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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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晴儿姑娘

    “伯和兄,听说前几日在此和那广昌伯之子起了争执,受了些伤,不过今日见伯和兄神采依旧,想必也是无碍了。”

    方缶字伯和,一个年轻的士子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方缶认得是雷奇文,国子监生。讲起来方缶也算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不过此时国子监早已沦为大型官二代交友平台,指望学东西是不可能的。方缶自从父亲北伐阵亡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奇文兄一向少会,今日能来,实在是有幸,请坐请坐。”方缶微笑着回礼。神色泰然的请众人坐下。

    几位士子微微一愣,连向来粗放的方老七也微感诧异。雷奇文的话语带讥刺,实际有些当场揭伤疤的意思。

    在座的都是年轻士子,心高气傲,日常主要生活就是怼,怼朝政、怼时局、怼文臣、怼武将,怼某人某篇诗作有哪些不合格律的地方,怼某位阁老朝堂奏对有哪些不妥的地方,等而下之,甚至连哪家旧院某位姑娘唱曲时,先用了食指拨弦,而不是古书上记载的中指,毫无例外也要高谈阔论,怼上一番。

    方缶前几日在眠月楼出丑,在金陵士子中无疑是一个极好的话题。雷奇文等人和方缶还算熟识,自然不好当面直接让他下不来台,但不免也要调侃几句,也算是个考验,应付的好,自然什么都没有,倘若应付的不好,那再度出丑,也就不能怪别人。

    往常方缶遇着这样的,虽不至于当场翻脸,但也难免要面红耳赤,愤愤几句,这样的反应,自然也就会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不过方缶今日却出乎了众人的预料,神色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局促,还反客为主,主动招呼众人坐下,这反倒让雷奇文觉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丑角。

    “哈哈,兀那武夫,着实令人讨厌的很,可惜当日小弟不在,否则定要替伯和兄讨个公道。”另一个士子,李定一,是此次的东道。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方缶笑道:“不过我初见那刘公子骑着一匹杂色马,还以为是广昌伯亲至。”

    刘泽涵的老爹,广昌伯刘良佐常骑一匹杂色马,士林讥笑其为花马刘。

    李定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伯和兄数日不见,辞锋愈发犀利,又不失风趣,当居主位。”

    方缶逊谢几句,其他人也都分主宾坐下了。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其实也十分有趣,只要嘴皮子耍得好,就能受追捧。若是能引经据典,结合朝政,谈一番似是而非,实际没什么用的大道理,别的不说,至少在东林党这样的社团内,肯定是能扶摇直上的。

    方老七最为不羁,坐定之后扯开嗓子,要龟公招呼酒菜。

    众人今日都是为了晴儿姑娘而来,所以也就没要再找其他姑娘陪酒。

    听说那日晴儿姑娘抵死不从,眠月楼后台也来头不小,几番调停,又送还了刘泽涵几日来花费的银子,刘泽涵才作罢。

    不过经此一事,晴儿姑娘反而身价暴涨,更受追捧,隐隐有冠绝秦淮的趋势。

    方缶不知道的是,李定一今日还是搬出了自己的名头,才请动了这位闭门多日的晴儿姑娘。

    头牌总是姗姗来迟,酒过三巡之后,才有一个小婢领着几个龟公,般了些木几、软椅、香炉之类的东西进来。

    人人都知道晴儿姑娘要来了,房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讨论的话题立刻从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转换成了诗词歌赋,原先尖酸刻薄的语调,也立刻文绉绉起来。

    但又必须假意没有留意到那边的准备工作,一切要显得自然而然。

    “兄弟近日去玄武湖游船,恰遇两岸花开,偶得几句小诗,倒要请诸位品评一番··”

    接着又要用比平日说话高几个调门的声音,摇头晃脑的朗诵出来。

    一首朗诵完毕,大抵也是无人点评的。

    或是随口应付几句:“兄台大作蔚为可观,不过略显单薄,若是引用前朝典故,则更显厚重。小弟昔日填了一曲《蝶恋花》,觍颜请诸位斧正··”

    吟诵之时,往往要声调拖得很慢,以保证晴儿姑娘进门之时,能够“恰巧”听见。

    所以时间把握很重要,站起来早的虽然更容易出风头,但吟诵完时,佳人还未出现,就不免有些尴尬,不得不让位给下一个。

    在座的几位,连方老七都站起来捏着嗓子,念了一首从方府私塾先生那里抄来的诗,佳人也依旧还未露面。

    肚中存货不多的,可能这一轮就要败下阵来。而雷奇文和李定一属于其中“高手”,轮番上阵,丝毫不让。

    当雷奇文念到第三首,正念得兴起之时,忽然觉得在座众人都齐齐向门口望去。他背对着门口,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人进来了,不由得心中暗爽,今天运气实在太好。

    当下仍旧假装不知,一本正经的大声吟诵。

    一阵似麝如兰的幽香由远及近,最后在自己背后轻轻站定。

    晴儿果真为自己的才气所引,一进门就直奔自己而来?雷奇文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虽然极力控制,但声音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走调。

    雷奇文几乎调动起全身精力,集中在自己的听觉之上,晴儿姑娘衣袂轻微作响,这是在行万福礼么?

    “晴儿见过方公子,公子当日仗义执言,晴儿铭感五内。后来听闻公子还因此受伤,妾身惶惶不安,多次曾想登门拜望,又恐因妾身身份,有辱贵府门风。只好每日焚香祷祝,祈念公子安康··不想今日竟有当面拜谢公子的机会。”

    方缶正在把玩着一只酒盅,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名动秦淮的晴儿姑娘,不得不感叹古人发明的万福之礼,将女子曼妙的身姿发挥的淋漓尽致,加之晴儿姑娘姣好的面容显得十分精致,此时盈盈下拜,楚楚动人,无怪乎广昌伯之子见了,也要为之痴狂。

    晴儿虽是艺伎,但毕竟久在风月场中,在方缶看来接人待物,至少要比眼前这几位高出许多,至于“焚香祷祝,祈念安康”之类的场面话,做不得真。

    “当日不过出于义愤,实际并未帮到什么,姑娘不必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