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你的轮廓是我的心跳
正月里这几天，最火爆的话题莫过于粮商王家大宴宾客，等宴完之后，一家人轮流坐在门槛上哭泣……
韩嫣听到这事时已是正月初七，春节的热烈气氛逐渐散去，回到百姓最真实的一面，农户归于田地里吭哧吭哧受苦，商贾出没集市中卖力吆喝拉客，一切都井然有序。
弓高侯府的奴婢们也都按时回归，无一缺席，给侯府增添了生机，多了欢声笑语。
不过才十来天不见，韩嫣便觉得浠儿好像长高了一些，眉眼也散开了一点，有那么点亭亭玉立的意思。
大约是春节前赏了她两颗金丸的原因，丫头怀着感恩图报的心思给韩嫣带了礼物，一只可爱的小狸猫，大眼睛忽闪，嗷嗷待哺，身上的斑点像铜钱。
“嫣太子，这是阿翁进山打猎时在山洞里发现的小狸，本想杀着吃了，可惜肉太少，喂养又没有余粮，所以只能送给你当礼物啦……”浠儿怀抱小家伙，手指抚着小狸猫的脑袋，一脸宠溺。
小家伙却不领情，凶厉地张牙舞爪想咬她手指，却被夹得死死的动不了，只能用“我要……我要……”的尖利嘶叫来表达不满，看上去野性十足。
“你到也诚实。”韩嫣失笑。
注视这个猫，听着它的惊叫，突然生出一种亲切感。穿回大汉，难得找到和他亲近的东西，这猫与两千年后的狸花猫没区别，除了没有被驯服，还有它的名字在大汉被称呼为“狸”，而不是“猫”。
“留下吧，正好和我做个伴，关在我房间便是，出入注意关门，平时吃饭也不必专门喂它，扔地下便成，想活命，它就会吃。如果饿死了，我也会大看它一眼。”韩嫣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狸的脑袋，毛茸茸的很舒服，想了想又吩咐说：“我正月初十便要回长安，你要跟我去，还是留在侯府？”
“啊？”浠儿怔住，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诶……”
“临行前想好。”嘴里说着，目光看向院里奔跑进门的韩说。
“大兄，你让我打听的事弄清楚了，王瑾家里损失惨重啊，王家老小是真哭……那帮牲口亲戚自己吃宴还不行，又回家把孩子、父母、兄长全都拉去一块吃，一顿饭便将王家窖里的粮食吃掉一半。据说当时王瑾的大嫂绮当场便翻脸了，撂下木杵不给众人做饭，那帮亲戚便自己动手，美名其曰帮她做饭。有人吃完还不行，连哺食也要带回家，那场面相当于明着抢劫啊。最后如果不是王小贾持刀欲行凶，那帮亲戚很可能还不会走……”韩说气喘吁吁，赶紧端起案桌上的茶仰头喝了一口。
“狐朋狗友。”韩嫣一声冷哼，大袖一甩背过身，心里有气，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韩说喘口气，用锦袍耷拉着的大袖子当扇子使，说：“大兄，这种事报官也没用，人家是去祝贺你和王……这个，人家是去祝贺王瑾的，王家答应要宴请大家，总不能怪亲戚们饭量太大吧？”
“王家损失的粮食能卖多少钱？”
“我问过了，他家的窖挺大，春节前田地里秋收才将窖中充满，这次吃掉一半，损失大约有一万钱。”
“你从咱们打劫菑川王的那些钱里，拿一锭金子偷偷给王瑾送过去，便说此事因我而起，十分愧疚，损失的粮食我来补，后天袁夫子开课讲学，让她按时来听课。”
“大兄，你可真大方，一万钱啊……”韩说笑嘻嘻从衣领中间掏出一锭金饼子拿在手里把玩，满脸玩味，早猜到你会补偿这个钱了。
“……”韩嫣脸皮充血，被拿来开涮，羞燥得不行，马勒戈壁的，你小子真是欠揍。让戳破了心思，气急败坏之下直接撵人，“赶紧滚滚滚滚滚，把事给我办利索了，不然我便把你和你婢子的好事……”
“大兄，我这就去！”韩说撒丫子就跑，深怕韩嫣再多说一句。
大汉律法规定，奴婢与少主人发生关系，视为奸主，奴婢要被弃市。想和主人睡觉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只有等他束发之后才行，但大多数诸侯子弟等不到那个时候……
韩嫣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不会真这么干，唬住韩说找回场子便成。
这事也只能拿来调笑，即便真的报官，县丞不会得罪弓高侯的亲孙子。
韩说前脚才走，后脚便有奴仆在门外汇报：“禀嫣太子，侯府外有驿骑求见，持赤白囊，是紧急文书，说有关于您的调令。”
