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是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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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天尽头,何处有丘香

    王家大宴宾客,轰动弓高侯国,即便是韩颓当,也有很多年没做过这么豪奢的事情了。

    自从景帝下令粟可以换取爵位之后,百姓把粮食看得比钱还重要,从没听说有谁家嫌粮食多的,王家开了先河。以至于县丞来给韩颓当拜年的时,让他主动提起这事,毕竟是自己封国发生的事情,总要过问一下。

    “我记得那王家只是开粮铺的普通人家,怎么变得如此大方,比我还豪气?”韩颓当端起茶杯,用茶盖捋了捋杯里的茶叶沫子,问。

    “回侯爷的话,这事如果详细说来,应该和嫣太子有关……”

    “韩嫣?”韩颓当一愣,“怎么会和他拉上关系?”

    “您这两天没听过城里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

    “这个……都说……”县丞有些尴尬,“都说王家女子瑾,在城里放话要见嫣太子,二人相约逛城,卿卿我我……还有人说,两人已经私定终身,王瑾非嫣太子不嫁。于是,邻里乡亲都去祝贺,盛情难却之下,王家只好哭着宴客……”

    “有这事?”韩颓当哈哈一笑,“不愧是宫里长大的,这窍开得够快啊,年龄不大却懂得勾搭女子了,好,有我弓高侯当年的风范。”

    “……”县丞无语。

    “那王家女子你见过没有?”韩颓当乐呵呵地问。

    “没有见过,却常听人提起,据说那王瑾相貌可人,肤白如雪,看一眼便觉享受,是少有的美人。咱们弓高侯国很多人帮子孙上门提亲,都被王商贾推脱了,说王瑾年龄还小,不忍早早出嫁,待得十五岁后再来。”

    “这样啊……”韩颓当想了想,摸着下巴思量说:“我那孽孙眼高于顶,当今便是皇太子宠臣,御史大夫的弟子,来日更是人中之龙,一般人家的女子绝不会入他眼,能与王瑾逛街,想来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王瑾可人,奈何商贾之家地位卑微,许给嫣太子做个妾还是不错的。”县丞附和道。

    “唔……”韩颓当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说:“你刚才讲,是那王瑾先放话要见韩嫣的?妇道人家,不知矜持,不懂廉耻,趋炎附势,娶了也是祸害,当婢女我都不要,如何能配得上韩嫣?”

    “这事是个误会。”县丞赶紧解释说:“王商贾早些年曾忍痛给王瑾买过一个奴婢,前些日子来官府报备,说那婢女坏了王瑾名声,私自替主人传话想见嫣太子,实则王瑾只是随口一讲她很仰慕太子,没说要见,是那奴婢多嘴多事,我判她受了笞刑三十下,打得皮开肉绽,足够她长记性的,来日那奴婢若再犯,我便判她谒杀,死了拉倒。”

    闻言,韩颓当一声冷笑,“这等贱婢,若是给了我,敢坏我家小女的名声,便是磔[zhé]了她也不为过。”

    他年少时在匈奴长大,那里的残酷比大汉猛十倍,真正是弱肉强食,仁慈是什么东西,他也是回归大汉之后才懂,才去了那份凶戾。

    县丞没敢接茬,只是低头喝茶。磔,大汉最残酷的刑罚,先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放血……不过中元二年时被汉景帝废止,用弃市所代替,但诸侯们发起火来可不管那么多。

    晌午的阳光照射进屋里,在地面洒下一块块白亮的光迹,那光迹里隐约可见尘土飞扬。韩颓当想了想,吩咐说:“年后你开据批文,将城外的造纸作坊划为侯府资产,除去有耕地的农夫,其余打杂、佣工、赋闲在家者,你帮我召集起来,让他们去造纸作坊当帮工,薪酬我来给,也好让大家多一份收入养家。”

    “女工要吗?”县丞特地询问。

    大汉畅行男耕女织,家里的耕地基本都是男人在种,女子很少下地,大多在家带孩子,照顾父母,织布,桑蚕。

    有句笑话讲得好,养一年的蚕,三天便织完,常有布可织的那是大户人家的妇女,闲着无聊找事干……

    妇女们有大把空闲时间,便在家舂米,拿沉重木槌一下一下砸谷子,将粗糙米糠加工成精米,便可以多卖点钱,这是她们在家唯一能增加收入的事情。

    “男女都要,暂时先招五十人,等纸张卖遍天下,作坊还会扩张,足够养活咱们弓高侯国赋闲在家的妇女们。”韩颓当寻思了一下,其实造纸没什么重活,只有砍木头,捣烂木头的活儿比较重,其他都很轻松。

    “侯爷仁慈,为国为民。”县丞赞誉。

    ……

    正月初三,过完春节,韩婴便会带家人回襄城,毕竟他也是一方诸侯,更是开宗立派的人物,等着给他拜年的人遍布天南海北,回去还要忙碌很多时日。

    临别前,三个孩子和韩说依依不舍。

    那个竹蜻蜓由于是粗制滥造,这两天已经被他们玩坏了,韩说特地去找笠木匠,又让他做了四个竹蜻蜓,每人一个,大家都有得玩了,不用抢,不用猜拳,韩说却感觉彼此间少了些什么,对竹蜻蜓的热忱也弱了。

    面对这些孩子们,他仿佛成了大人一般,安慰说:“不要紧的,年后我便去襄城看你们。”

    “真的嘛?”孩子们喜笑颜开,有个小不点不舍地从兜里掏出唯一剩下的一颗蔗糖递给韩说,似乎是约定信物,也是把他最心爱的东西给哥哥吃。

    韩说接过糖,眼睛发酸,勉强笑了笑,又抱了抱孩子们,一个一个牵着送上马车,挥手道别:“我要去襄城置办房产,你们等我。”

    韩嫣站在旁边注视这场景,心里不由感叹年轻真好。

    他是个三十岁的灵魂,穿越前饱经风霜,骨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份纯真,和这些孩子们在一块更多是存着逗乐的心思,以大人的心态处事,而不是全心全意认真玩耍,也就失了那份情谊和美好童年。

    临行前,韩婴也对他叮嘱了很多话,像皇太子刘彻学习,要韬光养晦,遇事莫争,汉景帝身体状况渐差,没有几年可活了,你当前的要务便是辅佐刘彻登上大位,其余一切都没有江山安稳重要……

    韩嫣表面上诚恳听训,心里则不以为意,刘彻是有主角光环加身的大佬,用不着咱操心。

    见不得别人好大概是每个人的天性,韩嫣也一样,隐隐希望大汉江山乱起来,乱世才会出英雄,盛世我便得当一辈子老二。

    “生不逢时啊……”注视韩婴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韩嫣一声长叹。人生有许多无奈,尘世中没有哪一方净土能让人不受伤害。

    明明没有被伤害,当下的生活很安逸,也还是觉得不满足,天尽头,何处有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