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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今非夕比

    赵响辞别了心月禅师,欢欢喜喜的出了相国寺,找到一处钱庄兑换了银票,四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另外五锭十两的现银。

    他寻街边一个剃头铺把这头要命的半黄半黑的长至寸许短发剃了个精光,再到一间裁缝店换上一套上好的丝绸长袍,戴上一顶逍遥帽,穿上一双白底帮腿黑靴。

    这一身型头下来花了快十两银子。

    出了裁缝店,又见门口有一卖扇的小摊,心血来潮下买了一把,一边把玩着,一边兴冲冲而行。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春风怡荡,满城新绿,街上的女孩子们脱下了御寒遮冷的绒袄厚褙,换上了五光十色的春衫短裙,身姿妙曼,倩影聘婷,如一朵朵春风中争娇斗艳的美丽花朵儿。

    “咱现在有身份证,有银子,总算是一个标准的汴梁居民了。”赵响心情爽极,一边拍扇漫走,一边赏花观柳,品阅风物,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正是那“宋氏酒馆”。

    赵响冷笑,大摇大摆的摇扇走了过去。

    大概春试已过,酒馆生意淡了许多,里面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食客。那小二坐在门口发呆,宋掌柜则伏在柜台上摇摇摆摆的和瞌睡虫作斗争。

    小二见来了客人,立刻满脸欢喜,起身唱了个肥诺,说道:“公子,快快请进…”说着,脸色突然一变。

    “是你……”小二惊讶着,手指微微抬起。

    赵响刷的合上折扇,扇头拍打手心,得瑟的笑道:“小二哥,好记性,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小二惊愕片刻,瞅了瞅赵响的头顶,随即手指挺直,骂道:“原来是你这厮,哪里换了一副光鲜型头,又来骗吃骗喝的么……”

    赵响不待他说完,潇洒的手一扬,一粒物什划出一道炫目的白光飞过他的头顶,“砰!”的一声,落在了柜台上。

    小二一惊,扭头一看,是一只白光撩眼,成色十足的花花银锭,立刻哑了口。

    宋掌柜霍的惊醒,一见面前银锭,眼睛顿时一亮,张头四处望了望,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尤其盯着对方的头顶仔细看,惊疑片刻,脸上立刻堆砌起职业性的笑容,连忙起身绕出了柜台。

    赵响扇头轻轻拨开呆呆无语的小二,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宋掌柜春风满面的拱手相迎,笑道:“啊!原来是赵公子!多日不见,公子丰采更胜往昔啊!”

    赵响冷哼一声,折扇摆了摆,傲慢的说道:“楼下甚是嘈杂,带我上楼!”

    “好,好…公子,楼上请!”宋掌柜点头哈腰,亲自弯腰延引,带着赵响上了二楼。

    楼上空荡荡的,座椅冷清,几乎没有食客,只有一处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一个道士装扮的人。

    此人莫约四旬上下,面白神清,颌下三缕柳须黑亮整洁,比刘子卯的那三缕更有风韵,头带靖忠冠,身穿一件脏兮兮,袖口满是破条絮的墨绿道袍,正忧心忡忡,心不在蔫的吃着酒。

    桌上除了酒坛酒碗,还搁着一只白丝拂尘,几碟不见荤腥的小菜。

    佛门戒律自然是严禁饮酒食荤的,但道门之中却无此硬性规定,所以道士饮酒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中年道士见有人上楼,微微抬首望来。

    赵响与他双目一对,只觉他双目清亮,湛然有神,但掩饰不住一丝落魄与潦倒,又有些许怀才不遇,抑郁不畅的不甘和悲愤。

    一望之后,中年道士又低头吃酒。

    赵响折扇拍打手心,昂昂然踱到上次那副临窗雅座上。

    他坐了下来,四处望了望,神色一黯,心中顿时有些百感交集起来。

    “公子,今日来点什么吃的?”宋掌柜笑眯眯的问。

    赵响没有理会,而是指头重重敲击桌面,无比厌恶的说道:“此桌如此脏污不堪,怎不不搽拭一下,难怪没有了生意!”