“嗯？”韩嫣愣了愣说：“快请进来。”
“喏。”奴仆退下。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驿骑便来到房门外，先要见韩嫣的身份铜印，再要求他当面在接收文书上签字，说明你收到东西了，才将调令的任命书给他。
“皇帝曰：命弓高侯孽孙韩嫣为少府纸丞，统领天下造纸事宜，秩六百石，择日回京受命。”
后面有御史大夫印章，这任命是汉景帝讲的，由卫绾书写和下发文书。
一句“统领天下造纸事宜”，便将纸的暴利许给了韩嫣，日后若有人也造纸，韩嫣身为纸丞，让他造就能造，不让造只要来一句非法造纸，便能予以取缔。
六百石，相当于坐拥万户人口的县令级别了。
少府是九卿之一，也是大汉最为庞大的机构，掌山海池泽之税，管皇室出行用度，属官众多，据说每年的开支需要两亿钱，时下的少府老大是汉景帝去年才任命的，其名曰：“神”。
《百官公卿表》记载：中元五年，軑[dài]侯吴利为奉常。少府神。主爵都尉不疑。
浠儿在韩嫣身旁伺候着，胸口抱小狸轻轻地撸毛，见有主子的调令，心怀好奇心多瞅了一眼，她认识的字不多，仅几十个而已，却也认得六百石，心下便定了主意，来年我要去长安……
在弓高侯国，她永远是奴婢，连出侯府的机会都很少，对生活仅有的期待便是攒够了钱赎身为庶民。可是这个愿望，今生都很难实现。
假如跟韩嫣去了长安，六百石是县令级别，除去自己，嫣太子没有其他奴婢，到时他若是开府建衙，那自己便是奴婢头领，掌管府中大小事务，比现在强十倍。
嫣太子还没有束发，便是六百石的高官，再过几年还不飞黄腾达？
那时自己也会水涨船高，改变命运。皇帝的奴仆都是大臣，跟对人很重要。
想通了这个事情，浠儿只觉心脏砰砰跳，抚摸狸猫时愈加轻柔，怔怔注视韩嫣稍显稚嫩的侧脸，大部分面容被垂落的长发挡住，唯有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门外透进来的一束光印照在他脸上，微微眯眼看，那温润的脸颊似乎泛起了晶莹光晕，比那阳光还耀眼。
浠儿思绪有些凌乱，今后的命运便挂在他身上了，心头不免升起美好念想……你此刻的轮廓，便是，我的心跳。
韩嫣听到这事时已是正月初七，春节的热烈气氛逐渐散去，回到百姓最真实的一面，农户归于田地里吭哧吭哧受苦，商贾出没集市中卖力吆喝拉客，一切都井然有序。
弓高侯府的奴婢们也都按时回归，无一缺席，给侯府增添了生机，多了欢声笑语。
不过才十来天不见，韩嫣便觉得浠儿好像长高了一些，眉眼也散开了一点，有那么点亭亭玉立的意思。
大约是春节前赏了她两颗金丸的原因，丫头怀着感恩图报的心思给韩嫣带了礼物，一只可爱的小狸猫，大眼睛忽闪，嗷嗷待哺，身上的斑点像铜钱。
“嫣太子，这是阿翁进山打猎时在山洞里发现的小狸，本想杀着吃了，可惜肉太少，喂养又没有余粮，所以只能送给你当礼物啦……”浠儿怀抱小家伙，手指抚着小狸猫的脑袋，一脸宠溺。
小家伙却不领情，凶厉地张牙舞爪想咬她手指，却被夹得死死的动不了，只能用“我要……我要……”的尖利嘶叫来表达不满，看上去野性十足。
“你到也诚实。”韩嫣失笑。
注视这个猫，听着它的惊叫，突然生出一种亲切感。穿回大汉，难得找到和他亲近的东西，这猫与两千年后的狸花猫没区别，除了没有被驯服，还有它的名字在大汉被称呼为“狸”，而不是“猫”。
“留下吧，正好和我做个伴，关在我房间便是，出入注意关门，平时吃饭也不必专门喂它，扔地下便成，想活命，它就会吃。如果饿死了，我也会大看它一眼。”韩嫣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狸的脑袋，毛茸茸的很舒服，想了想又吩咐说：“我正月初十便要回长安，你要跟我去，还是留在侯府？”
“啊？”浠儿怔住，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诶……”
“临行前想好。”嘴里说着，目光看向院里奔跑进门的韩说。
“大兄，你让我打听的事弄清楚了，王瑾家里损失惨重啊，王家老小是真哭……那帮牲口亲戚自己吃宴还不行，又回家把孩子、父母、兄长全都拉去一块吃，一顿饭便将王家窖里的粮食吃掉一半。据说当时王瑾的大嫂绮当场便翻脸了，撂下木杵不给众人做饭，那帮亲戚便自己动手，美名其曰帮她做饭。有人吃完还不行，连哺食也要带回家，那场面相当于明着抢劫啊。最后如果不是王小贾持刀欲行凶，那帮亲戚很可能还不会走……”韩说气喘吁吁，赶紧端起案桌上的茶仰头喝了一口。
