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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巧舌如簧

    赵响正惶恐不安之际,两边衙役突然扯起浑厚悠长的男中音,齐声低吼,“威武!…肃静!…升堂……”,手中水火棍咚咚咚的捣地伴奏。

    赵响初经此状,不禁唬了一跳。

    只见侧堂门帘打开,盛章盛装冕冠,昂首腆肚的迈进大堂,身后跟着志得意满的盛简和一个头戴纶巾,颌下飘着三缕黑柳须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

    盛章落座,打横坐定,大概还没睡好,竟忍不住不恰时宜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中年书生和盛简分坐左右副座。

    待三人归位,低吼声和捣地声就停了下来,大堂上一片肃静。

    中年书生铺平一张白纸,提笔蘸饱了墨水,一瞬不息的看着赵响。他相貌周正,仪表堂堂,但似乎平素思虑过度,眉宇间带有一股焦郁之气。

    盛章盯了赵响半晌,一抖手指,厉声喝道:“堂下所跪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赵响一惊,慌忙匍匐在地,叫道:“草民赵响,拜见大人!”

    盛章道:“你乃西夏之人,非大宋子民,见了本官无需自称草民!”

    赵响连忙抬起头,摆手大叫:“大人误会了,在下是大宋子民,不是什么西夏之人!”

    盛章面色一沉,喝道:“你如是大宋子民,为何不光明正大做人,非得染了一头黄发,显然是刻意掩盖身份的西夏刺客,如今证据确凿,还敢狡辩!速速招来,可免那皮肉之苦!”“砰!”猛的一拍惊木堂。

    “大人,此番缘由,容草民禀来!”

    “快说!”盛章手一戳。

    “多谢大人!”

    “若有半句不实,小心受那皮肉之苦!”

    “是,是!”

    盛简见状,头连忙左侧过来,朝盛章挤了挤眼色。他知道赵响机智过人,能言善辩,任他胡说下去这案子会办得很被动。

    盛章体察到了他的目光,呃呃了几声,想改变策略,直接用刑逼供,但大堂之上话已出口,不便更改,正犹豫之际,赵响已开始说话了。

    “草民乃金陵人士,自幼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跟随一个老乞丐四处乞讨为生。”

    “半年前那老乞丐死了,只剩草民独自讨活。草民听说汴梁乃天下最富饶之地,满街都是油膏,遍地可捡酒肉,于是就寻到了汴梁。”

    “一日草民在相国寺内溜达,见几个胡僧住在那里,整天白吃白住,什么活都不用干,寺中僧人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好生让人眼热。”

    “草民乞讨为生,遭人白眼,受人奚落,连狗都不如!见胡僧如此受尊敬,于是就偷了一家染布店的燃料,把头发染了,编了一番汉裔胡僧,东进取经的幌子,成了寺里一位客居胡僧了。”

    “由此可见草民乃地地道道的汉人,不是什么来的西夏刺客。望大人明鉴!”赵响说完,又匍匐在地。

    一番谎话说下了,他居然心不跳,气不喘,娓娓如道家常一般自然流畅,不得不服。

    盛章听完,眉头拧了拧,问道:“你既称金陵人士,可有凭据?”

    赵响道:“这是那老乞丐说的,草民记事起就未见过俺爹娘,认得的第一个人就是老乞丐,老乞丐也从未带草民回过金陵。”

    “老乞丐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只知道他姓鲁,山西五台山人氏,具体地址却未听他提过。”

    “他家还有何人?”

    “据他说有一年黄河决堤,全村子只活了他一个人。”

    “他是如何死的?”

    “半年前我们渡河时,突然河面卷来一阵大风,他被大风卷到了水里,不见了人影。”赵响说着,神色凄伤,竟硬挤出了几朵晶莹的泪花。

    这虚构的老乞丐已被风浪卷走了,尸骨无存,所说的一切自然是死无对证了。

    盛章不再问了,也无法再问了,转头看了看已是怒气蕴罩的盛简,也发觉堂下之人口齿伶俐,思维缜密,滴水不漏,不容易对付。

    盛简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指着赵响喝道:“你这厮生得好一张利嘴,一会汉裔胡僧,一会乞丐出身,以为胡诳一番,就能骗过府尹大人么!”

    赵响忙道:“草民纵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骗府尹大人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大人可派人前去查证!”

    盛简怒道:“子虚乌有,死无对证的事,如何去查证!大堂之上,明镜之下,再敢胡言乱语,当心大刑伺候!”

    赵响嚎声叫屈,“推官大人,你这样说可是大大冤枉草民了。草民身世可怜,老乞丐对我有养育之恩,草民怎能胡说,那不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你…”盛简一甩袖袍,忿忿别过头去。

    赵响继续道来,“草民染了这头毛,不过是为了混吃混喝,草民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连西夏地处何方都不知道,如果是刺客同党,怎么不知逃避,还会回寺让人来抓,这明显不合常理!”

    “望府尹大人明鉴!”

    赵响说完,砰砰砰嗑起头来。

    盛章又看了看盛简和陆坚,脸上已呈现怒色。

    盛简原本以为妥妥的事情,现在却审不下去了,又急又气,不停的搓手踱步。

    陆坚低头肃立。

    赵响觑在眼里,又大声说道:“草民素闻府尹大人您一向公正严明,明察秋毫,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妇孺老幼无人不晓,人人称颂包青天在世,不…比包青天还青天!草民能遇到大人您,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相信大人定会还草民一个清白!”说完,又是一通猛磕头。

    盛章干咳两声,挠了挠头,挪了挪屁股,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番诳来,赵响惧怕之心稍减,心思活络起来,努力思索下一步对策。

    大堂之上一片寂静。

    盛章思忖片刻,一拍桌子,扶案而起,恼怒的说道:“本府宣布,暂停堂审。刘主薄,且先莫录,随我入后堂!”

    “盛推官,陆捕头,你二人也过来!”

    盛章一甩袖袍,怒气冲冲的迈步进了侧堂,刘主薄忙放下笔,一提袍裾跟了上去。盛简和张海生对望一眼,忧心忡忡的也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