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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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敲打

    对于游鳞之语,宋毅也是默然,欲开口辩驳,可却发觉自己无言以对,“我之罪责,非死不能以谢罪,如今之所以仍留此残躯,只为事成,大事一成,我定自裁以慰淮宋逝去之人。”他可以死,他亦不畏死,可尚有家仇国恨,他怎敢死。

    “如此作为,无疑于与大势相抗,成败尚不可知,真的值吗?”游鳞反复发问,并非是自己欲从这盘棋中抽身而出,亦并非是想要劝阻宋毅,告其事不可为,只是想借宋毅之口,坚定其心中所想。

    “值!千秋基业,如何不值,况且大争之世,人人相争,才是大势所趋!”就如游鳞所想,宋毅并非是一时意气,头脑发昏,心中所想,坚如磐石。

    “事情成败,我虽无窥天预知之能,然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只要游兄助我。”宋毅将目光转向游鳞,虽然心中已经有数,但目光之中仍是流露出恳切期待之意。

    “都已经行至此处,宋兄有何必有此一问,既都如宋兄所言,大争之世,人人都要争上一争,游某也不能免俗,无论成败,总好过就此认命。”其实,自游鳞收到了那封书信,选择相助宋毅所为开始,游鳞便已经不能停下了,既然做出了选择,便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更要给宋国一个交代。

    “好!”大丈夫不轻许诺,许诺便必定一诺千金,在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他相信,从此以后,游鳞必定不竭余力,助其成事。

    宋毅知晓,自己所选的这条道路,何止是艰难阻绝,甚至是一条十死无生之路,但他无所畏惧,他知道,如今的家破国灭,在一些人看来不过是棋盘之上,棋子的生灭而已,那些下棋的人,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无喜无悲,甚至将一国之人当做儿戏,可宋毅不甘心,不甘心如此被人掌控,更不甘心那些人何以高高在上,他偏偏也要入局,异军突起,下一盘大棋,若成,则将那些人踩在脚下,若败,则是身首异处。

    可宋毅并不觉得自己会败,虽然他如今看来好似已经败了,他的盟友不止是游鳞一人,如今所为,也只是他所下的第一步棋而已,终有一天,当他亮出全部底牌的时候,会令列国震动。

    西楚王廷,熊绎看着手中的战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自灭淮之后,仅仅一月的时间,西楚的王旗便又插到了宋国的疆土之上,如今的整个西南之地,都已经尽归楚地,楚国再也不是为泾渭之水所困的偏鄙之国,想楚国二十三任先王殚精竭虑之夙愿,终在他熊绎手中付诸实现,他又如何能够不高兴。

    终有一日,西楚的王旗会插到极北之地,而他也会君临长安,到那一日,天下便只有楚国,什么列国十四,都不过是遑遑乱世间的跳梁小丑,终究挡不住西楚的铁蹄,这一日,会在熊绎手中实现,这是熊绎在登上王座的那一刻,便为自己许下的宏愿。

    “宋将军果然是将略大才,仅一月时间,就真的拿下了一国之地,寡人果然没有用错人,文和,这还要多亏了你荐人有功,劝降有功,如今灭宋一事,文和功不可没。”一月灭宋,熊绎心中自然是对宋毅越发的欣赏,大才堪用,西楚聚人才如此,何愁不兴,不过虽然越发的赏识宋毅,不过熊绎心中可也丝毫没有忘了徐启为劝降宋毅所付之心力,至少如今,徐启才是西楚的国之柱石。

    “王上谬赞了,在前方攻城略地,出生入死的,都是宋将军与我楚国兵卒,徐启何德何能,敢在此邀功,若说有功,功全在宋将军与随行的数万楚军将士。”尽收一国之地,如此大的功劳,楚王硬生生的砸在徐启头上,可徐启却是非但不接,反而全部送给了宋毅,如此作风,可真是令在场之人都有些不解,阴诡毒士何时竟有古君子之风了,莫非其中暗藏着什么毒计,在场群臣,心中猜测纷纷。

    众人心中所想,自诩善识人心的徐启又怎会不知,不过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徐启懒得去想,他真正在意的,真正想建之功,乃是扶龙王佐之大功大业,如此功业,非他一人所能完成,其间必然要借助他人之力,包括宋毅,所以明知宋毅对自己抱有敌意,徐启仍是不介意将如此功劳全部送给宋毅。

    非是胸怀广阔,只是眼界高低不同,眼中所见风景自然亦是不同,眼中唯有天穹的苍鹰,如何是地上的蚂蚁,所能揣测。

    “文和不必自谦,寡人说你有功,你便是功不可没,你和宋毅,都是我西楚之大才,寡人王业,还要仰仗你们,寡人自然以国士以待之。”熊绎却是没有答应徐启的推功之举,劝降一事,他自觉心中对徐启有愧,毕竟是因他爱才,徐启才为之谋划,虽说臣子便是解王上之忧,可熊绎与徐启的关系又不只是君臣,难以做到心中坦然受之,如此作为,也算是略微补偿徐启一二了。

    得此臣子,真是寡人之幸,熊绎在心中不由得在此感慨,不过越发想起徐启的好,再看其他人,便是越发的不堪入目,这朝堂之上,还真是有诸多臣子需要他敲打敲打。

    “不像有些臣子,如同酒囊饭袋一般,只知尸位素餐,寡人真是不知道养这些昏物,来做何用?是吧,寡人的诸位大臣!”

