,虎视眈眈的看着暴露在防御工事之外的楚军,没有了那些恼人的工事,这些楚军,不过就是待宰的羔羊而已,而此刻的恶狼们,都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燕军士卒挥舞着手中的制式长刀,上面还仍旧流淌着楚军的鲜血,都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要向着战壕中的楚军扑杀过去,结果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意外,数万燕军争先恐后的向着楚军冲去,手中的制式长刀在空中带起尖锐的呼啸之声。

    燕北军中所用近战之长刀,与别国不同,刀身极窄,刀刃极薄,故而挥刀极快,在劈斩之间,可以迅速割断敌人的咽喉,攻击之法也不像大刀一般,只能大开大合的劈砍,更多了变化,如同一条毒蛇,也更似狩猎的孤狼。

    而且因其特殊材质与外形构造,在空中挥舞之时,会带起轻微的呼啸之声,数万人一起挥舞,便如同龙吟虎啸一般,摄人心魄,且燕人脸上多刺青,盔甲之上也常绘制鬼神图文,再带此刀劈砍,便状若鬼神一般,令敌人胆寒,故而与燕军对垒,常常有不战自溃之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其刀身狭细,刃口又薄,虽然材质坚硬,可在长期作战之中,极易崩坏断口,故而燕军的行军辎重之中会多出许多战刀的储备,而每一位燕军士卒,也会随身携带两至三柄战刀,以备万一,如此一来,便大大增加了士卒的负重,所以燕北士卒,攻势向来迅猛,却耐力不足,持久战中往往会吃亏,这也是为何刚刚燕军不敢再和楚军耗下去的原因。

    数万燕军气势汹汹而来,大有不尽杀楚军不肯罢休的气势,可就在这时候,楚军各处竟然都有十数名士卒,主动走出沟壕,蹲伏在地上,似是在摸索什么,燕军可不会管楚军在搞什么名堂,在他们眼中,面前的人都已经与死人无异了,两军相距已经不过百米距离,可突然一声响动,两军之间,尘土飞扬,遮挡住双方视线。

    等到尘土降下,勉强可以视物的时候,燕军却是突然发现,楚军身前,竟然纷纷竖起了一道道三四米高的藩篱,由竹子并排而列连贯而成,竟是刚刚便一直埋在地下,此刻才突然立起,每一排藩篱之后,都有数百楚军,用身体将其撑起,或许无法抵挡骑兵冲击,可步卒一时是难以突破了,而最为致命的或许还是,在故意留出的空挡之中,所伸出的杆杆长枪。

    这一下,燕军都停了下来,望着一排排藩篱,不知是该继续进攻,亦或是就此罢手,毕竟身后便是中山国境,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所在,他们急着突围,就是欲与晋国一争中山之地,燕北也怕万一被楚军拖住脚步,便会让晋国尽得中山之利,毕竟杀再多的楚军,也比不上占领中山一城一地,来的划算,而至于这些楚军,自然会后后续补足的燕军收拾。

    这些防御工事看似坚固,可也是因为他们这支先头部队之中,没有出动重骑兵,他们相信,只要动用重骑,这一片工事,破之不过瞬息而已,燕军将领心中简单思量了一番,便调转马头,同时传令下去,不再与楚军纠缠,快速行军至中山边境,在做休整,毕竟这些燕北士卒,也都连续作战数个时辰了。

    虽然心中有些不愿就如此罢休,可军令如山,燕军纷纷收起了手中的战刀,转身向着中山方向而去,只留下了数百人的小队殿后,徐徐而行,以备楚军突然发难追击。

    不过,此举显然是燕军多虑了,这支杂牌军哪里会有胆子来追击燕军,他们心中只盼着燕军快点离去而已,直到已经完全看不清燕军踪迹之后,楚军才敢陆陆续续的将身前的藩篱放下,每一个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几日,主帅游鳞让他们不分昼夜,赶工做出了这些藩篱,说是可挡燕军,可究竟有没有用,他们心里也是没底。

    毕竟那些防御工事,虽然看似建立奇效,成功阻挡住了燕军的脚步,可这微末之功,都是用数倍于燕军的伤亡才换来的,幸好燕军退走,若是燕军攻上几个来回,恐怕这二十万大军,真的便就被打残了。

