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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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乔装探亲侦敌情?

    烈日,下火似的炎热,烘烤着人们烦躁不安。一路北去的王海,脸上挂满了汗珠儿,汗水浸湿了衣服,他走了一段又一段路,抬眼远望连绵不断的群山峻岭,他的心也在起伏不断地思考如何见杨玉学,要与他能说些什么。要不是王德林的安排前往柳毛黑铅矿,他懒得搭理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回想起以前的过往,恨得牙根直痒痒,这种恨是难以从心头抹去的,更无法原谅的,并时刻刺痛他的心扉。有这个不省心、劣迹斑斑的外甥,真不如没有,省得在众人面前跟着丢人现眼。唉……有些人和事往往都充满着机缘巧合和无奈,说不清楚道不白,越是不想见的人,总是会不经意或不得已相见。越是想见的人,却常常擦肩而过咫尺天涯。想起这些,王海摇摇头,总觉得怪怪的,就像山里的猎人,想狩猎的时候,常常空手而归,不想狩猎的时候,却频频在眼前出现猎物。真他妈的闹心,我怎么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外甥。不想了,真的不能想了,为了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使命和任务,他就是一只癞蛤蟆跳脚背,也得装成看不见丑陋的嘴脸,去见一面。这就应了那句俗话:用来一把,不用一脚踢。有鱼没鱼,先撒一网。

    已到了晌午。阳光正足,王海抄小路走,脚板踩在地上像烙锅里的烧饼那么热。向前方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了柳毛黑铅矿矿坑扬起的灰尘,估计快到了,又加快了脚步。转眼来到了矿区的大门,门前站着几名伪军怀抱着枪在树荫下乘凉。一名伪军打个哈欠,抬头时,发现大山荒野中突然冒出个人来,即刻警觉了起来,大喊:“山上来个人。”其他伪军齐刷刷地端着枪,壮着胆子大声问王海:“干什么的?”王海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来找人的。”听说是来找人的,一名伪军问道:“你找谁?”“我找大把头杨玉学,他是我外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原来是杨把头的亲戚啊,里面请!”伪军们一边放行,一边告诉他杨把头在矿坑那边,一定会找到。

    王海大模大样地向矿坑深处走去,目睹了这里的劳工和煤矿里挖煤的劳工没两样,都是黑不溜秋的,毫无精神、疲惫不堪地艰难搬运矿石。一股风吹来,凹凸不平的场地扬起了灰尘,他赶忙躲避。这时,一个人的出现,让他感觉很面熟,定睛一看,这不是魏家戏班子班主吗?王海惊异地连续喊了两声:“魏班主、魏班主。”魏家栋放下手中矿石,迟疑地问:“是叫我吗?”“是啊,我曾在庙会上看过你的戏,怎么跑这里来了?”“唉……哪是跑来的呀,是日本人抓来的呀!”魏家栋一脸难色。王海观察周围一眼,低声说:“戏班子都被抓来了?”“是啊,全部都抓来了。”“以后我还会来!”魏家栋听了王海所言,心中燃起了希望,点了点头,明白了王海的意图。忽然传来叫骂声:“妈了巴子,别他妈的唠嗑,快去干活去!”魏家栋弯下腰吃力地重新搬起矿石走开。“还有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明显对着王海说话。王海转身看去,一眼认出了杨玉学,只见他身穿日本皮靴,头戴日本宪兵的军帽,一只手拿着皮鞭,另一只手牵着军犬,远远地看着王海。王海心想,羊皮盖不住狼心肝,这个狗东西还对我耍起了威风,大声回应:“大外甥,我是你亲姨夫,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啦?”

    突然在这里冒出一个姨夫,让杨玉学有些惊诧,向这边走来,凝视着他,犹豫了几秒,这才看清楚是王海。“姨夫,真是我的姨夫,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很长时间我们没有联系了,看看你在这里混的如何。”

    杨玉学心想,这个老东西就是看不上我,从来就没给我笑脸。尤其母亲去世后,总和我吹胡子瞪眼,弄得我在许多人面前没个颜面。这个老东西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否则不会来看我。杨玉学不屑地问:“姨夫,你来找我有事吧?”

    “我有什么事儿?你姨娘惦记着你,听说外甥在这里跟着小鬼子混的不错,让我来看看究竟,所以,我就来了。怎么不欢迎我来啊?不欢迎我就走!”王海没好气地回答,佯装要走。

    杨玉学强装笑脸,劝说道:“别走,姨夫怎么来脾气了呢?好容易来一趟,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咱们爷俩唠唠磕。”

    “还好,你还认我这个姨夫。”

    “哪能不认呢!”杨玉学暗想,既然你来了,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能耐,别老瞧不起我,一副得意的样子,对王海说:“姨夫,我领着你看看黑铅矿是什么样子。这里多数是浮浪(劳工)在这里做工,全归我管。嘿嘿,小鬼子还全指着我出菜呢!不知道鬼子为啥要开采黑铅,这玩意也不着火,家里用不上。走,我领着你去看看。”

    杨玉学此举正中王海的下怀,说“好啊,这回你姨娘就放心了。没想到你这几年还混出了名堂来,还和日本人打得火热,一般人干不了这个差事儿。”

