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撕嘴风波
鲁重三被“请”到刘家老宅门前时，巡更锣已经敲过了四更。
他缩着脖子，惊惶地看着门前高挑的红灯笼，两只胳膊被身旁两个壮汉钳得紧了，微微有些发麻。
他认得这两个壮汉，知道他们都是刘班头手下的衙役，只是从没打过招呼——平日里皂壮两班彼此视同仇忾，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若是从前日子，鲁重三可不怕他们。就算衙役身份高出弓手许多，可老子身后自有王班头撑腰，难道你们还能管到老子头上不成？！
可如今不一样了。
前两天阴沟里翻船，鲁重三被王班头恨揍了一顿不说，身上的皂服也当即被扒了个干净，还被勒令退赔被骗去的那十多两银子。
丢了差事，又欠下巨款，鲁重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哪里有钱？！
是，他之前跟着王班头没少吃香喝辣，可赚得的那点散碎银两，要么输在了赌桌上，要么扔进了翡翠楼，仓促间让他掏出十两银子，就算把他论斤卖了也赔不起啊！
可王班头并没兴趣体谅他的苦处，那些昔日的同僚更是不会放过他——那十两银子里可有他们的份儿呢！
于是在搬光砸烂了鲁重三那点可怜的家当后，每天都有人堵在他家门口找茬。叫嚷算是好的，有脾气火爆的，上前就拳打脚踢，几日下来，鲁重三身上新伤盖旧伤，已经不敢回家了。
昔日风光人上人，如今泥里惹狗嫌。鲁重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倒霉还可以不断被刷新下限呢？
今天夜里，在外躲了一天的鲁重三趁黑摸进了自己家门，不敢点灯，寻思熬过这一晚，明天再寻摸法子逃出肖家口。
哪料睡到半夜，自己被猛地从充作被褥的枯草堆里拽出来，黑灯瞎火的，一边一人，架着他就往外走。
他不是没喊过，可刚喊了一嗓子，一把冰冷的刀尖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老实点！再敢喊，老子攮死你！”
接着模糊的月光，鲁重三认出了身边这两人，紧跟着头皮一阵发麻。
我的娘啊！难道自己之前得罪了刘班头，刘班头这是来要自己脑袋的么！
他腿肚子发软，浑身软塌塌地任凭两人拖拽。一路上倒是碰见过几队巡夜兵，他也想喊，可是看着身边人拿出腰牌晃晃，巡夜的伍长便嬉笑几句放行的架势，他也就认命了。
喊又有什么用！一样是个死，不如且走且看，说不定能还混个生路。
“铛铛铛！”架着他右胳膊的壮汉举手抓起门环叩门。
鲁重三鼓起了勇气，颤巍巍问道：“老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您……”
“进去吧你！废那些话！”
背后一掌巨力将他推进了门，让他踉跄着差点摔个狗啃泥。再反应过来，已经跪在堂屋当中了。
屋里点着灯，昏黄的火苗照亮了面前的两双鞋子。
他不敢抬头，喉咙里很干，一口吐沫却怎么也咽不下。
“你就是鲁重三？”正面那双鞋子的主人问道，鲁重三耳梢一麻——这可不正是刘班头的声音！
“……是，是……正是小的。”
“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知，知道……”鲁重三话刚说出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不，不，不知道，不知道！”
刘班头冷笑一声：“你小子倒也懂几分规矩。抬起头来。”
鲁重三迟疑再三，终究胆战心惊地微微抬起头，不敢看刘班头脸色，只偷眼看着他的膝盖。
“鲁重三，听说你近来日子不大好过。”刘班头声音里满是悠闲。
“不……不……”鲁重三搞不清楚这话的用意，哪敢随便说话，只是支吾。
“到底是不好，还是没有不好？”刘班头有些不耐烦起来，声音添了几分冰冷：“看来你这小日子过得还可以啊，我倒是想错了。”
这一句话直把鲁重三惊得脊背发凉，两手一趴，“砰砰”磕起头来。
“你他妈磕个屁！问你话呢！”一个押他来的壮汉狠狠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嗳——先别动手。”刘班头挥手拦住了壮汉，语调里多了几分劝慰：“鲁重三，你好好说，不要怕。”
到了这时，鲁重三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刘班头今晚并没有收拾自己的意思。他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大声痛哭起来，哭述自己这几天所受的非人虐待。
被骗、被打、被赶出衙门、再被轮番追打。鲁重三越哭越觉得委屈，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都怪那个那个烂了心的毛小子，要不是他骗自己财色两空，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班田地，要是让我逮着他，看我不……
