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字体: 16 + -

第三十六章 布局

    內侍匆忙出了王殿,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奔相府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公孙长敬便出现在宫门之外,拾级而上进入王殿,面见晋国公,晋国公刚一见到公孙长敬,便立即下令摒退左右,亲自走下御座,将公孙长敬引入内殿之中,禁闭殿门,与之密谈。

    足足半日之后,公孙长敬才于王殿中出,除了晋国公与公孙长敬之外,无人知晓两人当日究竟谈了何事,又有何结果,这些外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在这日之后,对于晋楚相盟一事,晋国公表现出了比之前更为强烈的热情,不仅鼓励晋国商旅,不畏路途遥远,奔赴楚国,互通有无,而对于在晋的楚人,无论是行商走贾,亦或是农人奴仆,都准其录入民籍,相比于别国之民,大加优待。

    除了这些,甚至就是驻楚的使臣都是多了一倍不止,并且晋国公亲自向楚王送去一封书信,表示希望从此以后,驻楚之晋使,不再是如列国使臣一般,暂居于驿馆之中,而是独于一地辟府,营建一座晋使馆,以便晋楚两国信息之往来,当然此间费用,自然是悉数由晋国承担。

    如今晋楚相盟一事,已经在列国之间传到沸沸扬扬,楚王自然是不可能做出有损于两国盟约,自折颜面的事情来,所以楚王虽然不解晋国为何突然对相盟一事如此大张旗鼓,但仍是应允了晋国之请,并且很是大方,言,楚国作为东道主之国,自然应当尽地主之谊,辟府之资,何有让晋国承担之道理。

    而不过半月之后,晋使馆便在王城一角落成,只不过,这一座晋使馆非但不与列国使臣汇聚的驿馆相近,反倒是与宋毅所居的将军府,以及徐启所住的令尹府相去不远,而府邸的选址,距传闻是驻楚的使臣,领晋国公之命,在王城之中四处勘测,精挑细选过一番之后才定下,只不过不知真假。

    总之这一番举动过后,诸侯列国都知道了晋国对楚国的铁盟之心,而楚人也都习惯了晋国商旅队伍在楚地之中往来,起初对于入楚的晋人,还要按照律法所定,细细盘查一番,才可在楚境之内通行,但时间一久之后,也便慢慢就懈怠了下来,晋国公如此大张旗鼓的作为,好似便就是要让晋楚两国之间的频繁往来,变的稀疏平常,成为一种常态,在这种平凡的掩盖之下,晋国或才有可能在暗中有所动作。

    在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晋楚两国也终于开始商讨制燕北之方略,仍旧是在郑宋交界之处的宛城,晋楚两国委任之将帅,于此地相会,设立临时帅帐,共同商讨出兵之线路方略,此番晋楚虽然合盟却不合兵,故而虽然设立帅帐,但却无有主帅,两军各立将帅,互不分属,到时伐燕,也是两国将帅各统己国之兵,各行其是而已。

    不过虽然无有一统全局的主帅,不过能够被委任以如此之任的将帅,自然都不是寻常之人,以大局为重,也都是各自心中的共识,所以一同议事,也没有任何的争执混乱状况发生,很快也便拟订出了一套出兵之法。

    说来也不是如何复杂,与数年前晋楚两国携手陈兵边境,向燕北施压如出一撤,晋国军队向西而出,欲横穿中山之国,而打通征讨燕北之路,看似剑指燕北,实则却是意在中山,而楚国这次却是兵分两路,一路走水路,自渭水北上,以船舰围攻燕北边境,这一路水师主要之功,并非是真的要北上侵入燕北国境,而是牵制燕北兵力,强迫燕北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对南境战线。

    而后,才是楚国攻燕的主战之兵,走陆路,由宋境出兵,沿着中山国境,直抵燕北与中山国交界之处,向西可以直取燕北国土,向东亦可进入中山国境,如此一来,楚国便是占据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局面,攻燕的同时也是在牵制晋国,晋国心中存的是什么心思,晋国所想,无非就是仰仗地势,国土与中山国接壤之处,乃是平地,大军所到,可以肆意驰骋,攻城掠地,而楚国所占宋地,与中山国接壤却是群山连绵。