    尽管杨玉学听出来王海话里带刺儿,但是还是若无其事地领着王海来到了矿坑、浮选场、沉淀池等地方,王海悉数掌握了这里的情况。杨玉学领着王海在矿区内转悠,引起了黑田的注意,站在窗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一举一动。观察片刻,黑田走出办公室,尖声细语地问杨玉学:“这个人是谁?”杨玉学点头哈腰地说;“这是我的亲戚,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我了,前来看我。”“哦。”黑田冷眼瞅了王海几眼,说:“外来人是不允许随意看的,你的明白?”“哈伊。”杨玉学转身对王海说:“太君说了,不能随意地看了,你跟我来。”

    杨玉学的住处是一间砖石结构的房子,里面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墙上挂着两个皮鞭和衣服,一把椅子和一张床。床底下摆放着几盒日本制造的罐头,还有杂乱的包裹。坐在床上透过窗户,就能看到整个矿区的全貌。门口那只军犬被栓在一棵松树上,趴在那里,眼睛不时地往屋子里看,随时听候主人的调遣。临近的工棚就是魏家戏班子住处,旁边就是伙房,戏班子小金枝与几名女演员在那里做饭。王海从兜子里掏出旱烟袋子,另一只手拿着烟袋,塞进袋子里,填满烟丝后,点燃后,“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看到外边的女人,故意地问:“那几个女人好像是唱戏的,哪来的?”

    “姨夫眼力不错,黑田矿长喜欢看戏,所以,年后在庙会上被鬼子抓来,那几个是戏班子的女人,还有许多男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些人弄到这里荒废了演技行当,做苦力,真有点白瞎了!我也喜欢看戏,对他们的处境很同情。”王海这样说,也是在试探杨玉学,看他有什么表示,接着又“吧嗒”几口烟,时而屋内烟雾缭绕。看他没有任何表情,王海接着说:“来时候也没有好拿的,你姨娘给你买的一包槽子糕,也算一份心意!”从包裹里拿出来,递给了杨玉学。话是这么说,他的心里难受的很,不是不舍得钱,是不舍得给的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这么做,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杨玉学接过,打开用纸包裹的槽子糕,一只手拿起一块,刚要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对王海说:“姨娘还真心疼我啊,这么多年才感觉到。回去后,转告我姨娘,我在这里谢谢她了。”说完后,将手中那块槽子糕扔到门口,被军犬一口吞食掉,没了踪影,还在那里甜嘴巴舌的注视着杨玉学,似乎告诉他,还想吃。王海见状,心里很不是舒服,这不是打我脸吗?脸色大变,气愤地说:“我说外甥,你这么做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吧?我这是诚心诚意来看你,你姨娘给你买点儿槽子糕,你当着我的面喂狗,太不是人了吧!”“哎呀,对不住姨夫了,我他妈的忘了这个茬儿了,我吃、我吃。”杨玉学连续拿两块大口吃了起来。原来杨玉学自知罪孽深重,得罪了许多人,所以戒备心很强,渐渐地养成了习惯,不管谁送来好吃的东西,首先扔给军犬吃,防止遭遇不测,就连日本人送来吃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处理。?

    杨玉学习惯的做法,让王海十分的恼怒,原本对他就有很深的成见,此时,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戏弄于他,很难咽这口恶气,眉毛立了起来,双目圆瞪,燃起怒火:“你这个畜生,也太不是人了……”“姨夫息怒,小的真对不住了。唉吆喂,我的亲姨夫呀……”“扑通”杨玉学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姨夫啊,我给你赔不是了!”王海将身子转向了一边,面色青白,在那里不再作声。也在想,我来干啥哩?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呢?接着继续与他争面子,以后再怎么来?此刻杨玉学心里也很不爽,不就是一块槽子糕嘛,至于这么较劲儿吗?他不再哀求原谅,从地上站起,对王海说:“姨夫,这是我的习惯,不要误会,我不是特意的,请原谅我的不敬!”王海回敬一句:“我是得理不饶人吗?哪怕你背着我这么做,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理解你了。这是啥事儿啊!唉……”显然他有意缓和这种紧张气氛,口吻不再凌厉,在为自己争辩找个台阶下。