“你要是逮着他，便要怎样？”刘班头在一旁听得好笑，问道。
“我便要打断他的腿，撕了他的嘴。”鲁重三声音里带着哭腔。
“哦？那我倒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刘班头微微一笑，冲身旁努了努嘴：
“鲁重三，你抬头看看，这位是谁？”
“啊？”鲁重三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他抹着眼泪儿抬起头，正正对上一旁端坐的四喜满脸的笑容。
“鲁大哥，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呃，你……”鲁重三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直到心头的怒火猛地窜上他的头顶。
“你！是你！”他大喊道，下意识要从地上爬起来：“你……我今天，我今天——”
“放肆！”身后的壮汉猛一跺脚，公堂上站班养成的威武气魄登时压灭了鲁重三心头的火苗，也如一盆冷水般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下一个瞬间，鲁重三福至心田，已经额头拱地，像是跪菩萨般五体投地：“我今天——我今天定要感谢老爷一番教导，点醒小的迷途知返，与王大洪那个天杀的分道扬镳，弃暗投明……”
好个英雄鲁重三，看着蠢笨，关键时刻倒也一点就透，还能啰啰嗦嗦说出这么一套磕来。四喜想着，嘴角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那你还要撕我的嘴么？”
“不敢！不敢！小的那是胡吣！小的撕了自己这张嘴，小的撕了自己这张嘴！”鲁重三吓得面色苍白，战抖不已。
四喜一看火候到了，不愿多加折辱他，走上一步，想把鲁重三扶起来：“鲁大哥，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你这就见外了，快起来，快起来。”
哪知道鲁重三像是头牯牛般死死跪在地上，嘴里只叫着：“王老爷，折煞小的了，小的不敢不敢。”
“起来吧！你还要跪着过年不成！”刘班头在身后喝道。
鲁重三浑身一抖，这才就着四喜的双臂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四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安慰了几句，微微一笑。“鲁大哥，今天找你来，可是有要事商量。”
他缩着脖子，惊惶地看着门前高挑的红灯笼，两只胳膊被身旁两个壮汉钳得紧了，微微有些发麻。
他认得这两个壮汉，知道他们都是刘班头手下的衙役，只是从没打过招呼——平日里皂壮两班彼此视同仇忾，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若是从前日子，鲁重三可不怕他们。就算衙役身份高出弓手许多，可老子身后自有王班头撑腰，难道你们还能管到老子头上不成？！
可如今不一样了。
前两天阴沟里翻船，鲁重三被王班头恨揍了一顿不说，身上的皂服也当即被扒了个干净，还被勒令退赔被骗去的那十多两银子。
丢了差事，又欠下巨款，鲁重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哪里有钱？！
是，他之前跟着王班头没少吃香喝辣，可赚得的那点散碎银两，要么输在了赌桌上，要么扔进了翡翠楼，仓促间让他掏出十两银子，就算把他论斤卖了也赔不起啊！
可王班头并没兴趣体谅他的苦处，那些昔日的同僚更是不会放过他——那十两银子里可有他们的份儿呢！
于是在搬光砸烂了鲁重三那点可怜的家当后，每天都有人堵在他家门口找茬。叫嚷算是好的，有脾气火爆的，上前就拳打脚踢，几日下来，鲁重三身上新伤盖旧伤，已经不敢回家了。
昔日风光人上人，如今泥里惹狗嫌。鲁重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倒霉还可以不断被刷新下限呢？
今天夜里，在外躲了一天的鲁重三趁黑摸进了自己家门，不敢点灯，寻思熬过这一晚，明天再寻摸法子逃出肖家口。
哪料睡到半夜，自己被猛地从充作被褥的枯草堆里拽出来，黑灯瞎火的，一边一人，架着他就往外走。
他不是没喊过，可刚喊了一嗓子，一把冰冷的刀尖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老实点！再敢喊，老子攮死你！”
接着模糊的月光，鲁重三认出了身边这两人，紧跟着头皮一阵发麻。
我的娘啊！难道自己之前得罪了刘班头，刘班头这是来要自己脑袋的么！
他腿肚子发软，浑身软塌塌地任凭两人拖拽。一路上倒是碰见过几队巡夜兵，他也想喊，可是看着身边人拿出腰牌晃晃，巡夜的伍长便嬉笑几句放行的架势，他也就认命了。
喊又有什么用！一样是个死，不如且走且看，说不定能还混个生路。
“铛铛铛！”架着他右胳膊的壮汉举手抓起门环叩门。
鲁重三鼓起了勇气，颤巍巍问道：“老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您……”