“狐朋狗友。”韩嫣一声冷哼，大袖一甩背过身，心里有气，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韩说喘口气，用锦袍耷拉着的大袖子当扇子使，说：“大兄，这种事报官也没用，人家是去祝贺你和王……这个，人家是去祝贺王瑾的，王家答应要宴请大家，总不能怪亲戚们饭量太大吧？”
“王家损失的粮食能卖多少钱？”
“我问过了，他家的窖挺大，春节前田地里秋收才将窖中充满，这次吃掉一半，损失大约有一万钱。”
“你从咱们打劫菑川王的那些钱里，拿一锭金子偷偷给王瑾送过去，便说此事因我而起，十分愧疚，损失的粮食我来补，后天袁夫子开课讲学，让她按时来听课。”
“大兄，你可真大方，一万钱啊……”韩说笑嘻嘻从衣领中间掏出一锭金饼子拿在手里把玩，满脸玩味，早猜到你会补偿这个钱了。
“……”韩嫣脸皮充血，被拿来开涮，羞燥得不行，马勒戈壁的，你小子真是欠揍。让戳破了心思，气急败坏之下直接撵人，“赶紧滚滚滚滚滚，把事给我办利索了，不然我便把你和你婢子的好事……”
“大兄，我这就去！”韩说撒丫子就跑，深怕韩嫣再多说一句。
大汉律法规定，奴婢与少主人发生关系，视为奸主，奴婢要被弃市。想和主人睡觉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只有等他束发之后才行，但大多数诸侯子弟等不到那个时候……
韩嫣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不会真这么干，唬住韩说找回场子便成。
这事也只能拿来调笑，即便真的报官，县丞不会得罪弓高侯的亲孙子。
韩说前脚才走，后脚便有奴仆在门外汇报：“禀嫣太子，侯府外有驿骑求见，持赤白囊，是紧急文书，说有关于您的调令。”
“嗯？”韩嫣愣了愣说：“快请进来。”
“喏。”奴仆退下。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驿骑便来到房门外，先要见韩嫣的身份铜印，再要求他当面在接收文书上签字，说明你收到东西了，才将调令的任命书给他。
“皇帝曰：命弓高侯孽孙韩嫣为少府纸丞，统领天下造纸事宜，秩六百石，择日回京受命。”
后面有御史大夫印章，这任命是汉景帝讲的，由卫绾书写和下发文书。
一句“统领天下造纸事宜”，便将纸的暴利许给了韩嫣，日后若有人也造纸，韩嫣身为纸丞，让他造就能造，不让造只要来一句非法造纸，便能予以取缔。
六百石，相当于坐拥万户人口的县令级别了。
少府是九卿之一，也是大汉最为庞大的机构，掌山海池泽之税，管皇室出行用度，属官众多，据说每年的开支需要两亿钱，时下的少府老大是汉景帝去年才任命的，其名曰：“神”。
《百官公卿表》记载：中元五年，軑[dài]侯吴利为奉常。少府神。主爵都尉不疑。
浠儿在韩嫣身旁伺候着，胸口抱小狸轻轻地撸毛，见有主子的调令，心怀好奇心多瞅了一眼，她认识的字不多，仅几十个而已，却也认得六百石，心下便定了主意，来年我要去长安……
在弓高侯国，她永远是奴婢，连出侯府的机会都很少，对生活仅有的期待便是攒够了钱赎身为庶民。可是这个愿望，今生都很难实现。
假如跟韩嫣去了长安，六百石是县令级别，除去自己，嫣太子没有其他奴婢，到时他若是开府建衙，那自己便是奴婢头领，掌管府中大小事务，比现在强十倍。
嫣太子还没有束发，便是六百石的高官，再过几年还不飞黄腾达？
那时自己也会水涨船高，改变命运。皇帝的奴仆都是大臣，跟对人很重要。
想通了这个事情，浠儿只觉心脏砰砰跳，抚摸狸猫时愈加轻柔，怔怔注视韩嫣稍显稚嫩的侧脸，大部分面容被垂落的长发挡住，唯有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门外透进来的一束光印照在他脸上，微微眯眼看，那温润的脸颊似乎泛起了晶莹光晕，比那阳光还耀眼。
浠儿思绪有些凌乱，今后的命运便挂在他身上了，心头不免升起美好念想……你此刻的轮廓，便是，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