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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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盟晋制燕

    西楚收了刀兵,使臣的车架便又驶出了国境,借道宋国,向着列国而去。

    晋国仍未褪去缟素,晋老国公独率十二位老卒慷慨赴死,撑起了汉人的血性和颜面,晋国上下,家家户户皆放有晋老国公的灵牌,早已超出国丧三月之期,却仍不解素服,日夜祭拜。

    军中将士,更是将盔甲军服染的素白,一日不败鞑靼,便一日不解素服。

    此番气象传入列国,皆言,晋国当阳谷一役虽败却胜,晋老国公身死,更是换来了晋国之兴,故虽前有当阳谷惨败,后有晋老国公身死,国内值政权交替之际,但却无一国敢借机发难,更无一国因此而生出轻视之心。

    当日被晋老国公骂作混账逆子的田桢已经成为新的国公,端坐于朝堂大殿之上,手中的一卷国书早已阅尽,却仍未放下,眼帘低垂让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楚使是昨日入晋,晋国虽强,可楚国更是早有雄名,再加上淮南一役,晋国朝野上下自然是都不敢怠慢,今日便延请入朝召见。

    国书篇幅不长,所谈的只两件事,第一件自然便是降去淮南国王号一事,可真正让晋国公感兴趣的是第二件事。

    “楚王行事果然气魄不凡,不仅大破淮南大军,还欲将淮南王号降为公侯,只不过我晋国也只不过是公侯之列,在此事之上发表意见有些不妥吧。”

    这的确是晋国应该的担忧,他田桢也不过就是晋国公而已,去对别国王号的升降指手画脚,的确不妥。

    “国公何必妄自菲薄,放眼天下,列国之中能与晋国比肩者,屈指可数,我王也常常叹惜,晋国屈居公侯之列实是不公,而淮南这等蕞尔小邦却可窃据王位,我王不忿,才有降其王号之举,我王曾言,王者有能者居之,在我西楚眼中,有能者当属晋国,更当属国公。”

    能但邦交之任,出使一国之人,其他才能未必出众,但一番口舌可抵刀兵之利。

    “能得楚王如此高看,是晋国之福,晋国也想借此机会与楚国定下盟好,只是此事毕竟事关两国邦交,兹事体大,还当廷议之后再做定夺,楚使请先回驿馆上舍休息,待廷议结束之后,定给楚国答复。”

    对于楚使口中的夸赞之语,田桢并未反驳,反驳了别人也不会信,没必要在这上面费什么口舌,当然老辣如他,也不会做出任何许诺之辞,一切等理清利害,再做决断也不迟。

    “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楚使也颇为从容,必要的程序而已,倘若非要现在得出一个结果,反倒不美,毕竟此处是晋国,而不是淮南抑或宋国之流,楚国还没有这么大的底气,在晋国朝堂上施压。

    而且此次楚国对淮南降去王号之举,是势在必行,无论晋国态度如何都不会改变,他这趟出使工作颇为轻松。

    “诸位以为此事如何?”待到楚使走出大殿,田桢将楚国国书交与身边的內监,朗声读于满朝臣工。

    “此事如果答应了,可以与楚国交好,如若不应,也未必能在淮南那边得到什么好脸色,不如就趁此机会与楚国定下盟好,淮南那边可以不用管顾。”

    “楚国也好,淮南也罢,与我晋国相隔万里,皆无土地接壤,交好交恶都无大影响,这趟混水晋国不趟也罢。”

    两边之言都有道理,只可惜谁都没有说道田桢心坎上,说到底他关心的根本不是淮南王号升降这件事。

    “公孙先生,你以为如何?”说是廷议,可田桢真正想问策的,不过一人而已。

    公孙长敬,在田桢还未继国公之位时,便是府中的幕僚客卿,伴随田桢十余载,田桢刚掌朝政,便将其推入朝中为官,后继任国公,更是一举将其擢升至相国之位,地位尊容。

    “楚王有句话说得不错,王者有能者居之,如今大夏已倾,晋国称王是大势所趋,只是这天下还尚未真乱起来,晋国不便做这个出头之鸟,既然楚王想给天下添一把火,我们不妨顺水推舟,楚王此举过后,辽东南越定然也按捺不住,到时我晋国称王便无人再敢多言,还能趁此机会获得楚国的鼎力支持,何乐而不为。”

    当逢乱世,国国都欲自立一统,公侯之流已经满足不了晋国的胃口了,公孙长敬知道,田桢最关心的无非便是称王一事,想称王,又想称得名正言顺,如今有西楚愿意出头,担负骂名,为晋国铺平道路,晋国自然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嗯,公孙先生所言,也是我之所想,楚王此举,辽东南越燕北这等强国必应,晋国若是不应,被人轻视不说,日后或将被排斥于强国之外,于晋国大计不妥,来人,我要亲拟国书,晋国不仅要响应淮南一事,还要与楚国定下修好盟约。”

