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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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古来圣贤皆寂寞(求推荐)

    方缶双手虚抬,晴儿顺势盈盈而起,说道:“当时满楼恩客,皆摄于广昌伯威名,不敢直撄其锋。本来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晴儿并不怪谁。但公子敢仗义执言,便更显得难能可贵,晴儿只恨是个弱女子,未能护得公子周全。”

    “公子说未帮到什么,晴儿却认为若以事情未成,而当作不去做的理由,那世上恐怕就无能做成之事了。”

    声音不大,却满脸认真。

    方缶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个风尘女子竟有这样的见识,倒是比那些坐而论道,夸夸其谈,为着是联虏平寇,还是联寇平虏,争执不休,最后一件也没付诸行动的朝中大佬高强多了。

    “姑娘所言不错,不过在下与刘公子争执,发乎义,止于愤;姑娘与在下之事,发乎礼,止于节。你我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此事着实不必再过于挂怀。”

    “听闻姑娘琴、音双绝,不知今日在下与诸位好友,是否有幸闻之。”

    这时,其他几位才插得上话,纷纷围拢过来。

    雷奇文率先从巨大的失落中恢复过来,故作潇洒道:“在下今日填了几曲新词,颇有所得,便是那道石先生也称赞过的,不知可能入姑娘歌喉否?”

    李定一不堪示弱,忙道:“在下亦有几首佳作,请姑娘赏鉴··”

    “姑娘当日所奏之曲,不知是何仙曲,当真绕梁三日不绝,自此之后,小生再听别曲,只觉索然无味,实难入耳。”

    晴儿微笑以对,对递过来的诗稿,都细读几遍,接着称赞一番,大多是作者认为的得意之句。对询问琴曲的,也都轻声解答,说是前朝隐士所作的《潇湘水云》。

    总之面面俱到,每个人都没觉得受到冷落。

    满座的士子,留在座位上的只剩下方缶方振兄弟。

    “七弟,你怎地不去?”方缶笑道:“可是缺了拿得出手的诗词,哥哥倒是能借你几首。”

    “六哥的大作,小弟可受用不起。”方老七和方缶碰了一杯,指着那边众人说道:“这位晴儿姑娘看似随和,实际还是有几分傲气,否则也不会对那姓刘的抵死不从了。”

    “别看对着雷奇文、李定一他们笑语晏晏,实则这才是有意疏离。倒是方才对着六哥,好似还流露几分真性情,六哥不妨也凑过去卖弄几句,说不得能讨得佳人垂青。”

    方缶笑着拍了老七一掌,说道:“七弟何时学会这相人之术。”

    方老七哈哈一笑:“兄弟我文不成武不就,若再无一技之长傍身,岂不要饿死街头了。”

    晴儿品评完诸人的诗作,望见方缶正与族弟自顾谈笑吃酒,竟对此间情况浑不在意。

    想起眠月楼中对于这位方府长房嫡孙的种种传闻,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夸大其实,也许果真没有什么学问,题过几首歪诗--在场的诸位,又有几个作的不是歪诗呢--但要说其人品低劣,恐怕不可置信。

    单看其那日出于义愤,为自己出头,今日又对自己拜谢不萦于怀的样子,也可知一二。自己虽只是蒲柳之姿,但在这秦淮河畔,也是令无数所谓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

    有了拜谢这个由头,方公子就算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借机与自己聊聊诗词风月,也是很正常的……

    李定一见晴儿姑娘似乎对诗词颇感兴趣,不由提议道:“今日群贤毕集,在座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晴儿姑娘于诗词曲赋之上,也有非常造诣。又有美酒、佳人在侧,不若以酒为题,作诗取乐如何?”

