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萧瑟离亭
刀光剑影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江岸边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那些番役的，也有不少是江湖汉子。绝境之下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十分惊人，即使杨午等人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在必死的境况下奋起一搏，反而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反观陆少翁这边，大家以为胜券在握，反而没有那股狠劲，竟然被当场击杀七人，伤了十余个，其中大部分是死伤在杨午的铁蒺藜之下的。如果不是陆少翁击杀大部分番役，如果不是李沐风飞速赶到，一掌将杨午拍飞，伤亡还将更大。
杨午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身上的致命伤至少有十余处，换做其他人就起不来了。但他还活着，即使是暂时的。
陆少翁踩着满地血迹，走到杨午的身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档头。
“你已经老了。”谁都没想到，陆少翁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说的是这个。
杨午艰难的抬起头，咳出一口鲜血。喘息良久，他居然笑了起来：“是……是吧。”
“你确实老了。”陆少翁接着说道，“换做年轻的你，不会为了区区数千两就来接这种活，不会忍受温世贤给予的屈辱，更不会患得患失，进退失据。你的铁蒺藜虽然仍旧锋利，但你的嗅觉已经迟钝，你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看不清当下形势。更不知道，你其实是站在无数人的对立面。从始至终，你没有丝毫赢的可能。”
“也……也许你说……得对。成王败寇……如果我赢了……踩着你……说这番话……的人……就是我。”
“随便你说什么，改变不了你输的现实。你是一条汉子，临走之前，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
“我……只有一个……老母……七十几了……”
“我会让她颐养天年。”
“我……信你……”
陆少翁沉默了许久，然后伸手按在杨午胸口，暗劲一吐，登时震碎杨午的心脉。杨午怒目圆睁，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气绝身亡。
人们再次忙碌起来，救助伤者，抬走死者，清理现场。这些江湖汉子都是惯看生死的，对这个惨烈的现场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倒是莫思凡被浓烈的血腥气味一熏，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走到陆少翁身边，说道：“陆师哥，我已经吩咐下去，所有死者都予以厚葬，包括杨午他们。”
陆少翁伸手将杨午圆睁的双眼闭上，站起身来说道：“有劳莫相公。我和他虽然是对手，但陆某敬重英雄，只是各为其主，不得不拔剑相对罢了。”
莫思凡默然。自古忠奸正邪，原本就没有明显的分野，站在他这边的角度来看，杨午代表着东厂这样一个邪恶的组织，残害忠良，祸乱天下，诛之也不为过。但是从杨午这边来说，自己这帮人何尝不是一些乱臣贼子，他代表官方擒贼，也许反而是正义的一方呢。
现场清扫完毕，再也看不出惨烈厮杀的痕迹。这里是个荒僻地带，少有人来，倒是免掉了许多麻烦。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温世贤那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杨午等人一夜之间在南昌府销声匿迹，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温世贤以为他们任务失败，灰溜溜的回京师去了，鄙夷之余，又有些犯愁。毕竟连杨午都失败，还有谁能找出许小姐的行踪？
又是一年冬萧瑟，南昌城外十里离亭，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前面这辆坐着莫思凡和许云依两人，后面那辆则坐着云杏，谢小花不喜欢坐马车，依旧骑着她的大黑马，前后左右的纵横奔驰。
如今这种情势下，许云依已经不再适合留在南昌，莫思凡虽然已经做了安排，但要彻底扳倒温世贤，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避免温世贤再出幺蛾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佳选择。出了南昌府，哪怕温世贤身为布政使，也很难伸手到下面的郡县作妖。
莫思凡掀开马车帷帘，望向那十里离亭，忽然说道：“去年的这个时候，咱们离亭送别，那时候离愁别绪，好不悲凄。如今咱们同车而归，你为何还是这般闷闷不乐？”
许云依靠坐在马车窗边，默默的望着外面，神情落寞，听到莫思凡的问话，轻声回答道：“我在想父亲。”