    田桢心情大悦,如今的晋国朝堂,已然不是他父亲治下的那番景象,晋国不再是大夏的一条看门狗,脱去缰绳,一朝化龙,田氏晋国,雄于列国。

    当日廷毕,便又召楚使来朝,将国书盟约一同交与楚使,并且晋国也派出使臣,与楚使一道赴楚,将修好盟约一事敲定。

    除去晋国,燕北、宋、中山、郑、卫等国的国书都已送至,辽东、南越路途虽遥,但赴两国的使臣也均已踏上回程,三日之后便可归楚。

    至于陈、胶东两国,苦于被南越、辽东的刀兵所扰,国境之上狼烟四起,已是自顾不暇,今日之淮南,便是他日之胶东、陈国,楚国看的清楚,根本连使者都不曾派出,辽东和南越替他们做主便可。

    “文和啊,晋使已至王城外三十里处,明日廷议便要召见,除了响应淮南一事,人家可还带来了一纸盟书,晋国亦是强国,日后必然相争,修好盟约真有必要?”

    此刻并非是朝会时间,批阅政务的内殿之中,也只有一些婢女宦臣在,熊绎一早便接到了赴晋使臣送来的信报,知晓盟书一事,所以便召徐启过来商议。

    晋国坐大,并非是熊绎希望看到的事情,日后助其称王,已有资敌之嫌,按当日朝堂所言,声援便可,也就是做做样子,可若是盟书一签,便不会如此简单了,虽然一纸盟书,效力也谈不上多大,但难免落人口实。

    “亲晋盟晋,是楚国的必须之举,今日不趁机交好,他日生变,便迟了。”徐启当然知道熊绎心中所想,即想晋国响应淮南一事,有不想资助晋国坐大,天下哪有如此的好事。

    楚王好谋划,可谋划多了便是计较,目光亦长远,可若盯的太远,便是好高骛远,近下之事,反倒看不清楚,好在熊绎不是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之辈,只是缺磨砺,需点拨,不然徐启也不会赴楚。

    “哦?此话何解?”晋国离楚国万里之遥,放于眼下来看,两国隔空交善抑或交恶,影响皆是不大,放长远来看,则必有争锋的一日,所以楚国必须之举,熊绎心中一时还真是不解。

    “王上请往这边看。”自熊绎继位之日起,无论是朝堂大殿、议政内殿抑或是王室寝宫,都放有巨幅的地图,意在警示自己,楚国尚居西南,天下尚有列国十四。

    徐启此刻便是引着熊绎来到地图一侧。

    “王上请看,赤水泾水两条大渎将淮南西楚圈在西南之地,东渡泾水便是宋国,如今宋国弱小,楚国又刻意与之交好,不足为虑,但淮南往北,渡过赤水便是燕北之国,燕北之国不弱于楚,楚国决意拿下淮南,那日后如若北进,与燕北必有一战,此战凶险,不得不早做谋划。”

    “燕北之国,除与淮南仅一江之隔外,东临中山国,中山国再往东便是晋国,燕得中山则可伐晋,晋得中山亦可攻燕,两国必然相争,寸步不让,而对于楚国,与晋国之争尚且长远,与燕国之争却就在眼下,所以当东盟晋国,以淮南、中山两国,共同钳制燕北。”

    “而至于晋国坐大,日后对楚不利一事,王上现在大可不必担心,且先不说晋国周遭尚有郑、鲁两国,金帐汗国亦是虎视眈眈,有晋老国公之死,晋国与鞑靼可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发展必受掣肘,而楚国却可于淮南之后,取食宋国,壮大自身。”

    熊绎细细观量地图,各方形势的确如徐启所言,心中琢磨徐启的一番言谈,句句都是真知灼见,切中要点,熊绎听后心中顿有豁然开朗之感。

    天下势大,各方情形瞬息万变,日后如何虽未必会句句像徐启所言的一般发展,但起码眼下观之,的确如此,徐启之言,至少是楚国数年之内当奉行之国策。

    “文和远虑,是寡人想的简单了,明日寡人便召见晋使,签订两国盟约。天下行事,纷繁复杂,片面观之,恐留大患,日后还需文和多多警示寡人。”

    熊绎心有感慨,向后一步,躬身冲着徐启拱手一拜,朝中之臣,国士待之,当有此礼。

    “楚有文和,国之大幸!”

    第二日,晋使入楚,当日便被召见入朝面见楚王,晋国盟约楚王一口应下,随即便着手准备定盟制约,一时宾主尽欢。

    从定盟之日起,晋楚两国,互设使馆,各派使臣常年进驻,以示友好。

    算上赴晋的使臣,出使他国的九路使臣已经回来七路,又过三日,辽东、南越使臣也都归国,自此,天下十四国,九国都已响应降去淮南王号一事。

    第四日,徐启持旄节国书,车乘仪仗,甲士数十,自楚国南境而出,北上入淮。

    同时有大军数十万陈列楚国南境,对淮南一国虎视眈眈。

    谋国一事,兵甲、邦交,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兵甲扬威夺地,邦交造势取利,王图霸业,皆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