    所以,晋国便吃定了楚国要么水路取燕南境,要么便是走陆路绕过中山国境,攻燕国东境,可无论楚国选哪条路,都只能直抵燕北国土,与燕北军队直面,硬生生的去抵抗来自燕北的压力,而晋国却可以躲在楚国军队身后,不临燕北,而只取中山,将中山重地全盘纳入晋国的掌控之中,如此才是晋国发动这场伐燕之战的大计所在。

    可楚国既然已经看出了晋国的图谋,还答应与晋国盟,自然不是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吃这个哑巴亏,而是楚国也同样如晋国一般,也自有谋划,这便也就是楚国要兵分水陆两路的关键之所在,水路之兵的优势便是周旋,既不用与燕北之军硬碰,又可以吸引数量不少的燕北军队,将之牵绊在燕北南境,而如此一来,便分担了陆路之兵的压力,从而给了陆路之兵极大的机动性。

    驻扎在中山与燕北边境的楚军,大可引祸水东流,带着燕北军队横穿中山国境,去与晋国军队相合,共同抗击燕北之军,而同时更可以趁机与晋国争夺中山之地,中山要地有三,楚国亦不贪心,未想过将三地尽吞入口中,只求得其中一地而已,如此一来,日后之楚国,无论是对燕北,还是对晋国,都有谈一谈的资本,这才是楚国进入这一番乱局的真正目的所在,无论日后局面如何变化,只要楚国手中能握紧这张牌,便可保楚国在其中进退有余,而利益不失。

    这一番计策,乃是熊绎与徐启、宋毅,以及荣翟四人一起共同所定,在四人看来,这一番计策堪称的上是万全之策,如此言说的自信便是来自于这一番用兵之法的灵活多变,即便是燕北反应,不若楚国所预料的一般,对于南境楚军的佯攻之举不做理会,而是举全军之力系数压在东境之上,那楚国亦是不惧,仍旧可以用祸水东流之法,让晋国之兵一起与楚国承担这份压力。

    并且既然燕北对于南境之兵不甚在意,那楚国也不介意将佯装之兵,真的强攻上燕北国境,将燕北南境一路与宋国之土打通,全部化为楚境,这样反而对楚国更为有利,那时,楚国也便就真的全面东出了。

    而楚国所委任统领两路楚军的将帅,也是颇为有趣,率兵以水路攻燕的乃是头顶灭宋之功的宋毅,而统兵从宋国而出的则是刚刚由宋降楚的游鳞,宋毅自然是无需再赘言,可游鳞这边却是值得一提,当日,熊绎采用徐启的谏言,对于宋淮两地,采用自治之法,为的就是不让楚国之兵陷在这两块泥潭之中,所以在对宋地之大小官吏安排妥当之后,宋毅所率伐宋都楚国之兵便都系数重返楚国。

    所以这次游鳞所统领的攻燕之军,非是自楚地调拨而来的军卒,而是这数月时间以来,对宋国原属之残军加以整合,以及部分未曾归田的起义军队,又加上在宋地范围之内重新征兵,所拼凑出的近二十万军武。

    二十万,这个数字虽然看起来夸张,可实际上这里面却是有将近半数的人都从未上过战场,训练亦是时日无多,与临时拉来充数也相差不多,至于剩下那些经历过战阵的人,愿属于义军的还好,大多本就是隶属于游鳞统辖,战力亦算是不弱,可那些宋国留下的残兵,则就真的是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了,屠杀平民和降军倒是颇有一套,可要说真的上阵杀敌,恐怕还不如新拉来的壮丁。

