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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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

    “少爷,那首‘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思雨细如愁。’真的是少爷写的么,好美呢。本来三少爷房里的小菊姑娘还不相信,还是那位李公子亲口说的,当日他就在场……三少爷也爱作诗,可从小作的就不如少爷的好,这回少爷这曲浣溪沙出来,又被比下去了,难怪小菊姑娘要这么说呢。”

    槿儿穿着的月白色长裙,是时下流行的苏样款,上面绣着几朵木槿,因为少爷喜爱这种寓意为坚忍的花朵,槿儿也因此而得名,是以槿儿的衣裙上多少都会有这样的印记。

    少爷虽然很少提及,但槿儿知道少爷几年来一直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以往在家的时候,槿儿总要找些话儿说,希望能多少缓解一下少爷心中的苦楚。

    现在,少爷似乎变了个人,变得比以前风趣多了,槿儿就更爱和少爷说话了。一边给少爷梳头,一边说着些大宅院内的琐事,想起少爷在眠月楼作的那首诗,震得二房的丫头目瞪口呆,清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唔……随口作的,其实也没什么。”方缶闭目靠在椅背上,发现自己有些堕落了,刚穿越来的那几天,还十分鄙夷这种腐朽剥削的少爷生活,还能坚持自己穿衣、洗漱,偶尔还亲自动手收拾一下自己的小窝……现在……呃……做个少爷真好··

    “可不是呢……”槿儿满脸认真的纠正道:“府里好多人夸呢,就连原先跟着老爷的几个管家,听了都流泪了,说少爷终于出息了呢。”

    自己这个前朝“废太子”勾动的当朝老臣暗自垂泪,心生恻隐,这可是大忌啊,方缶如此捉狭的想着。实际心中对这些九龙夺嫡,争夺家产,又要同室操戈的狗血事情,是的的确确的厌恶。

    轻轻捉住身后槿儿的小手,慢慢摩挲着,感受其中凉凉的丝滑。

    槿儿一下子有些僵住了,少爷以往虽总是在外面厮混,但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过呢,不像府中其他几位少爷,早就和婢女混做一处了。

    嗯,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就是在外头寻常人家,恐怕也早已……

    想到哪里去了,槿儿脸上有些发烧,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嗔道:“少爷别闹了,二老爷那边要等急了。”

    自从方缶的父亲方茂修过世以后,这座偌大的方府,老爷这个称呼就专属于行二的方茂修了,也只有方缶小院内的寥寥数人,还坚持称其为二老爷。

    方府的大宅院,规模十分可观。方家世代为官,金陵也是文汇之地。壮烈帝之时,有不少金陵士子在北都为官,方老太爷官至左都御史,在金陵籍文官之中享有厚望,老爷子也十分受壮烈帝器重,若是能当政至今,恐怕也属于旧党领袖之类的人物。

    可惜,二子方茂修如今却有意与阉党接近,来往的十分频繁。

    方府议事的二堂内,一位身着居家长衫,仪表堂堂,望之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目间和方缶依稀有几分相似,正是方府现任族长,礼部左侍郎方茂修。

    快到方老太爷的七十大寿,方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议事堂内几个账房先生,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计算着寿宴所需的各种开支。

    方茂修身旁总是围拢着方府各房的管事,不住的汇报,方茂修每交代几句,就有人领命而去,接着又有人不停的从外头赶回来复命。

    这是方茂修接掌方府以来,老太爷过得第一个整寿,二老爷相当的重视,连请哪家酒楼的高厨,寿席为分为几等,各用什么规格这样的琐事,也要亲自过问。

    至于请来贺寿人等的名单,早在过年前后就开始筹划。如今金陵朝廷之上,各个派系林立,哪一派请的多些,哪一派请的少些,座次如何安排,其中都大有学问。

    当前朝堂之中多半是东林党人,但东林党虽然在士林之中十分的有影响力,但钱、粮、兵、吏治这几样最重要的东西,都没能抓在手中。

    内阁首辅李冲然,原先官声不好,联合太监和武将抢先拥立福王登基后,跻身高位,但属于仓促上台,不得不倚靠阉党和江北四镇。

    而江北四镇看似是利益联合体,实则早已互相不对付。阉党也只知道敛财,而且胃口大的出奇。

    老太爷属于旧党,只是如今旧党大半退隐,剩下的也不成气候,即便如史阁部那样被捧的高高的,名义上的五省督师,实际对朝政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自己为了谋求入阁,也为了和擅自北伐的兄长做一个切割,不得不往阉党靠拢。

    这次给老太爷做寿,是个极好的机会,既能给老太爷一个交代,表明自己有能力带着方家前进。也是统筹各方势力的好时机,运作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一举入阁,那可是老太爷当政时也没达到的。

    实在不行也要把今年秋闱主考官的任务拿到手,接着再转任一届某部尚书,再寻求入阁。

    望着手中刚刚拟定出来的礼宾名录,首起第一行上面写着“谨身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内阁首辅:李冲然。”

    “李冲然……李冲然。”方茂修默念了两句,心中盘算着届时该以何种姿态接待。

    门外走进来一位管事,低声禀报,打破了他的沉思:“老爷,六少爷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这还是穿越以来,方缶第一次来到这座议事堂,在几步外站定,作揖行礼,朗声说道:“侄儿方缶,见过叔父大人。”

    方茂修望着这个像极了自己兄长的侄儿,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怀,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当即脸上露出慈祥之笑,对着方缶招招手,说道:

    “伯和,你来了。最近叔父忙着筹办你祖父的寿礼,有些日子没和你叙话了。听闻你近日作了几首诗,在士林之中颇受好评。唔,不错,读书可以明志,作诗可以养性嘛,不错的。”

    方缶近几日有佳作问世,方茂修也是有耳闻的,不过并未上心。以其私心来讲,这位贤侄若能真的醉心于诗词之间,不再出仕为官,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不过是应景的游戏之作,实际并不值得什么。”方缶谦逊一笑,知道这位官场老狐狸特地找来自己,绝不是闲聊,便道:“如今阖府上下都忙着给祖父做寿的事,不知可有需要侄儿出力的地方?”

    “你祖父为官几十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半个月来你那几位兄弟,为了投送请帖,快要跑断了腿,其实已经请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一人,叔父思来想去,还是伯和去请的好。”

    “不知叔父说的是谁?”

    方茂修笑道:“也不是别人,就是轻云姑娘的爹爹,李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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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排下了这桩事,方茂修心中犹如一块大石头落地,也不知自己这招兵行险着能收几成功效。不过看方伯和倒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刚才自己特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没有任何迟疑,云淡风轻的应承了下来。

    方家重新与李家交好,自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但这件事由大房的人去牵线,若是办得好的话,对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而言,恐怕不是好事。

    方茂修有些后悔刚才的安排,这位一向浪荡的侄儿,为何忽然沉稳起来。挥散几个靠上来汇报的主事,背着手在议事堂内不住的踱步,脑中飞速的计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位主事急匆匆的从外头奔进来,顾不得自己老爷正在想事,神色慌张的说了起来。

    隐约可以听到“广昌伯”“眠月楼”“六少爷”“外头已经放出话来”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