    “是,是!”宋掌柜慌忙朝楼下正举目张望这边的小二勾了勾手。

    小二忙搭着抹布噔噔的跑了上来。

    宋掌柜瞪着他,严厉的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桌子一定要抹干净,你就是粗心大意,还是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小二不吭声,红着脸默默的抹着桌面。

    赵响冷眼瞥着小二一丝不苟的搽完了桌面,才猛的一拍桌子,二人顿时吓了一跳,怔怔的望着他。

    赵响心中得意,一撸袖子,牛气冲天的喝道:“来三斤吐蕃卤牛肉,切片装盘,一坛子好酒!”

    宋掌柜面色一喜,忙道:“公子好口福,上次进了批耗牛肉,今日只剩最后三斤了,专门为公子留着得哩。”

    赵响双眼一翻,喝道:“那还不快去端来!”

    “是,是!”宋掌柜甩了甩手,小二忙跑着下了楼。

    宋掌柜抓了抓耳腮,迎面坐了下来,讪讪的解释道:“公子,那晚的事情实在是个误会,其实后来啊……”

    不待他说完,赵响猛一瞪眼,气冲冲喝道:“你坐下作甚,莫非想妨碍我吃酒不成!”

    宋掌柜一懵,脸色十分尴尬,迟疑片刻,悻悻起了身。

    他原本想和赵响套套近乎,调和一下那晚生成的芥蒂,生意人讲究的就是求财不求气,怎料到一张热脸贴到了人家存心找碴抖威,一解郁气的赵响冷屁股上去了。

    见赵响气焰如此嚣张,那中年道士不禁抬头望过来几眼。

    “回来!”赵响待宋掌柜刚刚下了楼,突然一招手,大声叫道。

    宋掌柜愣了愣,只得又上了楼来,也算是个脾气相当好的人了。

    赵响双臂抱胸,双目微眯,冷冷问道:“掌柜的,那三个…后来来过你这里吃酒没有?”

    宋掌柜自然知道他说得三人是谁,回答道:“公子,张榜之前还来过几回,之后就没见了,大概落榜之后回江西老家去了吧。”

    赵响鼻子冲了一下,冷哼一声,双手按膝,一副余恨未消的样子。

    宋掌柜讪讪道:“我就说嘛,那三人就是沽名钓誉,爱出风头之辈,腹中学问浅着哩,落榜当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如此说来,自然也是为了讨赵响欢心。

    人走茶凉,这是生意人一贯的德性。

    “唉!”赵响装着叹了口气,斜眼乜着他,郁闷的说道:“掌柜的,我也落榜了!”

    宋掌柜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的笑道:“公子被悍匪所劫,伤了手臂,自然影响了考试,其实在老头看来公子的学问是有的,比那三人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公子如此年轻,来日方长,三年后必当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这老头虽然市侩现实,但也算机灵可人,善解人意,赵响对他的憎恨感一时消散了许多,再说了那晚闹到最后人家老头也是放了他一马的。

    想到这里,赵响微微一笑,作了个让他退下的手势。

    宋掌柜唯唯退下。

    今非昔比,赵响心情大好,畅快的享受着酒肉,一连吃了七八碗酒,算是破了自己在大宋的酒量记录了。

    不经意间他瞟了一眼柜台,那宋掌柜和小二正惊疑的看着自己,一见他望将过来,慌忙避开他的目光,装着看向了别处。

    见他们这番反应,赵响心中愈发快美无比。

    他吃饱喝足,正准备起身下楼去,只听一声叹息,寻声望过去,角落里那中年道士正抱着酒坛不停的摇晃。

    中年道士晃了一会,把坛中最后一点酒倒进碗里,神色焦灼的凝思片刻,端起碗就喝了,拿起桌面上的佛尘,起身离了座,晃晃悠悠的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