    雷奇文已经将李定一视为追求晴儿姑娘路上的最大对手,当即赞同。其他几人,于诗才上较之李、雷二人多有不及,但此时无论如何不能露怯,当即也应承下来。

    在原本的时空里,诗词虽然贯穿古今,绵延两千多年,但传唱千古的名作,大多是在唐、宋两朝集中爆发,那个时代天才辈出,大放异彩。

    其后元、明、清、直到近代,文人墨客之间虽然也会作诗填词,虽然也偶有传世之作,但不论是诗,还是词,和唐、宋两朝都无法比拟。而且热度也慢慢消寂下来,元以曲闻名,明清以小说闻名,诗词渐渐的不再是主流。

    方缶所来到的这个世界里,没有李白、苏轼这些千古一遇的奇才,许多震烁古今的诗作,也无缘问世。积攒了千年的诗词热情,一直没能得到集中释放,所以一直到类似于晚明的大华末年,社会上依旧对能作出好诗词的作家万般推崇。

    而且因为缺少了原本应该出现的,诸多震铄古今的诗作,此时的文人于作诗一道上,渐渐出现两种流派,一种以提倡“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为名的公安派。另一种则恰恰相反,提倡“幽深孤峭”,是为竟陵派。

    到了重光朝,艰深晦涩、佶屈聱牙的竟陵派占据了上风。方缶前身学习的也是这种流派。

    此时李定一、雷奇文等人,模仿的也是竟陵派的风格的诗作,这种风格的诗句,基本上不把它写下来,不查找一番《字汇》之类的字典,你根本都不知道他要吟诵什么。

    方缶从后世而来,见惯了那些传唱千古,震慑人心的大作,再看这些人所吟诵的,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大家都是为了追求佳人而来,方缶也十分能够理解,也没想过要去压一头什么的。

    方振耐不住这等呱噪,去楼下寻他那相好的姑娘去了。

    其他几人或是作诗、或是填词,吟诵完了,都抄录下来,争先请晴儿姑娘过目。

    晴儿也照旧笑语盈盈的称赞几句,大抵也就是说某人某句,深得前朝某位诗人之风,某人某词,若以某声入调,唱出的曲子,自会别有一番新意。

    其中自然以李、雷二人诗词最受瞩目,不过其他人的诗作,其中可圈可点之处,晴儿也都慧眼识珠的指了出来。

    与众人唱和几句,见方缶犹自坐在酒桌一角,自斟自饮,隐隐竟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公子为何只顾饮酒呢?”晴儿轻声问道。

    “填词作诗,我又不会,又不好扫众人兴致,只好自斟自饮了。”

    其他几人见晴儿姑娘又到了方缶那里,不免有些吃味,听到此话,指着墙壁上几处墨迹,大声说道:“伯和兄的大作,此间也有不少,我等可都是如雷贯耳的,晴儿姑娘若是有兴,可以品评一番。”

    不等晴儿姑娘去看,早有人大声念了出来:“独上眠月楼,明月似银钩。佳人如嫦娥,吴刚捣不休。”

    此作一出,房间内登时笑声如雷,虽然听过很多次了,但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要笑,雷奇文更是不住的拍桌子,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晴儿姑娘虽然极力控制,但也忍俊不禁,平复了好一会才说道:“这真是公子所作的么?”

    “啊,好像是吧,有些忘却了。”

    方缶老脸一红,自己前身咋就能这么有才呢,还“佳人如嫦娥,吴刚捣不休。”妈蛋的,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呢,也不怕把吴刚累死。

    “公子当年可是写出过‘落日下山径,草堂人未归。砌虫泣凉露,篱犬吠残晖。’的诗句呢。”

    “是吗?这倒真是有些忘却了。”

    这首诗虽然没听过,不过看起来十分有格调的样子,怎么才过几年就变成了“吴刚捣不休”了呢。

    “是呢,晴儿还抄过的,听闻公子以前很爱作诗的。”

    “呵呵,可能那时不懂事,如今只爱喝酒。”

    晴儿浅浅一笑,唤小婢取来一只新酒盅,斟了一杯,道:“不过酒可解忧,妾身独自一人时,也爱饮几杯。”

    “对啊,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