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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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灯蛾(六)

    惠王漫不经心的抿了口酒,汪青的一番话语让他心情畅快了些,现在是摸黑穿巷子,谁都不知道这巷子通向哪里,越是没底就越要坚持。

    “景王吏部差事在手,轻易不会放了;梁王在军中也颇有威信,自有一帮人在跟随;就算我做的再合父皇的心意,手上无兵……”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汪青,眼神又黯淡了几分。

    汪青也沉着脸,指节轻轻叩着桌子,半晌才说道:“如果说皇上有意于景王,此刻断然不会放他出去办差。如果有意于梁王,也断然不会只给他兵部的边角差事,而且只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转悠;更何况殿下说他手握内务府、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关节,此话更是不妥。”

    “唔……”惠王眼神迷离,似期盼又带着忌惮,汪青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殿下所说的梁王与内务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交情,无非是那梁王私下结交,一厢情愿,皇上并没有授权。其次,陆家的复起,城外的安庆卫都指挥使石俊峰也是顶着陆家的招牌,这都是人尽皆知的。”

    惠王双目豁然一睁,又微微一眯:“你是说……是皇上的意思?”

    汪青咳了一下,压低了身子说道:“皇上现在身子骨不是那么利落的。那梁王还敢死命的往皇上身边的人身上凑,皇上难道不怕?所以……”汪青眼中阴森森,光影之下原本冷峻的面庞透着隐隐的青。

    “他看上去手里有兵,可皇上敢给,就有能力收!一纸诏书的事。不说禁军的‘逢人笑’冯老爷子,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这是什么交情。再说陆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两朝两代人的交情,看上去陆家是被先帝硬压着,可是陆洋却一直留任,如今却又复起……梁王要是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只会落的惨淡下场!”

    惠王豁然开朗,但是还是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你的意思……皇上给梁王的兵部差事,其实就是安抚?”

    “殿下容我说句杀头的话,我估摸着不仅是安抚,皇上圣心独断,思虑颇深。他是想挑唆啊……”

    惠王手中扇子猛地一捏,汪青这话说的他直直惊得差点站起来!脑中猛然想起一句话:“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他瞪着汪青,压着声音说道:“你是说皇上想办老三?”

    “皇子结交近侍,这是什么居心,他想做什么!”汪青眼中泛了青莹莹的光,阴森森的话语说的惠王一个冷颤。

    汪青犹豫了一会索性把话说白了:“皇上的心思缜密,他自己此时不办梁王,新君即位,恐怕梁王连圈禁的下场都难保全。梁王自幼便得皇上宠爱,如今皇上有了年纪,难道不想给梁王留条活路?在他手上让梁王断了念想,好过手足相残啊!”

    惠王眉梢微微一抖,汪青的话语已经说得通透,自己午夜扪心,难道就没有对这个弟弟有过杀心?那景王也不是好惹的主,绝没有什么兄弟情深的念想。自古天家无父子,更何况兄弟乎?

    他一旦想通,倒是有些尴尬,他抖了抖衣衫,慢慢坐下,看着栏外的街景默然不语。这个汪青……了不得!

    “那天景大人回京,皇上问起了北平那边的事情,我跟殿下也谈过了。皇上若有意若无意的点了,说我詹士府的差事要用心。此刻又派殿下您去襄王那里,似乎也有暗示托付后事的意思。儿子们都对叔叔面露愤恨,唯独殿下您念有骨肉之情。”汪青刚才话说的太多了,犯了忌讳。他自知语失,慢慢的转过话题。

    “殿下虽然是一时莽撞,可妙手偶得不可谓不妙,所谓‘仰而跂之则难,俯而就之甚易’,这俯仰之间一念之差,反而合了一个‘仁’字。”

    惠王面色缓了过来,听汪青称赞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都认为皇上有恨,其实都忘了,百炼成钢绕指柔,最后还是有情的。”说完鼻翼轻轻一吐:“归根结底,人呐,上了年纪了,也就看的淡了。”

    汪青眼中微微的闪着光,紧接着一句:“如果真的不出殿下和我所料,梁王已经危若朝露,只是不自知。景王一直外出办差,也不敢带有丝毫不满,只得低头认命。唯独您……”

    惠王眉梢一抖,仓促间微微抽了口气,他不敢表露,心中也按耐不住的激动,手紧紧握着扇柄都发白了,他转头看着汪青淡淡的说道:“此话言之尚早。”

    “如果拿下‘九千岁’,阁老们必定对您亲眼有加;上下百官更是弹冠相庆,这是人心!”汪青紧紧跟了一句,眼神寒芒乍出,让人不敢直视。

    “人心……”惠王默默念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看着外边。

    汪青眼中透着亮,微微眯着盯着惠王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他人罗织羽翼唯独您是孤独公子;别人居心叵测,也唯独您光明正大示人;他人不顾手足情分,更唯独您心怀仁义……殿下,殊不知夜探幽巷,您不觉已经走出巷口了,只是天没亮而已。”

    惠王被汪青的几句递进排比说的心中踌躇满志,他嘴角不易觉察的扬起,“啪”的一声扇背朝手心一打:“阉党如果能在我手上拿下,激浊扬清,整顿朝纲又该是什么光景!”

    汪青会心一笑,情不自禁的连连敲了三下桌子笑道:“殿下有此雄心,便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江夏镇!一定要查个透!”

    汪青阴沉沉的点点头,不知想着什么。他隔了好一会儿说道:“文事已备,武事紧随。殿下最近出入一定要注意了,任何宴席尽量不去。办完皇上的差事就回府,千万不能关键时候出了岔子。府里面要外松内紧。”

    惠王心里突突的跳,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我之前私下去见过陆洋,探过他的口风。那个人不是上蹿下跳的人,不会轻易被梁王左右的。五城兵马司在他手上,可见皇上深意。”

    惠王微微睨了汪青一眼,思虑之下说道:“那石俊峰……”

    “石俊峰我没有接触过,听说是个江湖出生,颇有几分胆色魄力。如此铮铮铁汉,也不像是蝇营狗苟之辈,皇上不会莫名其妙的安排这么两个人搭档。”

    搭档二字让惠王猛然一醒,这不就是一内一外吗?十四衙门和禁军是牢牢在手,五城兵马司和安庆卫更是有意安排,那梁王难道傻子不成,这么个局面还有什么打算?

    他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你我都能看透的事情,梁王难道不明白?”

    汪青冷哼了一声说道:“说明他走了另一条歪路!”

    惠王立马想到刚才汪青的那句“边将结交近侍”,惊得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这是找死不成!他喃喃自语道:“斧声烛影,千古之谜。”

    “所以,公子一定要看住那个‘九千岁’,这是内忧;另外江夏镇的事情一定要牢牢盯住,那是外患!”

    有道是:惊风密雨各有算计;浪大池深天威难测。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水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