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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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夜杀机

    宣武军镇,大夏直隶地区第一军镇,面向阴山而立,鞑靼人已经被此军镇阻挡脚步数百年了。

    就在昨日,宣武军镇的驿馆却进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大约有百人左右,马匹十数,自称是奉雍王命前往阴山背面鞑靼诸部考察风土人情,为雍王编写《地域志考》的随行人马,如今考察归来。

    世人皆知雍王好蓄养文人门客,著写书籍,在五年前的确曾有一只队伍自宣武军镇向阴山而去,虽然此后便没有了消息,但这帮人手中拿着的雍王诏令却是不似作伪,再者说,这百余人胡汉皆有,马匹却只有十数,规模并不算大,不足以引起多么大的重视。

    所以在守城士卒将此事通报给拒北侯的时候,拒北侯并不甚在意,三言两语便将此事交予一个参军去管顾了,如今时节,他哪里还有心思管顾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前几日宫中传来的消息越发紧张了,他甚至已经提前从军镇中抽拨出了一只千人轻骑驻扎在去往国都长安的必经小镇上,一旦接到消息,便可立马开拔奔赴长安,外甥交代的这事情,容不得半分的差池,其中凶险,牵连之大,他这个拒北侯的位置都只是不值一提。

    镇守宣武军镇的拒北侯,正是当今天子的亲舅舅。

    军中参军多是由文职调任过来的,天下有哪个文人不希望得到雍王爷的赏识,听说是奉的雍王诏令,首先态度上就好了三分,不过到底也是在军中混迹了有些年头的老人了,公私不说分明,起码混的也还不糊涂,先将这队人安顿在军镇外,然后差人快马加鞭去核对消息。

    那诏令自然是真的,因为前去核对消息的士卒在半路上便碰到了雍王府的府官,讲明了此事,原来雍王早便接到了考察人马将重返长安的消息,路径军镇,知道不可儿戏,便提前派人来通报,接过算错了考察队伍的脚程,这才晚了半日。

    参军自然是不疑有他,将一行人在城中驿站安置妥当,热络的询问整顿补给,又牵过驿站中的几匹骏马,将病弱老马换下,待遇倒是极好,冲着的还是那雍王的名头。

    白日里还是晴朗的天气,可夜里蓦地起了风雪,不过这边地气候多变化,也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就是苦了当夜的哨岗了,看这风雪的势头,说不得就要在朔风飘雪里熬过一夜了。

    驿站中也早早熄了灯火,除了马匹偶尔的几声响鼻,便再没有了过多的声响,天近黎明,正是天色阴沉,将亮未亮的时辰,人最是困乏,再加上漫天的大雪,天幕比起往日还要阴沉的多,风雪也都是催人疲倦,十数道声影却在此时悄然从驿站之中摸出,没有丝毫的声响,化作两队,相散而去。

    城头上依旧明火执仗,不过摇曳的灯火也照不到多远的地方去,黑暗将城墙隔成一段一段,一个甲士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一旁的人,开始站在城头上往下撒尿,在军伍里没得什么讲究和计较。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旁边的人催促道:“你他娘快点,跟娘们儿一样,尿个尿还这么磨磨唧唧。”

    “急什么急,这鬼天气,鸟都要冻僵了,让老子先缓一缓,还娘们儿,你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吧,见过娘们怎么尿尿吗?”那人不耐烦的嚷嚷道,骂骂咧咧。

    先说话的那人的确是刚入伍没几年,还是个十八九岁的愣头青,被他这么一说,在加上周围人的哄笑,脸涨的通红,又觉得折了面子,也是不想示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老子见过你娘咧!”

    撒尿的老兵油子火气自然是更盛,扭头就要喝骂,旁边的人一看两人这架势,赶忙从中间打个圆场,“行了,都少说两句,撒个尿还那么多话,一会儿还要接着巡夜呢,让伍长见了又该挨骂了。”

    “这鬼天气真不知道巡的哪门子夜,今年冬天可真他娘的邪乎,雪下的这么大,咱们都受不了。鞑靼蛮子估计早他娘的都冻死了。”撒娇的老兵油子依旧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终于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声音渐歇,“冻死了好啊,都冻死了,老子就能领了军饷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想想就他娘的舒坦。”老兵油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全身都瞬间放松下来,吁了一口长气,就要提起裤子。

