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器
字体: 16 + -

第十三 :庙会

    这天清晨,山门甫一开,无数人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差点把妙空妙性两个小沙弥冲翻在地。挑着货郎箩筐,抬着大大小小箱子,提着蛇笼,牵着犬儿,扛着猴儿的,个个争先,人人恐后,朝寺中各个角落奔抢过去,显然早就埋伏在山门之外了。

    正走在去藏经阁路上的赵响见到这一幕,大吃一惊,暗想:“莫非是金兵提前打进城来了!也不对啊,昨日街上还风平浪静,一片安宁,没有半点金兵围城的消息。”

    智愚短腿短步,气喘吁吁的跑来,蹒跚的爬上一处高台,双手乱挥,大声叫道:“大伙儿,莫争莫抢,莫吵莫闹,地方大得是,人人都有位儿!”

    赵响避开匆匆人流,来到高台下,抬头问道:“智愚师兄,莫非哪里发了灾,这些人进京避难来的?”

    智愚一呆,随即笑道:“师兄有所不知,今日是庙会。”

    “庙会!”

    但见顷刻之间,这雄阔庄严的皇家寺院已涌入上千人,在事先划规好的地段,占位的,铺地的,摆摊的,码货的,密密麻麻,喧声嚷嚷,一派市侩铜臭之风。

    赵响不禁愕然,暗想:“素闻北宋商业兴盛,没想到嚣张至斯,竟突破了佛门清静之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大雄宝殿门口,心月禅师一身鲜红金丝袈裟,头戴五佛冠,手捻一串佛珠,雪须飘飘,面带微笑,对这热闹场景不但毫无忤意,反倒十分的愉悦。

    他身后立着五个僧人,皆身披袈裟,面目沉静,是寺内地位仅此于他的五位堂主。

    智愚一阵吆喝之后,爬下高台,跑到寺门外,让妙空端来把椅子坐下,目光朝西北方向的街头守望。

    大相国市庙会是北宋汴梁商业活动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最鼎盛时期每月开放达八次之多,寺内许多地方被开辟成市场,殿宇庑廊皆成交易之所。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笔下的大唐帝国都城长安。

    长安的城市规划,建筑格局都是在官方严格指令下进行的,商市与街坊有明确的地界划分,市即市,坊即坊,二者绝不可相互串侵。

    汴梁城内有四条宽阔笔直的大道,作十字形交叉,大道又分出若干纵横交错的直角道路,将城区分成许多方格的居民坊,商市则设于宣德门至州桥以东的潘楼街土市子及相国寺一带。

    随着商业的发展,坊与市的界限被突破,铺店沿街而设,随户而立,来自民间草根成色十足的自由经济,显现它无孔不入,有利则图的巨大繁殖能力,恰如山坡上的野草般一发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

    官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国库赋税增加了,百姓手里有钱了,社会稳定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大相国寺庙会就是自由经济活跃的登峰造极之举,何止是突破了市与坊的界限,连佛门与世俗的界限都没有了。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七年,西方某著名杂志评选人类千年来百件最具影响力的事件,其中排名五十多位的赫然竟是北宋年间汴梁城内兴起的私人商铺和饭馆。

    一向把自由经济奉为圭臬的西方人看待历史的视角果然不一样。

    日上三竿时,寺内已逾万人。摊点密布,叫卖喧天,卖古玩字画的,绫罗绸缎的,笔墨砚台的,耍猴逗狗的,算命卜卦的,说书耍把式的……甚至卖宠物猫狗的都有…挥袖如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举步维艰。

    从服饰品貌上看,有财主寓公,士子名流,丫鬟小姐,阖闾百姓,赶考举子,其中自然不乏靓丽养眼的妙龄女子。

    如此盛况之下不少寺僧人也流连于摊位之上,挑选自己中意的东西,观赏自己喜欢的节目,一些佛性不坚的年轻和尚借隙偷瞟漂亮的女子。赵响也随了大流,融入了这滔滔商业洪流之中,只是身无分文,只有看看的份了,除了看东西,也看美女。

    这些红红翠翠,莺莺燕燕的女子轻巧活波,开朗洒脱,见到新奇喜欢的东西忍不住欢喜兴奋,捧心雀跃,与后世现代女子相比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眉目间自带有一股清新自然的仪态,少了那份化学品粉饰的做作。

    他发现一处地摊上摆着许多柱形玩意,银制的,木抛的,铁铸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一问老板,居然说是卖的**,不由咂舌不已,“这大宋开放程度还胜之前社会一筹哩,西门庆征服女人的宝贝‘银托儿’大概就是这玩意了。”

    突然间,赵响在人群中看见了三个人,手拿折扇,指指点点,谈笑风生,一副悠闲轻松,观风赏俗的姿态,眼珠儿间或朝养眼女子的重点部位瞟窥,正是张白仁,李亨元,吴俊才那三个狗贼。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股熊熊怒火从他胸中腾得升起,直冲脑顶,不由捏紧了双拳。

    顾及自己目前身份,也只得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刚泄了气,那张白仁人高眼阔,不经意间目光投来,竟似瞧见了他,面色微微一惊,连忙拉扯李亨元和吴俊才的衣袖,手中折扇直指了过来。

    赵响连忙低头藏进人群,猫身隐到了一座假山后,透过一处石隙偷偷观望。

    只见三人朝这边望了望,嬉笑着去了别处,似乎还在回味那晚的威风,那张白仁还不时回望几眼,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待他们融进了一片人海中,不见了身影,赵响才敢现出身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回房暂避。

    “都不敢见人了,也恁他娘的太窝囊了!”赵响暗自恼怒。

    厢房走廊里布满了摊点,自己住所门口是一副算命摊,坐着一个干瘦清癯的老头,颌下一缕稀疏山羊须,穿着一渐洗得发白的青衣长衫。

    老头手持一杆招牌,上面写着“免费算命”四字,手捋稀须,一双冷眼半睁半合,瞥扫着芸芸众生,颇有一副尽窥天机的世外高人风范。

    只是摊前却没有一个客人。

    对于算命这回事,赵响历来是不信的,不过既然是免费的,权当消磨时光了,也可听听老头如何解说自己在大宋的命运。

    他谨慎的四处望了望,屈膝蹲在了算命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