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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智深的爱情

    藏经阁位于罗汉殿后东北角落,是一座高达十来丈的七层木制阁楼,收藏着自初唐以来各种佛家典籍数十万卷,可谓是经典盈架,卷帙浩繁,是当世最大的佛教著作聚集地。

    多日下来,赵响认识了不少繁体字,毛笔字也写得中规中矩,记性奇佳的他竟还能背诵《金刚经》,《般若波罗蜜心经》,《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等十来部佛家经典了。

    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佛经中存在简体字和繁体字混用的情况。比如响字在这本佛经里是简体写法,那一本里又是繁体写法,这才明白那日在饭馆里张白仁三人为何只指出了赵字的写法,而没有纠结响字的写法。

    至于为何出现这种情况,他一时也想不出个缘由来。

    世人以为简体字是从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九年后开始的,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观点,那个阶段的汉字简化只有小部分简化了偏旁部首,大部分简体字直接采用了历史上早就存在的。

    历史上汉字的简化一直都在进行,先由民间流行开来,再经官方认可通用,所以汉字形体一直分为官方和民间两个版本。

    圣旨下达,刑律的颁布,官员任免文件,应试答题等官方层面的文案,必须采用官方认可的字形,否则就作别字看待。民间私人书信往来,文人互赠诗词书画,商人契约借条等,就无明确要求,只要双方都读的懂即可。

    每个新王朝建立后,大概官方都会召集一帮博学之士编撰一本字典,统一全国的文字写法,最著名的就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和清朝初年的那本《康熙字典》。

    赵响上了藏经阁二层,拿出一本《阿弥陀经》,备好纸笔砚台,正准备抄写。只听噔噔噔楼梯踏响,猛烈而急促,一人如疯牛般闯了进来,只见他双目赤红,凶光毕露,恶狠狠的瞪着他,如一尊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暴戾修罗,正是那智深。

    赵响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毛笔,站起身来,正欲问询。

    智深已冲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声嚷道:“兄弟,走,哥哥请你吃酒去!”拉着他就要下楼。

    “大哥,大清早的吃酒?”赵响一脸愕然,一把按住胳膊上他那只粗大的手。

    智深另一只粗臂猛得一轮,瞪着他吼道:“休得婆婆妈妈,管他娘的许多鸟规矩!”

    赵响身不由己的随他下了阁楼,经罗汉殿,天王殿,大雄宝殿,直往寺外走。

    “大哥,这是去哪里吃酒!”

    “外面的馆子!”

    “啊!……”

    一个魁梧高大,气势汹汹,状若修罗,一个一头黄发,不伦不类,二人急匆匆而行。散落在寺内苦苦寻找线索的公人们见了,纷纷举目观望,神色惊讶。

    盛简正围着一尊炉鼎踱步思忖,也瞧见了二人,神色一怔,双目随即眯成了一条线。

    智深拉着赵响出了寺门,跨过几条巷子,径直进到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酒馆是一对一廋一胖的中年夫妻在打理,二人一见智深,顿时眉开眼笑,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老板娘扭着水桶一般粗的腰,抖着一对香瓜般大的**晃了过来,眼角眉梢荡起丝丝暧昧,嗲声嗲气的笑道:“哟,智深师傅平素都是夜间来,今日怎大白日就来了,定是挂念俺酿得酒好,打熬不住了吧。”

    智深凶了她一眼,“啪!”猛一拍桌子,筷斗顿时飞了起来,筷子散落一地。他戳指老板娘,震天价般嚷道:“你这婆娘,好生啰嗦!快给洒家整一坛酒,五斤卤羊肉来!”

    老板娘唬了一跳,雍脸肉颤,一甩两块南瓜般肥硕的屁股,气呼呼的张罗去了。

    那个头矮小,精瘦如猴的老板慌忙跑过来,看了智深神色,哪里敢说半句,战战兢兢的收拾地上的筷子。

    智深端坐如凶神,鼻孔里气流急进急出,胸膛起伏不定,一对碗钵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副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气势。

    赵响心中害怕,不敢先说一句话。

    不一会,酒肉和大碗就送了上来。

    “兄弟,尽情吃肉,快活喝酒!”智深拿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掀掉了酒坛上得腊泥。

    赵响小心翼翼的赔了三碗,怯怯问道:“大哥,今日遇到什么劳什子事了,恁得如此气恼?”

