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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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试讲准备

    国子监坐落于东城成贤街上,是华朝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除了教授经史子集以外,下辖书学馆、画学馆、算学馆等学院传授书法,绘画,天文数学等杂学,是一个大型综合性学府,而格致馆,自然也在杂学之列。大概是光熹对白莲教太过重视,格致馆学生的报名和选拔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竟然在设立第二日,就要开张授课了。

    这天杨素五更天就起了床,绕到叶府拜见了叶一清,向他借了马车和两个下人,就带着自己准备的木板,皮纸,鞣制好的皮革,炭笔等教学工具冲向了成贤街。

    这条街上共有四座过街牌楼:街东西口各一座,额坊题“成贤街”;国子监附近左右各一座,额坊题“国子监”。因东为孔庙,西为国子监,符合“左庙右学”的规制,该牌楼两侧路北均有石碑,镌刻“文武官员到此下马”。

    此时天色很黑,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杨素本想让车夫赶着马车直接过去,忽而想到光熹曾让内卫监视自己翻译西洋书籍并作画的事情,只觉得背上一片冷汗,赶紧老老实实下了马,步行走到集贤门,集贤门上左右个悬着一个灯笼,藻井彩画在昏暗的灯火映衬下显得颇有美感。门前只有两个佩刀的侍卫守卫,他们检查过了杨素的腰牌,这才又换了一人将杨素带到祭酒赵成处。

    祭酒赵成不兼任其它官职,是以吃住都在国子监,每十日回一次府。他此时已经等候杨素多时,见了杨素来报道,赶紧招呼:“杨博士,等您多时了。”又看他身后两个下人扛着一堆不知所谓的教学工具,好奇问道:“这些是何物?”

    杨素笑着解释:“格致不比四书五经,单靠讲授很难说的明白,必须要演示推演才能分析透彻,这些都是我准备的教学工具,赵祭酒还要尽早为我安排授课的校舍,我好早作布置。”

    赵成看杨素说的真诚不似作伪,心中疑惑压抑良久,还是忍不住发问:“杨博士不先去见一见学生吗?学生与老师初见,必先奉赠束脩,表示敬意,杨博士直接开讲,好叫学生如何?”

    杨素这才想起来古代学生初见老师是要给些束脩的,礼物的轻重随学校的性质不同而有差距,虽然格致馆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但好歹顶着国子监的牌子,是以束脩除酒食外还有优质绢帛这类东西,是授课博士的很大一笔收入,像杨素这样全然不在乎直接就想着讲课的,赵成却是从未见过。

    杨素尴尬一笑,入乡随俗:“您看我这糊涂的!家人们扛着教学工具,我只想着赶紧布置校舍,竟把束脩的事儿忘了。”

    赵成腹诽杨素不懂规矩,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杨博士心系格致之学的试讲,实乃我辈楷模,我这便带您去见一见学生。”

    此时五更刚过,天色还是很黑,纸张极多的宿舍内不准点灯,刻苦的学子便摸黑对坐,讨论文章,背诵四书五经。国公子孙,从五品以上官员子孙则要好些,可以一人一屋,有了秉烛夜读的资本,远远看去,烛火正似天上的繁星闪烁,散发出氤氲的光芒。

    赵成带着杨素在国子监穿行,在西部区域的一处小厅前停了,这才介绍:“此处为算学馆博士和几位助教休憩的场所,皇上设立格致馆的旨意来的太急,国子监内又没有空余的房间,只得请您委屈一下,和算学馆的博士、助教合用。”

    杨素赶紧微笑着摇头道谢:“整个格致馆就我孤家寡人一个,反倒是算学馆的博士、助教们才应该觉得委屈,祭酒大人说笑了。”说到这里,便随着赵成走进了小厅。

    此时厅内点着昏暗的烛火,已有两人正襟危坐等待着他们。坐在正位上的一人圆圆滚滚,浓眉大眼,脸上带着浓烈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个弥勒佛;另一人则高高瘦瘦,面上无肉,颧骨突出,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尖酸刻薄的人,两人竟然组成了胖瘦头陀的组合。经赵成介绍,这胖头陀是算学馆博士谭正,瘦头陀则是助教李祎。

    赵成与三人寒暄一阵,便笑着告辞,把杨素委托给头陀二人组,想来是去用饭了。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二十岁出头身着锦衣玉带的监生带了束脩拜见杨素:“学生石温之,见过老师!”