“过去的这一年，你也没法见到许大人。”
“那不一样。虽然没办法见到，但云杏时常会跟家里联系，我总是能够知道父亲的近况，知道他是否吃得好，睡得香，有没有头痛咳嗽。同在南昌城，即使不在一起，但从未感觉到自己离开过。现在却是真正的远离了，马行一步，心便远三分，以后相距遥远，也不知何时才能侍奉膝下？”
“人生多离别，不如意事常八九，你要是思虑太多，当心伤了身子。”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时情难自禁罢了。”
“咦，离亭那里似乎有很多人。”
许云依紧张起来：“是不是温老贼派来堵截的人？”
“不太像。哦，是陆少翁陆师哥。”
确实是陆少翁。他身着一袭青衫，负手站在离亭那里，神情颇为倨傲。离亭四周，散布着二三十名便装的锦衣卫，腰间挂着刀剑，右手俱握在刀柄上，神情肃然的作着警戒。离亭外面，停着一顶样子十分普通的青布小轿，厚厚的布帷紧紧的遮蔽着轿厢，既不透风雨，也阻隔着一切窥探的目光。
马车还未停稳，莫思凡就跳了下来，高兴的叫道：“陆师哥原来等在这里。我今早前去辞行，一直没找到你。”
陆少翁微微一笑道：“抱歉了。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这时许云依也下了马车，说道：“见过师哥。”
陆少翁点了点头道：“师哥以后不在你身边了，要照顾好自己。莫相公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师哥替你出气。”
莫思凡连忙说道：“哪能呢？爱惜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
陆少翁板着脸说道：“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就要率领一百缇骑，前往西凌县踹门了。”
许云依不依的说道：“师哥，你别吓唬他，他只是个没学武功的普通人，当不得这样吓的。”
陆少翁莞然一笑道：“好一个设计干掉了杨午的普通人。还没过门，咋就这样护着他了？好啦，不开玩笑了，今儿个不是我唱主角，唱主角的在那边。”说罢，他指了指那顶青布小轿。
莫思凡其实早就留意到那顶小轿，在锦衣卫的严密护卫下，这顶轿子停在那里，本身就有问题。轿子是民轿，造型普通，看不出什么信息。四周看不见轿夫，也许轿夫就是由锦衣卫充任的，这就有些不凡了，能够役使锦衣卫的又有几人呢？
轿子的帷布掀开，一个穿着打扮像个富商的清瘦中年人走了出来。
许云依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向前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那个中年人，喜极而泣道：“父亲……”
江岸边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那些番役的，也有不少是江湖汉子。绝境之下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十分惊人，即使杨午等人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在必死的境况下奋起一搏，反而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反观陆少翁这边，大家以为胜券在握，反而没有那股狠劲，竟然被当场击杀七人，伤了十余个，其中大部分是死伤在杨午的铁蒺藜之下的。如果不是陆少翁击杀大部分番役，如果不是李沐风飞速赶到，一掌将杨午拍飞，伤亡还将更大。
杨午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身上的致命伤至少有十余处，换做其他人就起不来了。但他还活着，即使是暂时的。
陆少翁踩着满地血迹，走到杨午的身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档头。
“你已经老了。”谁都没想到，陆少翁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说的是这个。
杨午艰难的抬起头，咳出一口鲜血。喘息良久，他居然笑了起来：“是……是吧。”
“你确实老了。”陆少翁接着说道，“换做年轻的你，不会为了区区数千两就来接这种活，不会忍受温世贤给予的屈辱，更不会患得患失，进退失据。你的铁蒺藜虽然仍旧锋利，但你的嗅觉已经迟钝，你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看不清当下形势。更不知道，你其实是站在无数人的对立面。从始至终，你没有丝毫赢的可能。”
“也……也许你说……得对。成王败寇……如果我赢了……踩着你……说这番话……的人……就是我。”
“随便你说什么，改变不了你输的现实。你是一条汉子，临走之前，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
“我……只有一个……老母……七十几了……”
“我会让她颐养天年。”
“我……信你……”
陆少翁沉默了许久，然后伸手按在杨午胸口，暗劲一吐，登时震碎杨午的心脉。杨午怒目圆睁，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气绝身亡。