    智深脸色霎间颓然下来,脸上戾气消散了许多,自嘲似的摇头苦笑,说道:“不瞒兄弟,哥哥这次丢大脸啦。”

    赵响不明所以,呆呆看着他。

    智深干尽一碗酒,搁下酒碗,哈了一口气,伤感的说道:“兄弟,告诉你吧,她终究还是走了……”

    赵响联想诸番缘由,心念一动,小声问道:“难道是嫂子她…走了…”

    智深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嘿嘿,嫂子…”

    “什么时候的事情!”

    智深头深深一垂,痛苦的说道:“就在昨日夜里,她跟一个外地来的皮货商走了,说是去享福了!”

    赵响心中一酸,联想到了那个时空的萧丽丽,顿时同命相怜起来,苦笑道:“大哥勿焦心,女人的事情,随它去吧,咱们男人是摸不透的,也无需介怀,这个世界很大很精彩,女人多得是,咱大老爷们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智深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赵响很较真的说道:“兄弟,我跟你说啊,当初可真是她主动勾引的俺!”男欢女爱这种事,大凡被甩的一方都会用这等说辞来挽回一点尊严,连这智深也不能免俗。

    赵响笑道:“这是肯定的,大哥高大威猛,乃万中挑一的猛男子,哪个妇人不喜欢啊。”

    智深斜眼睨着他,嘿嘿冷笑,神色有些得意。

    赵响陪着嘿笑,只要他开心了就行。

    男人对那点事都是天然的心有灵犀,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心领神会。

    突然智深鼻子猛得抽了抽,嘴唇颤颤的瘪了瘪,双目中闪现粼粼波光,连忙遮掩似的掀高了脖子。

    赵响见情形突转不妙,慌忙劝慰道:“大哥,你别想太多了,咱们还是吃肉喝酒!”说完,仰脖干了一碗,拿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嚼,装出一副豪爽大气的样子。

    智深勉强摄定心绪,陪了一碗,叹道:“我活了三十几年,早就疲惫了江湖漂泊,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原本想还了俗,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生一堆孩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男人…”

    他说到这里,胸膛突然剧烈起伏,忍不住嗷的一声大嚎,如一只落进猎人陷进的野兽般发出辛酸的悲鸣声,顿时泪如泉涌,伏桌埋头大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变化,惹得酒馆的人惊讶的望过来。

    智深放声大哭,尽情宣泄,雄伟的背脊伴着哭泣声巍巍颤动,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谁说梁上好汉都是一群不近女色,禁欲的伪丈夫,这智深分明是个多情种嘛!”赵响好生心痛,好生尴尬,劝也不是,制止又不敢。

    那老板娘在远处冷眼瞥着,嘴里冷哼一声,“我道今日如此反常,原来是给那骚娘们给甩了,没用的货……”

    老板一惊,慌忙捂住了她的大嘴巴。

    智深哭了好一会,方停歇下来,猛得抬起头来,红通通的眼睛慌张的望了望四周,一脸的尴尬与羞愧。

    “让兄弟见笑了!”他看着赵响,装出洒然一笑,说道:“很早以前一个算命的跟我讲过,我这辈子注定有男人缘,兄弟缘,无父母缘,女人缘,无子嗣之福,今日看来还说得挺对的!”

    赵响劝道:“大哥慷慨豪迈,伟岸雄奇,来日定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到时封妻荫子,儿孙满堂,也是唾手可得的,切不可听信江湖术士之言,颓废了心智。”

    智深一指他,笑骂道:“你这厮这张嘴就会说话,如用在女人身上,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妇人哩!”

    赵响黯然道:“大哥着实谬赞了,小弟和你一样被女人甩过的。”

    智深瞪着一双被泪水洗刷得清亮的眸子,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你生得一身好皮囊,嘴儿又讨巧,怎会被甩,莫非是那活儿不行么.......”

    赵响故作尴尬的点点头,一心只想逗智深开心。

    智深点指着他,哈哈大笑。

    赵响悠然叹道:“岂不闻没被女人骗过的男人,不算真男人么!”

    “这话中听!”智深又是大笑,“咱不说女人了,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他原本心智豁达,一哭一闹之后,再经赵响这么一逗,就什么也不计较了。

    “好!喝他个天翻地覆!”赵响见他心结已解,心中高兴,顿时酒兴勃**来。

    二人你来我往,几番下来,赵响就招架不住了,酒局几乎成了智深一人的独角戏。

    赵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