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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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斗上一番

    杨素看着坐在学生中间笑呵呵的徐如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拍了拍手,看学生们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这才说道:“好啦,各位,不要再盯着他看啦。这几日格致馆加入的新学生已经够多了,多这一个也不算多。”

    说到这里,他开始介绍课程的主要内容:“前日课上,我们发现发出声音的物体都在震动,并且用很多东西做了传声实验,我还让你们两两分组,回去制作一个简易的长距离传声工具,不知道你们昨天有没有认真完成。今天,我们到户外去上课,哪两个人做的传声装置能在闹市上传声效果最远,我就把他们制作的工具递交给工部。”

    杨素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对坐在那里开小差的徐如柏说:“如柏,你说咱们京城哪里最热闹?”

    徐如柏在皇城根下的市面混得多了,当然张口就来:“八大胡同呗,现在时间太早,胭脂胡同怕是冷清得紧,百顺胡同应该热闹些,据说唱戏的都要很早起来练习。”

    胭脂胡同遍布秦楼楚馆,百顺胡同则是戏园子的聚集地,胭脂胡同北口开在百顺胡同,就有些以才艺为卖点的妓家开在那附近,是真正的高消费场所。

    杨素咳了几声掩饰尴尬,看几个有点儿风流场中经验的学生都在忍着笑,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徐如柏:“小小年纪,就你懂得多。”不过想到这个时间开门的妓院应该也不会做那种生意,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却见小胖子陆康福举起了手,杨素便让他说话:“老师,从咱们这走到八大胡同有十五里地,至少要用一个时辰呀!”

    杨素噗嗤一笑:“那这样,今天的午膳让新加入格致馆的小公爷请了。我看,聚宝楼就不错!怎么样,康福,还怕走一个时辰吗?”

    陆康福听了聚宝楼的名号,早就留了口水,直摇头道:“不怕不怕,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出发,就连被狠狠宰了一刀的徐如柏都笑呵呵的。学生们手上擎着各种神奇的道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石温之和陆康福是一组的,他们做的传声工具体积最大,两人各抱着一边,还只能勉强探出头来看路。师生一行不足二十人,磨到百顺胡同口时还真用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胡同里满是早起的戏子们吊嗓的声音。偶尔听到羯鼓一声,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又有唱押韵独白的,每句七字,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个个都是戏中好手,转腔换调,百变不穷,歌曲腔调俱出此胡同,让人叹为观止,好不热闹。

    徐如柏一边随着一个女声唱曲的声音摇头晃脑,一边对着杨素说道:“老师,这百顺胡同可还热闹?”

    杨素点了点头,一边挥手让学生聚拢,一边布置这次户外课该怎么上:“每组依次演示传声工具,我在一边听,你们在一边喊,然后不断拉开距离,直到在我这边的收声工具中的声音听不清楚了,我就会让你们停下,然后记录这组工具的传声距离。因为咱们人很少,所以时间非常充裕,我决定进行三次记录,然后进行均算。”

    学生们第一次上户外课,更是第一次做实验,都有点儿兴奋,急着展示自己的成果。

    到了陆康福这一组可苦了杨素,他拼命举着那个巨大的“话筒”,不断听着那边传来“老师,听得见吗?”“现在呢?”“现在如何了?”

    忽然声音骤变,先是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石温之大喊:“康福,你流了好多血,这是谁扔的?”

    杨素立即扔下手中的巨大“话筒”,随众人跑到陆康福处,却见他正坐在地上,用手捂着前额,正有汩汩鲜血从他手掌周围流出。杨素赶紧扒开他的手掌检查伤口,发现伤得不深,心中稍微安定,马上从身上衣服扯下一块布条,给他做一些简单的包扎。

    做完紧急处理,杨素却惊奇地发现,陆康福额头上的伤口渗出的血量很少,只在布条上印红了一小块血斑,杨素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康复’,自愈能力好强!”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要开口确认:“康福,你有没有事儿?你要是坚持不到回书院找国子监的郎中,咱们现在就去找医馆。”

    陆康福晃了晃脑袋,然后伸手摸了摸伤口,咧嘴一笑:“好像没事儿了,学生想把实验做完,然后去聚宝楼用午饭!”

    杨素看他脸上的轻松笑意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陆康福是被东西砸了额头,就俯身去检查凶器。

    陆康福右手边的地面上躺着一小堆碎瓷片,瓷片下面的地上被不知名的液体阴湿,杨素取过一小块碎瓷片儿轻轻闻了闻,然后不是很确定地将碎瓷片递到徐如柏的手里:“你闻闻,好像是酒?”

    徐如柏远远不像杨素这般矜持,他取了碎瓷片,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说:“应该是贵妃醉,只有青楼才会有这种酒水。”

    杨素听他说话,立即四处张望,恰巧看见众人头顶有一处刚才还开着一道缝的窗户急急关了,又见窗户所在的楼就是一家叫做松竹馆的妓院,哪里还猜不到这凶手正躲在那扇窗户后面饮酒作乐?

    他怒从心起,就要往松竹馆里冲,忽然看到松竹馆门口的小厮,心下一动,定住了脚步,对那个小厮说:“你看到那扇窗户了吧?”

    见那个小厮点头答应,于是接着说道:“你帮我传个话,去和那里的客人说,就说楼下的是国子监格致馆的监生,刚才那个被砸受伤的是陆家的二少爷陆康福。哦,对了,说京城陆家。”

    那小厮疑惑地看了眼杨素,觉得他虽然年轻,但是气度不凡,看起来有些能量,万一要是闹起来必然影响松竹馆的生意,再加上是传话这种小事儿,就点头哈腰地答应一声,一溜小跑着去了。

    那小厮奔上楼来,见了一桌正饮酒谈笑的公子哥,陪笑道:“各位爷,刚才下面有个国子监格致馆的监生受了伤,有人让小的上来给各位传话,说受伤的那位是京城陆家的二少爷陆康福。”

    听了这话,就有一个和陆康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胖子哈哈大笑,说:“砸的可不就是他这个窝囊废!你下去吧,这件事儿我让我家下人处理!”