    杨素要教授格致之学,也就是相对简单的自然科学,强调解放思想,是以他没有摆老师的架子,和蔼可亲地说了些勉励学业的话。不知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他总感觉在场的四人,除了他以外都有些别扭,放不开手脚。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杨素只得很快结束了话题,将石温之送走。

    他大概扫了一眼束脩,除了绢三匹,还有传统的束脩六礼和一坛状元楼出品的状元红。这时谭正笑眯眯地凑过来说:“我平素最爱饮酒,不知道杨博士能否割爱那坛状元红啊!”

    杨素见谭正笑得和蔼,哪里还会拒绝,连忙笑着答应,却听瘦头陀李祎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们这种行为很是不屑。

    学生依次登门送礼,东西各有不同,唯独雷打不动的就是那三匹优质绢帛,似乎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又这样过了五人,李祎忽然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也不知道生的是哪门子气,竟然起身走出了小厅。

    杨素有些莫名其妙,就抬眼去看谭正,这胖头陀浑然不觉得尴尬,仍然笑呵呵的:“杨博士,咱们国子监学生送束脩有一个沿用了千年的规矩,国子学的学生,须送绢三匹,四门学送绢两匹,画学、书学、算学送绢一匹。您初来乍到就收绢三匹,却是把我们算学馆的博士、助教都比下去了。”

    杨素这才知道居然因为收礼得罪了人,张嘴就要向谭正解释,却见他笑眯眯的,似乎浑不在意地说:“其实,学格致、算学的监生,多是勋戚功臣的庶人子,那些志在科举的,谁学这个呀?是以咱们的学生,往往家底儿丰厚,这三匹和一匹又有什么区别?李助教生闷气,却是因为觉得算学馆被学生们看的轻了。”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手:“更何况这些学生都是从别的杂学转投了格致馆门下,那个石温之,就是从我们算学馆转出的,被如此差别对待,他能不生气吗?今日格致之学开讲,不知有多少人会去旁听,恐怕祭酒也会亲去,只怕这李助教闷了一肚子气,要在课上刁难于你。”

    杨素看着这尊笑呵呵的弥勒佛颇为无奈。算学馆博士品级为从九品,助教却是个没品没级的职位,这位老哥也不管束一下手底下的小弟,搞得自己因为收个礼而被刁难。

    要学格致之学的学生不过十多人,但是送的束脩却堆成了小山,谭正笑呵呵地把那坛要来的状元红放到了一个小柜子里锁好,心满意足地对杨素说:“格致之学授课的校舍就在算学校舍的隔壁,我看你家下人带着好些个工具,还是我来给你引路吧。”

    谭正倒是个灵活的胖子,走起路来轻轻巧巧的,一路带着杨素穿过国子监西部区域,又过了算学校舍所在的院子,终于在一座闲置已久的院子前停下,介绍道:“这处校舍七十年前是我们在用,但是算学馆规模日渐衰微,学生也在不断减少,现在使用一处校舍已经绰绰有余,是以这座院子就被闲置了下来。昨日早朝之后,赵祭酒才命杂役门打扫了这座院子,好给格致之学授课使用。”

    杨素走进院子,只见一条石板小路通向开放的校舍。小路两旁刚刚被人翻整过,杂草都已除尽,只留了一棵参天的榕树,这榕树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使这个小院凭空多了些厚重感。