    杨玉学知趣地从床底下拿出两个日本罐头日本军人用的酒壶,为王海斟满了一杯酒。虽然两人话不投机,毕竟有亲缘关系,吵是吵,闹归闹嘛,对话还得继续。王海没心思喝酒,酒杯沾在唇边,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有些心不在焉,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有机会接触这里的劳工,尤其魏家班主,直觉告诉他,是一名有正义感的人。而杨玉学一杯酒早已经下肚,脸上殷红,双眼充满了血丝。打个酒嗝对王海说:“姨夫,我知道你恨我,姨娘也恨我,现在的社会就是弱肉强食,心不狠,干不成大事儿。别看我给小鬼子做事,可我活着为什么,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在你眼里我苟且偷生,可我不这么认为,谁给我好处,就给谁干事。这些浮浪被我管得服服帖帖,黑田矿长很服气……”王海听了这些话,心想,你是有奶就是娘的手,一点没有中国人的骨气,仰仗小鬼子,靠欺压中国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要是蝎子,没有不放毒的”,算了,不能跟这样人见识,与之说教,如对牛弹琴。或许是酒上了劲儿,或许不胜酒力,杨玉学两杯酒见底儿,酒醉卧在床,昏睡了过去。王海趁机走了出去,他要找魏班主,想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情况,为今后开展工人运动创造条件。此刻,魏家栋等人已经收工回来,刚进工棚里落座,王海就挑帘走了进来。“魏班主,幸会啊!我叫王海,从梨树镇来的,在此拜会。”王海拱手施礼自我介绍说。魏家栋是个聪明人,向刘国才使个眼色,意思在门口守着,观察情况。之后,笑脸相迎:“王老弟客气了,我一直在想,老弟怎么来到这里,而且如此从容?”“魏班主,长话短说,我来这里就当是打探情况,名义上是杨把头的姨夫,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儿,希望有机会我们多联系,破坏鬼子掠夺资源的企图,瞅准机会逃出去。如果你们愿意这么干,我作为联络员,里应外合,与小鬼子作斗争。想不想干?”“嗯,当然想干了!”魏家栋回应着,其他戏班子成员也表示赞同。王海起身低声说:“好,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

    这时,刘国才透过门缝看到杨玉学已经从自己的办公地点走了出来,在房子一角小便,喊道:“杨把头出来了!”王海听到喊声后,告诉大家一定要耐心,不要盲目暴露目标。转身向门口走去,此时,杨玉学已经逼近工棚,王海挑过门帘,与他打个正面。杨玉学吃惊地问道:“姨夫,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这个外甥真是多忘事,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喜欢看戏,也看过魏家戏班子的戏,所以前来讨教一番……”

    杨玉学有些不悦:“姨夫,这里是日本人的领地,不可乱窜,千万别给我找麻烦。”

    “知道了,以后来注意就是了。”

    “怎么?你还想来啊?”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来?你是我外甥,来看看你,给你带点喜欢的东西,你不愿意?”

    杨玉学听到此言,那张雌黄的嘴,咧得很大,说:“好!是亲戚,总比没有强,外甥会欢迎你来的。”

    “外甥,时候不早了,我得往回赶,你姨娘在家会等着急呢!”

    “哦,好的,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那就赶快回去吧,我就不远送你了。”杨玉学将王海送出哨卡,并告诉伪军:“他是我亲戚,以后再来,给我放行。”

    王海按照原路一路奔波,趁天色刚煞黑前赶回了家里。王海的妻子为丈夫倒了一碗水,接过后,大口喝了几口就见了底儿,急切地对王德林说:“王大哥,这次去一趟,收获很大。”接着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让王德林兴奋不已:“老弟,这次去的确收获不小,比预测的还要好,辛苦你了!”正在他们高兴之余,突然听见“咚咚咚”有人敲门,王海的妻子说:“不知道又是谁来了?不会是特务吧?”说着就去开门。来到门口内,先问了一声:“谁?”外边有人回答:“我。”王海的妻子听到了声音,有点耳熟。“你是谁?”又就有一步问。外边人说“你开门就知道了。”“不行,你不说是谁,我不会开门。”“你是嫂子吧,我是孙鸣山。”王海的妻子迅速打开了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心里像开花似的高兴。孙鸣山突然来到这里,让王德林很吃惊,只见他全身湿漉漉的,神色疲惫。王德林急切地问:“鸣山,什么情况?”“王大哥,我这差点儿被敌人抓到,趟过穆棱河,来到了这里。”原来孙鸣山跟随高亮的队伍,在哈达河一带活动。接到哈达河地下党组织通知,要求立即赶往牡丹江,向吉东特委汇报有关扩大抗日队伍的汇报。在经过金家村的时候,被汉奸金大狗发现,火速汇报给日军特务机关,当日纠集了部分日本宪兵和日伪军,对孙鸣山围追堵截。孙鸣山发现情况不妙,仰仗着地形熟悉,钻进密林和草甸子一路向西跑去,躲避敌人的追捕。当跑到梨树镇北岸,已是丰水期的河道河水喘急,会水性的他,跳入水中,泳到对岸,趁着夜色来到了王海的家。见孙鸣山饥饿难忍,王海的妻子为孙鸣山煮了一碗面条,打了一个荷包蛋,端到了他跟前:“快吃吧,吃完了再说。”孙鸣山狼吞虎咽,转眼碗见了底儿。王德林关切地问:“高亮同志现在很好吧?”“高亮同志带领游击队密切与密山县委配合,打了几场胜仗,收编了两个山林队,人员已经发展到了200多人。”“嗯,干得不错。你这次去吉东特委,一定要好好地总结游击队取得的成果,告知特委的同志,这里党组织已经完全恢复,正在计划开展一系列行动,打击日本侵略者。今天就在这里暂时休整,择机配合你安全去往目的地。”

    经过一夜的休整,孙鸣山完全恢复了体力。清晨,在李作霖掩护下,混入了梨树镇货运处,佯装货运人员,踏上了去往牡丹江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