    这么说着,这胖子就大喊了一句“阿德”把自家下人叫进了屋,然后对他说道:“阿德,你下去告诉那个窝囊废,这事儿就这么给我算了,咱们这贵人这么多,没工夫陪他耽误时间!”

    阿德听了胖子的话,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忽然听到坐在首席的一个青年喝道:“等等!”

    那青年微微一皱眉,对胖子说:“陆康年,你那个弟弟是在格致馆读书?”

    陆康年哪里会管那个庶出子在哪读书,只能含糊着说:“刚才听那个门子好像是这么说的。”

    青年这才微微一笑,嘀咕一句“这么说那个格致馆博士也在下面?”

    然后对阿德说道:“阿,阿德是吧,去,和他们说你家少爷饮酒被打扰了,叫你们家二少爷和他老师上来敬杯酒,咱们这件事儿就看在国子监的面子上算了!”

    阿德点头称是,快步下楼去了。这时陆康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很是不解地对青年说道:“二爷,何必为了那么个庶出子耽误时间,咱们打发了他,欣赏清倌儿们唱曲跳舞不好吗?”

    原来这青年家中排行老二,外出时又是一帮纨绔圈子的核心,自然不会有人称他为二少爷,却是把“少”字去了以显示对他的臣服。

    二爷叹了口气,说:“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全活到狗身上去了?你那个草包弟弟在国子监格致馆读书,那格致馆的博士可是杨素,不就是你弟弟的老师?”

    “杨素?嘶…”

    这个名字瞬间让房间内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这些个纨绔子弟,哪个没听说过杨素的大名?礼部主客司主事路天亭和他儿子路袁坤现在过的那叫一个凄惨,完全是拜杨素所赐,这可就是前车之鉴呐。

    陆康年怔了良久,失口叫道:“杨素不是叶一清的徒弟?二爷,单单一个姓杨的就不好惹,何况加上一个内阁次辅?叫杨素上来敬酒赔罪,这个…我哪惹得起他们那?”

    二爷瞪了他一眼,说:“慌什么,我李家还怕了他了?给我坐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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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德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楼下,远远看见自家那位废物二少正被几个同学扶着坐在一处楼梯上,就快步走到他身前说:“二少爷,大少爷正在那间房内陪几位客人饮酒,被你叫的人上去打扰了。大少爷说啦,只要你和你老师上去敬杯酒,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

    这可把一众学生惹毛了。小胖子爱说爱笑,在格致馆极有人缘;杨素讲课诙谐幽默,深得众人喜爱,这两人在学生间被并称为“格致馆二宝”,眼看“二宝”被人点名羞辱,谁还能受得了?

    格致馆的学生虽然是家中庶出子,但好歹是豪门子弟,家庭背景不容小觑,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势力大得吓人,何况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成国公府的小公爷,他们对视一眼,都撸起了袖子准备上去干一架。

    杨素眉头深深一皱,低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别忘了现在是咱们格致馆的授课时间,你们现在的每个行为都代表了国子监,代表了格致馆,你们想把为师的脸丢尽吗?”

    他这一声呵斥就如平地惊雷,把激动的学生们彻底惊醒,杨素见他们都服帖了,这才走到陆康福身边对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什么大少爷?这是你们家的下人?”

    陆康福刚刚换了伤口上的包布,此时他脸色煞白,浑身竟然吓得发抖,低着头说:“老师,要不咱们上去敬杯酒吧…”

    他这样懦弱的表现彻底激怒了在一旁的学生们,石温之离得最近,立即大声质问:“胖子!你说什么糊涂话,你自己一个人道歉也就算了,怎么能让老师和你一起…”

    “够了!”杨素厉声喝止了石温之,然后俯下身子和颜悦色地对陆康福说道:“康福,你刚刚头上受了伤,还能隐约看见血迹,这样的情况是不能饮酒的,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康福见杨素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关心他的身体,心里一暖,低着头沉默了良久说道:“这个阿德是我大哥陆康年的随身仆役。”

    杨素插口问道:“嫡长子?”

    陆康福点了点头:“嗯,我娘亲原本是府上的丫鬟,就算生了我,父亲也没让她正式过门的意思,几位额娘总是刁难她。在家里,我是绝对不能招惹陆康年的,不然我们母子可能连饭都吃不上。老师,真的,我不想让娘亲为了我吃苦,我们上去敬一杯酒,就一杯…”

    杨素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稍安勿躁,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大哥先用酒壶打中了你,已经占尽了便宜,我们自报家门以后,他反而变本加厉,点名让我也上去敬酒赔罪,就算他在家里再怎么飞扬跋扈,见了格致馆的招牌,也该有些收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心?”

    杨素觉得此事蹊跷,就站起身子,走到阿德面前,微笑着说:“叫我们上去赔罪的真的是你家大少爷?哦,别急着回答,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阿德第一次见到杨素这种笑容可以这么阴鸷的人,鼓起勇气就要强辩,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实话:“二爷和大少爷正在一起饮酒,说这话的是二爷。”

    “二爷?”杨素脸上笑容更浓。

    阿德立即大声说:“没错,就是二爷,李二爷。”似是为了找回被杨素吓到的场子,这“李”却是加了重音的。

    杨素点点头:“原来是他,不就是李兴东嘛,还成了二爷啦?有青龙偃月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