    突然就没有了动静,一旁的人也没多想,上去推了一把,笑骂道:“你他娘的把鸟冻掉啦,赶紧的,跟个死人一样。”但很快这人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那老兵油子被他一推,竟然直直的就从城头上跌落了下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柄短刀便没入了他的胸膛中,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便扭曲成了惊恐,“敌。。。。”但只喊出了一个敌字,便有十数道黑影,从城头上蹿了上来,将一柄柄短刀,刺入了他们的身体,拼着性命喊出的一个字,也在没有传出多远,便消散在风雪的呼啸之中。

    轻轻将他们的尸体放下,十数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四散而去,再次隐没到黑暗之中,仿佛从来便不曾出现过。

    底下把守着城门两侧的士卒,一股热流溅在脸上,在这雪夜的寒风中甚至有些滚烫,正要骂娘是那个不长眼的在城头上撒尿,都溅到老子头上来了,但看到对面那人看着自己的惊恐表情,心中疑惑,伸手去擦脸上的液体,一摸却是粘稠,他终于看清了手上的颜色,原本有些困乏的神经一下如同被人揪了一把一样,瞬间便清醒起来。

    到底还是驻守边境的士卒,第一反应便是向着腰间的号角摸去,几乎是鼓足了吃奶的力气,虽然下一瞬,一柄利刃便已经没入了他的咽喉,但号角的响声仍已经响彻军镇。

    不过已经没什么用了,几乎是在他吹响号角的同时,滔天的火光突然在营房的方向燃起,他的号角声也只是淹没在慌乱的声音中了,另一边的人也已经得手。

    两根墨色的绳子从城头上垂下,两道身影几乎是紧贴着城墙的表面滑下,近二十米高,经过特殊处理剖面光滑的城墙,对其来说却仿佛只是平地一般,鞑靼的猿猱手,整个金帐汗国的八万铁骑中,猿猱手也不过百余人而已。

    数百年未曾被鞑靼人攻破过的城门,此刻轰然洞开。

    营房之中的火势依旧凶猛,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卒们瞬间便陷入慌乱之中,来不及穿盔带甲便从营房之中跑出,只顾着奔跑呼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向被称作护国精锐的宣武军,其实已经十余年不曾经历过战争了。

    一根马鞭狠狠的抽在一个像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兵背上,没穿盔甲的脊背上瞬间便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其在慌乱之中清醒了几分,接着一声声喝骂在这些士卒耳边炸响,“都慌什么,地字营的去搬水救火,其余人都给我穿好盔甲拿好武器待命。”“把道路都给我空出来。”

    伴随着马鞭的呼啸声和马蹄踏在雪中的声响,所有五品以上的老将此刻都是披挂整齐,乘骑在一匹匹高头大马上,在乱作一锅粥的营房之中奔驰穿行。

    在他们的喝斥之下,乱糟糟的人群终于开始平静下来,不相干的士卒退散到两侧,为救火的工作挪开地方,同时下到伍长上到将军,都敦促士兵拿好武器待命,随时进入战斗状态,其实他们的反应也是极快得了,从营房失火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拒北侯站在高处,指挥着全局,在这种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拒北侯面色阴沉,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脸色一下大变,几乎是声嘶力竭一般,向着下面喊去:“快,天字营,都给我到城门去,快!”

    但已经迟了,破空之声响起,他的胸膛前已经多出了半截箭尾,箭杆细长,褐色的刀翎,沾染着血红的箭头从他脊背中钻出,箭尖狭长宽不足三毫,向后勾着倒刺,如同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的咬紧他铠甲的缝隙,草原上独有的批针箭。

    他认出了这种羽箭,但嘴中全是血浆,已经再说不出一个字了,在倒下之前,他只来得及将身子扭过,眼睛瞪的几乎要从目眶中激凸出来,死死的盯着城门的方向。

    刚刚平静下来的营房瞬间便再次陷入了骚乱,再也管不上救什么火了,所有骑着马的将领全部抽出腰间的利刃,向着城门的方向冲杀过去,后面紧跟着各个营字号的步卒,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漫天的箭雨,瞬间便有大片的士兵倒伏下去,变成了一具具被钉在地上的尸体。

    箭雨过后,丝毫不给他的喘息的时间,敌人发动了第一轮的冲锋,将骑兵巨大的冲击力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切的障碍都只会被冲破,势不可挡,低沉下来的弯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头颅。

    “所有人,一个不留,杀!”当术赤放下手中的顽羊角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这座军镇中十余万士卒的命运。

    天空破晓,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大雪戛然而止,这场雪下的正是时候,这样便不会留下鲜血,风雪总是能够遮盖一切痕迹。

    很快,八万披盔带甲的人便出了宣武军镇,他们将赶赴另一场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