    所以游鳞这个大将军所辖的二十万大军,完全就是一支杂牌军而已,而与之不匹配的,还有这支杂牌军身上所承担的重任,毕竟他们非但不是佯攻之军,反而任务却是主战,可以说是楚国压在燕北战局之上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而熊绎之所以如此布置,当然是存了要考较考较游鳞的心思,这一仗之艰辛,即便是比之宋毅伐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游鳞亦能如同宋毅一般,一战成名,那自然以后在楚国朝堂之上便是青云直上,一举成为堪与宋毅所比肩的人物,可若是败了。

    却也不是楚国这一番辛苦布局也就随之败了,熊绎敢冒如此风险,将最为重要的一步棋作为一道考验,自然便是有预备之举措,后手也到简单,便是宋毅所率之水师,一旦游鳞战事失利,作为佯攻之军的水师,便可迅速从燕北南境抽身而出,登上陆路,作为一支奇兵插入中山腹地,重新接过游鳞之军所担之重任,而除此之外,熊绎甚至还在淮南境内也预留了一支数量不小的军队,以作万一之准备。

    所以游鳞若成,便成就一人之功成名就,若败,败的也非是楚国,而是游鳞与身后二十万大军的性命,那时,游鳞与这支杂牌军,便会成为一枚弃子,而被楚国毫不犹豫的抛弃掉,所以,是何种下场,就全凭游鳞自己来把握了。

    而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想出如此狠辣之计的,并非是世人口中的毒士徐启,而反倒是在当阳谷中与游鳞曾有同袍之泽的宋毅,当时宋毅提出此言,在场的其余三人也都是一惊,就算是徐启也是并不例外,若非是他们三人知晓宋毅与游鳞此前并无仇怨,他们都要以为是宋毅要故意将游鳞置之于死地了。

    不过宋毅随后之语,却是让三人都再无言可对,默认宋毅之提议,宋毅只言。

    “游鳞是臣之故交不假,可臣却仍旧不得不想出此法,来考较其能,非是为臣自己,更亦非是为他游鳞,一切所为,皆是为了楚国,游鳞是臣招揽入楚为臣,若是游鳞并无大才,与楚国非但无功,反受其累,此岂不是臣之大罪矣,为楚国招来此害,故而虽臣为游鳞故交,可臣更为楚臣,所以决不能因此而对其偏袒,若其无才,那对于楚国而言,其还不若是一具尸身。”

    宋毅最后一句话说出,冰冷至极,三人听之亦是心惊,可三人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宋毅刚刚所提议的一切,的确是完完全全站在楚国的利益上来考虑,丝毫不掺杂个人私利,尤其是三人知晓游鳞与宋毅之前故识,因而先入为主,所以在他们三人看来,此刻的宋毅是更加的大义凛然,除了太过残酷之外,完全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

    宋毅说完此话之后,徐启与荣翟都是一言不发,面色不变,让人看不出两人心中在想何事,但熊绎却是丝毫掩饰不住眼神之中对于宋毅的赞赏之色,只是碍于徐启与荣翟在场,所以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毕竟宋毅之所言,太过冰冷,若是他表现出强烈的赞赏之意,让自己的臣子看来,未免心中会有些寒心。

    可熊绎毕竟是一位帝王,以帝王心性来看,世间尽是冰冷残酷,为了楚国,无人不可利用,亦无人不可杀,国事如同棋局,这是徐启对他所说的话,熊绎心中亦是深以为然,所以朝中臣子,举国百姓,无一不是君王之棋子,有利则用,无利则弃,这不就是最基本的棋道吗。

    只希望,游鳞可以与宋毅一般,为楚国之大才,不要令他失望,不然,楚国之粮,不养无用之人,其变成一具尸身,也算是为楚国尽忠了。

    晋楚两国各怀心思,诸位将帅也在战事谋定之后,便纷纷从宛城离去,回到各自国中,开始着手准备一同伐燕一事,一时之间,晋楚两国境内,亦是兵甲往来不绝,紧张的气氛都是在两国之间弥漫开来,人人皆知,大战在即,一触即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