“进去吧你！废那些话！”
背后一掌巨力将他推进了门，让他踉跄着差点摔个狗啃泥。再反应过来，已经跪在堂屋当中了。
屋里点着灯，昏黄的火苗照亮了面前的两双鞋子。
他不敢抬头，喉咙里很干，一口吐沫却怎么也咽不下。
“你就是鲁重三？”正面那双鞋子的主人问道，鲁重三耳梢一麻——这可不正是刘班头的声音！
“……是，是……正是小的。”
“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知，知道……”鲁重三话刚说出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不，不，不知道，不知道！”
刘班头冷笑一声：“你小子倒也懂几分规矩。抬起头来。”
鲁重三迟疑再三，终究胆战心惊地微微抬起头，不敢看刘班头脸色，只偷眼看着他的膝盖。
“鲁重三，听说你近来日子不大好过。”刘班头声音里满是悠闲。
“不……不……”鲁重三搞不清楚这话的用意，哪敢随便说话，只是支吾。
“到底是不好，还是没有不好？”刘班头有些不耐烦起来，声音添了几分冰冷：“看来你这小日子过得还可以啊，我倒是想错了。”
这一句话直把鲁重三惊得脊背发凉，两手一趴，“砰砰”磕起头来。
“你他妈磕个屁！问你话呢！”一个押他来的壮汉狠狠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嗳——先别动手。”刘班头挥手拦住了壮汉，语调里多了几分劝慰：“鲁重三，你好好说，不要怕。”
到了这时，鲁重三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刘班头今晚并没有收拾自己的意思。他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大声痛哭起来，哭述自己这几天所受的非人虐待。
被骗、被打、被赶出衙门、再被轮番追打。鲁重三越哭越觉得委屈，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都怪那个那个烂了心的毛小子，要不是他骗自己财色两空，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班田地，要是让我逮着他，看我不……
“你要是逮着他，便要怎样？”刘班头在一旁听得好笑，问道。
“我便要打断他的腿，撕了他的嘴。”鲁重三声音里带着哭腔。
“哦？那我倒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刘班头微微一笑，冲身旁努了努嘴：
“鲁重三，你抬头看看，这位是谁？”
“啊？”鲁重三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他抹着眼泪儿抬起头，正正对上一旁端坐的四喜满脸的笑容。
“鲁大哥，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呃，你……”鲁重三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直到心头的怒火猛地窜上他的头顶。
“你！是你！”他大喊道，下意识要从地上爬起来：“你……我今天，我今天——”
“放肆！”身后的壮汉猛一跺脚，公堂上站班养成的威武气魄登时压灭了鲁重三心头的火苗，也如一盆冷水般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下一个瞬间，鲁重三福至心田，已经额头拱地，像是跪菩萨般五体投地：“我今天——我今天定要感谢老爷一番教导，点醒小的迷途知返，与王大洪那个天杀的分道扬镳，弃暗投明……”
好个英雄鲁重三，看着蠢笨，关键时刻倒也一点就透，还能啰啰嗦嗦说出这么一套磕来。四喜想着，嘴角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那你还要撕我的嘴么？”
“不敢！不敢！小的那是胡吣！小的撕了自己这张嘴，小的撕了自己这张嘴！”鲁重三吓得面色苍白，战抖不已。
四喜一看火候到了，不愿多加折辱他，走上一步，想把鲁重三扶起来：“鲁大哥，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你这就见外了，快起来，快起来。”
哪知道鲁重三像是头牯牛般死死跪在地上，嘴里只叫着：“王老爷，折煞小的了，小的不敢不敢。”
“起来吧！你还要跪着过年不成！”刘班头在身后喝道。
鲁重三浑身一抖，这才就着四喜的双臂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四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安慰了几句，微微一笑。“鲁大哥，今天找你来，可是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