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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伤别

    一坛子酒喝了个底朝天,五斤羊肉也吃得差不多了。智深食量甚豪,大半是入了他的肚皮,一双眼睛愈发清亮如雪,未见丝毫醉意。赵响却早已面酡耳酣,醉态俨然。

    智深用牙签惬意的剔牙缝中的肉丝,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兄弟,你那日说了俺一些事迹,有真有假,今日俺就告诉你,俺半辈子的故事远远比那些精彩得多!”

    “请大哥…告来…”赵响摇头晃脑,突了一个响亮酒嗝。

    智深微微抬首,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俺是一个孤儿,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爹娘生的什么样子,跟着一个姓鲁的老乞丐四处乞讨,认他做了爹,有了一个叫鲁达的名儿。“

    “俺爹对俺很好,讨到好吃的就先给我吃,讨不时他宁可挨饿,也要让俺有东西吃。十二岁那年,咱爷俩在淮西一个县城里讨饭,当地一群恶丐欺负俺俩,俺爹为了保护俺被他们当街活活打死了!”

    事隔多年了,智深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

    “俺恨不过,摸清了他们聚集的一座破庙,一日夜里趁他们睡熟了,悄悄把所有门窗都用大石堵死了,再把偷来的一桶菜油全部淋在了破庙四周和庙顶,然后放了一把火……”

    赵响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

    “那时俺已经快成年了,能凭力气吃饭了,在赣南寻了一朱姓的大户人家打长工,一打就是两年。一日朱家的大公子酒后奸污了一名佃户的女儿,那小女子性子烈,羞愤之下投河自尽了。佃户一家老实巴结,忍气吞声,不敢报官。俺气不过,一日夜里用一把菜刀劈开了那畜生的脑门。”

    赵响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从那以后俺走南闯北,行走江湖,结识了许多道上的兄弟,习得了一身武艺,谋了个小提辖做了。后来在渭州打死了一屠夫,职务自然丢了,还得亡命江湖……其实最解气的就是三年前在安徽泾县大闹县衙,杀了一名县令!”

    酒馆里早已不见一位客人了,料想是被这尊凶煞修罗的英雄事迹给吓跑了。

    老板娘猫在柜台后,老板藏在她腋下,二人战战兢兢,面色惊恐。

    “那狗官姓陈,一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一日瞧中了一渔夫的美貌老婆,于是巧言搭讪,那妇人也是放荡之人,心领神会,二人眉来眼去,很快就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不久渔夫就发现了二人的奸情,渔夫倒是血性男儿,赤手空拳单身闯进了县衙,要找那狗官理论。反被狗官指使衙役们打个半死,投入了大牢,判了个十八年,罪名是擅闯官府衙门,企图谋杀朝廷官员。”

    “俺正好路经此地,听到当地人都在气愤不平的议论此事,顿时气得不行,大白日就闯进了县衙,要为那渔夫讨个公道。那狗官让一帮衙役打俺,俺打翻了那帮狗崽子,夺过一把刀,捅穿了那狗官的胸膛!”

    “俺杀了那狗官,这事闹大了,刑部下了海捕文书,俺无处可逃,寻思这汴梁位居天子脚下,看似森严实则最安全,于是就潜入了京都,躲藏了一阵,为了一口饭吃,索性就在大相国寺出了家,做起了和尚。”

    智深说完,瞪着赵响,说道:“兄弟,你一声不吭,是不是怨哥哥杀人太多,心太狠了些!”

    赵响摇摇头,缓缓道:“只怨这世道不公,恶人太多。可叹大哥身世飘零,命途多舛,”

    智深哈哈大笑,意兴勃发的说道:“俺的命自个认了,不怨天,不恨地,但求活得自在。俺别的本事没有,杀恶人的本事倒是有的,遇到不平之事,官他皇帝老儿还是丞相太师,俺照打不误!”说着,抡了抡筋骨狰狞,酒碗般大的拳头。

    赵响慌忙道:“大哥小声,如此大逆之言,切莫让衙公听了去。”

    “怕个鸟!”智深笑道:“反正俺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日不对兄弟一吐真言,恐以后没有机会了。”

    赵响一惊,忙问:“大哥要走了?”

    智深点点头,神色黯然下来,叹道:“此地已无牵挂之处,不走还呆着做甚。”

    赵响知道他心里还是纠结那女人的事,这种伤心事只有靠时间和环境的改变来一点点来弥合,一时也不便劝慰。

    赵响心中一片伤感,问道:“大哥何时走?”

    “付了酒钱,马上就走!”

    赵响惊道:“何故如此快?那寺中物品不要了?”

    “孑然一身,无物无挂,如此甚好!”智深呵呵一笑,洒脱之极,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扔在柜台上,道:“这是酒钱,不用找了!”夫妻俩大喜,连连称谢。

    “兄弟,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智深一抱拳,出了门,扬长而去。

    赵响奔出门来,招手叫道:“大哥慢走,兄弟送你一程!”

    “不用了,兄弟早回。”智深脑后摆手,大步而行。

    “小弟若思念哥哥,该到何处寻去!”

    “你我若有缘,他日必会再见!”

    赵响突然奔上几步,双手拢嘴,大声叫道:“请哥哥切记,千万莫上那水泊梁山!”

    智深昂首阔步而走,高大雄伟的身躯很快陷入了一片人群之中,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一句话。

    赵响呆呆而立,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他郁郁闷闷的回到寺中,已无心再去那藏经阁了,回到厢房中默默呆坐,也不知发了多久呆,突听呼的一声,房门被人很没礼貌的大力推开了,磕着墙壁晃荡不停。

    赵响一惊,抬眼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肃立,神色凝重的捕头,正是陆坚,身后跟着一群虎视眈眈,手扶刀把的捕快。

    赵响见这架势,忙起了身,上前问道:“各位公人,何故打扰小僧清休?”

    陆坚凝视他半晌,歪头挖了挖耳朵,傲慢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柔兰国来的取经胡僧赵响?”

    “正是小僧,不知捕头又何事?”赵响知他已打探了自己的底细,只能如实回答,但不知何故要打探自己,心中不由惊疑不安。

    “推官大人有事相询,请吧!”陆坚说着,手往门外一延,捕快们让出一条道来。

    公门相请,自不便多问缘由,赵响只得出了门,跟着他们而去。

    这帮披着官皮的人,自认代表国家的法律和权威,心中都有一种视百姓如蝼蚁的心里优越感,行事从来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

    哪个时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