人们再次忙碌起来，救助伤者，抬走死者，清理现场。这些江湖汉子都是惯看生死的，对这个惨烈的现场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倒是莫思凡被浓烈的血腥气味一熏，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走到陆少翁身边，说道：“陆师哥，我已经吩咐下去，所有死者都予以厚葬，包括杨午他们。”
陆少翁伸手将杨午圆睁的双眼闭上，站起身来说道：“有劳莫相公。我和他虽然是对手，但陆某敬重英雄，只是各为其主，不得不拔剑相对罢了。”
莫思凡默然。自古忠奸正邪，原本就没有明显的分野，站在他这边的角度来看，杨午代表着东厂这样一个邪恶的组织，残害忠良，祸乱天下，诛之也不为过。但是从杨午这边来说，自己这帮人何尝不是一些乱臣贼子，他代表官方擒贼，也许反而是正义的一方呢。
现场清扫完毕，再也看不出惨烈厮杀的痕迹。这里是个荒僻地带，少有人来，倒是免掉了许多麻烦。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温世贤那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杨午等人一夜之间在南昌府销声匿迹，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温世贤以为他们任务失败，灰溜溜的回京师去了，鄙夷之余，又有些犯愁。毕竟连杨午都失败，还有谁能找出许小姐的行踪？
又是一年冬萧瑟，南昌城外十里离亭，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前面这辆坐着莫思凡和许云依两人，后面那辆则坐着云杏，谢小花不喜欢坐马车，依旧骑着她的大黑马，前后左右的纵横奔驰。
如今这种情势下，许云依已经不再适合留在南昌，莫思凡虽然已经做了安排，但要彻底扳倒温世贤，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避免温世贤再出幺蛾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佳选择。出了南昌府，哪怕温世贤身为布政使，也很难伸手到下面的郡县作妖。
莫思凡掀开马车帷帘，望向那十里离亭，忽然说道：“去年的这个时候，咱们离亭送别，那时候离愁别绪，好不悲凄。如今咱们同车而归，你为何还是这般闷闷不乐？”
许云依靠坐在马车窗边，默默的望着外面，神情落寞，听到莫思凡的问话，轻声回答道：“我在想父亲。”
“过去的这一年，你也没法见到许大人。”
“那不一样。虽然没办法见到，但云杏时常会跟家里联系，我总是能够知道父亲的近况，知道他是否吃得好，睡得香，有没有头痛咳嗽。同在南昌城，即使不在一起，但从未感觉到自己离开过。现在却是真正的远离了，马行一步，心便远三分，以后相距遥远，也不知何时才能侍奉膝下？”
“人生多离别，不如意事常八九，你要是思虑太多，当心伤了身子。”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时情难自禁罢了。”
“咦，离亭那里似乎有很多人。”
许云依紧张起来：“是不是温老贼派来堵截的人？”
“不太像。哦，是陆少翁陆师哥。”
确实是陆少翁。他身着一袭青衫，负手站在离亭那里，神情颇为倨傲。离亭四周，散布着二三十名便装的锦衣卫，腰间挂着刀剑，右手俱握在刀柄上，神情肃然的作着警戒。离亭外面，停着一顶样子十分普通的青布小轿，厚厚的布帷紧紧的遮蔽着轿厢，既不透风雨，也阻隔着一切窥探的目光。
马车还未停稳，莫思凡就跳了下来，高兴的叫道：“陆师哥原来等在这里。我今早前去辞行，一直没找到你。”
陆少翁微微一笑道：“抱歉了。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这时许云依也下了马车，说道：“见过师哥。”
陆少翁点了点头道：“师哥以后不在你身边了，要照顾好自己。莫相公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师哥替你出气。”
莫思凡连忙说道：“哪能呢？爱惜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
陆少翁板着脸说道：“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就要率领一百缇骑，前往西凌县踹门了。”
许云依不依的说道：“师哥，你别吓唬他，他只是个没学武功的普通人，当不得这样吓的。”
陆少翁莞然一笑道：“好一个设计干掉了杨午的普通人。还没过门，咋就这样护着他了？好啦，不开玩笑了，今儿个不是我唱主角，唱主角的在那边。”说罢，他指了指那顶青布小轿。
莫思凡其实早就留意到那顶小轿，在锦衣卫的严密护卫下，这顶轿子停在那里，本身就有问题。轿子是民轿，造型普通，看不出什么信息。四周看不见轿夫，也许轿夫就是由锦衣卫充任的，这就有些不凡了，能够役使锦衣卫的又有几人呢？
轿子的帷布掀开，一个穿着打扮像个富商的清瘦中年人走了出来。
许云依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向前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那个中年人，喜极而泣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