    走过小路,就进入了讲授格致之学的校舍。屋子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四排崭新的桌凳,每排五张,桌凳正对着一面墙壁,墙上正中挂着一幅五尺的正方大轴,上面是气势磅礴的“静·算”两字,大轴的左右各有一幅立轴,分别绘的是松树和竹子,大轴上方还有一幅横轴,却是一丛雪中绽放的梅花。

    杨素对校舍简单的布置甚是满意,挥手就要让人把墙上的挂饰全都取下来,这下可把谭正看得有些发怔,他赶紧出言劝阻道:“杨博士,还是别撤了吧,今日已经因为束脩的事情惹恼了李助教,再把这幅大轴撤了,只怕会雪上加霜。”

    杨素当然明白,把这“静·算”两字撤下,无异于在向算学馆宣布这处校舍主权的变更,只怕心怀坦荡的谭正都会有些不舒服,更何况那个尖酸刻薄的瘦头陀?但是他要用这面墙和带来的教学工具做一个简易的白板,实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只能对谭正抱歉地笑笑,然后叫杂役们撤了墙上的东西,先把鞣制好的整块皮革铺在自己带来的那块巨大的木板中央,留出木板四边约一寸的距离,然后将它们一齐钉在了墙上,又取来了未裁剪的皮纸在纸的两角稍微抹了点儿浆糊,将之粘在了木板的上边缘,让皮纸自然垂下,正好覆盖住整块皮革,这才掏出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儿,然后说了句:“大功告成!”

    谭正这才知道杨素做了一个可以站立书写并展示的工具,不禁有些新奇,走到近前观摩起来。杨素看他好奇,就解释道:“前几日我在府上研究老师的《圆地十问》,难免要动手作画,那时就发现,毛笔书画太耗费时间,还是用炭笔快一些。只是这皮纸毕竟也是宣纸的一种,韧性虽然强一些,但是用炭笔在上面书写还是很容易将其戳破,于是我又垫上一块平整的皮革,就不会有这种问题啦。只可惜时间仓促,我没能找来磁石,如果使用磁石替代浆糊的话,更换皮纸的速度会更快。”

    谭正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又抢来杨素用炭黑做的炭笔,认真研究起来,良久才说:“算学馆也应使用此物,这样推演计算不知要快上几倍!您不愧是教授格致之学的博士,实践能力远远强于我等。”话里话外却是再没有对杨素撤掉“静·算”二字的不满了。

    两人这一番折腾的时候,早有监生进了院子,这些监生多是勋贵家庭的庶出子,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在家中的地位比长房低了太多,是以身上没有什么纨绔子弟的毛病。

    他们看到两位博士在校舍内不知道捣腾什么东西,只能乖巧的在屋外站着,等着和杨素打招呼。按照平时的习惯,一般都是学生早早到了校舍等先生,杨素这样比学生先到的,却是头一位。

    杨素看学生们都在门外站着,就挥手让杂役们下去,然后对胖头陀说:“谭博士,你从五更天刚过就陪我一起,应该还没用饭吧,我这样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谭正平时是一顿饭都不能少的,但他今日见了新鲜事物,心中惊喜,对杨素越发好奇,就伸出胖乎乎的手摆了摆:“无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再去用饭,怕是要错过格致之学的试讲了,你不用管我,一会儿钟声想了,我自会退到角落里。”

    说完这话,谭正便哼着儿小调一步一摇地在校舍内溜达,边走边和几个从算学馆转出的学生打招呼,说上几句闲话。杨素看他悠闲的样子,对他观感变得更好,直觉上认为这是一个心宽体胖专心学问的人。

    没过多久,校舍内的桌凳逐渐填满,角落里站了一溜儿的博士、助教、直讲,国子监祭酒赵成也混在人群中,竟是老师比学生还多。杨素穿越前作报告的经验很多,但都是给品级比自己低的人耳提面命,哪里像那些大牛老师们那样开过公开课,不免有些紧张,脑子中不断过着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授课内容,就在这时,悠扬的钟声传来,格致之学第一次试讲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