    远处山丘上的游鳞,在燕军退走的那一刻,也是将紧握着缰绳的双手松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在赌,赌燕军不会再次进攻,而是选择退走,如果说手下的兵卒,只是对能否抵挡住燕军,心里没底,可他心中却是清楚的很,能够凭借这么几道破竹片挡住燕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自己手下的这二十万军卒是什么德性,游鳞心里清楚的很,这些藩篱若是放在同样一支虎狼之军手中,或许还有用,可放在这些兵卒手中,便如同几张薄纸而已,只要燕军冲了上来,自己这边的伤亡一旦扩大,军心必然不稳,到时候,在燕军的猛攻之下,他们能够耐着恐惧不逃,已经便是不错了,如何还撑得起这些藩篱,屏障不成,反倒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想到此处,游鳞心中也是有些苦涩,时隔多年,再次将兵,可不曾想,却会是如此局面,在来之前,他便已经知晓,此次出兵,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若是一招不慎,下场会是如何,可他却不得不将这番担子挑到肩上,毕竟,这一步棋,对于他们所谋划的大局,至关重要,所以他非但要参与此战,还不得不赢。

    所以他只好用一些偏门之法,来打这一仗,兵书中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游鳞此次将兵二十万,而所面对燕军不过数万,实则可围,但两军数量悬殊,可战力亦是悬殊,单凭楚军围之,下场必然是凄惨至极,所以游鳞便依据地势,借力打力,在如此地势之上修建工事,以此来围困燕军。

    而兵书上又曾有言,“围之必阙”,所谓困兽犹斗,若是将野兽团团围住,反倒会激起其凶性,在其拼死反抗之下,伤亡比大,所以不若在围困之中,故意给其留一条生路,这样一来,围困之兽,求生之心便会大过求死之意,一心求生,便不会想要与猎人缠斗,处处避战,反倒容易死在猎人手中。

    所以游鳞才会在所建的防御工事之中,故意留下一道缺口,除了减少自己的伤亡之外,更深一层的原因则是,游鳞根本就没有想要把这支燕军如何,他的目的只是让这支燕军顺利通过燕北边境,进入中山而已,所以,他用来抵挡在那道缺口处的士卒,非但不是精锐,反而是军中老弱,所以自然燕军杀之,如同切菜一般。

    游鳞作为一军之统帅,虽然手中所将之兵,是这么一支东拉西凑出来的杂牌军,可游鳞亦不能做到完全不怜惜士卒性命,虽说慈不掌兵,可完全视士卒性命为草芥之人,亦绝不是领兵之将,可为了最终之胜利,游鳞别无他法,今日一战,已经死了数千楚军,可他知道,日后之战,死的只能会更多,甚至这二十万人,最后究竟能有几人活着回去,他心中没底。

    虽是楚军,可也是宋人啊,当日帮助宋毅伐宋,便已经间接让宋国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随后更是利用其苦难,以其为刃,将宋国之基斩断,游鳞,曾经的宋将、宋人,如今手中却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若非是留此残生,以成大事,游鳞早便不该在存于世上了。

    游鳞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事,他知道,若是自己想的多了,说不定心中之志亦会动摇,事情既然已经行至此处,便已经是开弓无有回头箭了,他不敢再多想,也没有时间再多想了,眼下,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游鳞命人迅速将战场之上的尸骸清理干净,又亲自督促手下的士卒,加固沟壕之上的防御工事,并且将所留出的那一处缺口补全,他不知道距离燕北后续之军到来,还能留给他多久的时间,但他必须抓紧每一分一秒,尽可能的来修缮、加固这些工事,此地必然会有大战,这些工事越牢靠,也便就能少死一些宋人,这也是他唯一能作的了。

    游鳞这边,在尘土宣扬之中,进行的如火如荼,所有将士的心弦也都随时紧绷着,毕竟下一次燕军再来攻,或许躺着地上等着别人拖走的,便会是他们了,再说退走的燕军那边,数万燕军劲旅以及那五千燕云铁骑,在行军数十里之后,便停下安营扎寨,略作修正,不善持久攻坚之战,这是燕北之军的弊处,也正是这一弊处,才使得游鳞退兵之策,能够得以成功。

    此时,燕军扎营之处,距离中山国境不过十余里而已,随时都可叩关,打开中山国门,而中山国境的另一边,屯聚的晋军,也随时准备攻入中山境内,两军虽在中山国两侧,可只要进入中山,便必定会有相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