    面对熊绎的突然发难,座下的大臣都是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心中揣揣,知道来者不善,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讲这话接过来,“王上所言极是!”一干臣子,在回话上倒是极为默契,不用思量便可以一同山呼。

    不过对于这些话语,熊绎却是已经听的耳中快要生出茧子了,熊绎直接从几案之上,拿起一封奏章,扔到一位大臣的脚下,“刘获,这是你三日前送到寡人面前的折子,弹劾宋毅身居要职,却不肯为楚尽心,三心二意,看似归顺楚国,实则心向宋国?还指摘寡人用人不当,刘获,寡人的御史大人,你要不要亲自给我们读上一段啊!”

    那名唤作刘获的御史那里敢真的去读,动作十分流畅的跪倒在地上,以额贴地,高呼到:“臣有罪,还请王上责罚。”

    “有罪?这是哪里的话,寡人不过是让你读一读自己写的奏章,怎么就有罪了,你可要自己说清楚,不然明日,可就有人上书说寡人冤枉忠良了!”熊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可听在一干臣子心中,却是寒可彻骨。

    “臣有罪,臣罪在不该以自己的浅薄之见,去度量王上的用人之举,不该不明事实,便妄言宋将军之非,臣身为御史,却难以担负王上交付之重任,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还请王上责罚。”

    刘获自始自终,都是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之上,一番言辞倒真像是幡然悔悟一般,说到后来,竟是带上了一丝颤声,旁人若是不知,恐怕还会以为是一位社稷老臣,在此苦口婆心,上谏君王了。

    “看来你还没有老糊涂!寡人命你统领御史台,职责所在乃是纠察百官,可不是让你随意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身居要职,不肯为楚尽心?怎么依寡人看,你这奏章中所写的,倒像是你自己的罪状啊!”

    不为楚尽心,如此罪名,刘获自然是万万不敢认,可却也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只能默不作声,不敢再多言一字,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倒是更低了几分。

    见到他如此模样,熊绎也懒得再和他多言,重重的哼了一声,便又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扔到一名臣子脚下,他今日要提点的可不只是刘获一人。

    “张大人,这封折子里面写的什么,不用寡人来提醒你了吧。”熊绎挑的这些大臣,穿的到都是朱红色的官补子,一二品的大员,也算是一众朝臣之首了。

    “微臣知罪,请王上责罚!”刚一听到张大人这三个字,这位大臣便双腿一软,直接便跪倒在了地上,声音倒是清脆的很,至于那奏折之上所写的自然也是弹劾宋毅之语。

    “张寻,寡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在军部之中,负责的可是武人将领的升任调迁,你便是如此负责的?是非不分,才俗不辨,你莫非是要让寡人无人可用不成?是不是非要让寡人的朝堂也像那淮楚二国一般,尽是一堆酒囊饭袋,你们才肯罢休,是不是有一天我西楚被人兵临城下,你们也要将寡人绑了去邀功?”

    说到后面,熊绎骂的已然不仅仅是刘获张寻这两人,而是满朝文武了,对于这帮臣子,熊绎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也不动脑子想想,当初让宋毅率军征讨宋国的人是谁,面对满朝文武的弹劾,又是谁能够力保宋毅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出了熊绎自己,整个楚国王廷之上,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能量。

    而他们竟然连这么一点事情都看不透,竟然还好像邀功一样,争先恐后的把弹劾的折子递到自己面前来,这一月以来,熊绎已经是不厌其烦,本就想好好敲打他们一番,不过是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而已。

    不提点提点他们,仍旧如此浑浑噩噩,只知道见风使舵,相互倾轧,楚国的大业何时才能完成。

    听到熊绎如此话语,跪下的可便不再是刘获张寻两人了,整个楚廷上下,满朝文武争先恐后的跪倒在地上,以面贴地,仍旧站着的也唯有徐启与荣翟二人了。

    “臣不敢,臣等万死,请王上责罚!”

    “你们还有谁想要弹劾宋将军的,现在便可站出来,寡人听着你的长篇大论,有吗!”熊绎一边说,目光一边在每一位匍匐着的朝臣身上扫过,若真有人敢在此刻站出,即便真的是言辞恳切,有理有据,那今天恐怕也就不再是一场敲打了。

    朝堂之上的也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了,自然不会有人在此刻来触这个霉头,一片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人敢动上一下,也能看见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

    熊绎将审视的目光收回,似是颇为满意,这才又开口说道:“寡人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现在无人,那寡人日后也不希望再看到或是听到,类似的言语,否则休怪寡人不顾及君臣情分。”话语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寒意,而王座之下,仍旧是一片静默,无人敢搭话。

    “好了,都起来吧,朝堂之上,成什么体统。”熊绎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也就是要敲打敲打他们而已,也并非是要真的拿某人如何,点到为止就好了,做的太过反倒不美,只希望这帮蠢货不要真的是些酒囊饭袋,能参透他今日动怒的原因何在。

    若是朝堂之上,都是徐启、宋毅、荣翟之才,他也便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了,若真能如此,楚国何愁不兴,列国如何能与我争锋,想到此处,熊绎心中求贤若渴的心思越发的浓烈了,若是再能招揽几位如同宋毅一般的大才,距离王图霸业可就真的近了。

    “谢王上开恩,王上万年,楚国万年。”听到熊绎让他们起来,所有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之事就算是如此了,谢过王恩之后,便纷纷站起身子来,仍旧是各归其位,倒是丝毫不乱。

    “行了,整日便只有这些虚礼,如今我西楚的版图之上又多出了一国之地,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也需要你们来做些实事了。”

    敲打过后,今日的朝会也该进入正题了,毕竟是一国之地,刀兵收服,只是第一步而已,之后还有诸多事由都是如同千头万绪一般,需要去厘定清楚,不然这一国的土地子民,非但不能为楚国所用,说不定楚国还要反受其累,得不偿失,这些事情可是不能儿戏以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