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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明教的忧虑

    心月禅师见他终于不再问了,翻了几页经书,随即又放下,微笑道:“其实老衲请你来,是有一事想垂询于你的,先前询问你身世来由,权当见面叙礼了,师兄切莫怨怪。”

    赵响道:“岂敢,岂敢。方丈大师尽管问来,我当知无不尽,如确是不知,还望方丈见谅。”显然又为自己做了铺垫。

    心月禅师敛起笑容,神色凝重的问道:“师兄既来自西方,可知有一个叫‘摩尼教’的教派么?

    “摩尼教,这名字还熟。”赵响脑子飞转,立刻有了眉目,“不就是明教么,《倚天屠龙记》《水浒传》中可对该教均有描述,该教却是起源于西方,盛行于西方。如今方丈问来,我如依旧谨慎,说自己不知晓,岂非让人生疑。”于是便回道:“回方丈,这摩尼教我是知道的。”

    心月禅师面色一喜,忙道:“还请师兄道来。”

    赵响整了整头绪,慢慢的说道:“这摩尼教起源于魏晋时期的波斯,其创始人是一个叫摩尼的波斯人,该教崇往光明世界,反对黑暗世界,摩尼自称来自光明世界的神——光明神,也是世间最后一位降临的先知。”

    “教中信徒吃素,禁欲,节俭,互助,裸葬,在西方曾盛极一时,从者如云。后因罗马教皇的打压,摩尼本人也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其创造的教义却在门徒的传播下,四下流传开来。”

    “据说摩尼教在唐初由由西域传入回纥,再由回纥传入大唐,曾在长安建大光明寺。唐宪宗会昌法难时,严令禁止该教活动,因而只得转入地下,在民间秘密发展,后结合道教和民间信仰的部分观点,逐渐汉化,中原人士俗称他明教了。”他知道的大概就止这些了,自然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来了。

    心月禅师点点头,问道:“柔兰之国信这摩尼教的多么?”

    赵响想了想,回道:“不多。”

    心月禅师面色一和,又问道:“与佛教相比,如何?”

    “半斤八两。”赵响如此回答,自然也是不想纠结到自己一知半解的摩尼教中去了。

    心月禅师欣慰的问道:“师兄熟知这摩尼教义么?”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挡也挡不住。

    赵响脑门一紧,只得避实就虚的说道:“弟子一心向佛,苦无门路,对这摩尼教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路途旁听了些,但依我看来,全然是七湊八粘,东抄西仿,难成正统的大杂烩。”

    “哦,细细说来?”心月禅师盯着他,一副期待的态势。

    “其一,从理论来源上来讲,摩尼教义揉合了基督教,拜火教,佛教的部分教义,加上自己的编造,远不如我佛教一般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自成体系。其二:其创世教主被人钉死,可见其吹嘘的神通全然是骗人的。其三,其教规也颇不合常理,吃素禁欲节俭乃是仿佛教之礼,但那裸葬,男女老少皆一丝不挂的下葬,就是违背伦理,大伤风俗之事了。”绞尽脑汁,也就只能说这些了。

    心月禅师微笑道:“你如此见识,我很欣慰。”把身前那本经书递给赵响,说道:“这本《明教新义》据说是江南一个叫方腊之人所写,流传甚广,老衲闭门诵读了三天,对其所言也是大大不敢苟同。”

    “方腊!”赵响一怔,暗想:“原来不是佛经来的,这下总算安心了些。”接过经书,发觉封面无字,只是第一页右上角有小小的‘’明教新义‘’四个篆体小字,料想是为了掩盖人耳目。

    只见心月禅师神色忧虑,叹道:“可我大宋许多善良百姓,却被此书蒙蔽至深,忘记了我佛法大门朝何处开了。”

    赵响脑海中已浮现水浒传中方腊起义的画面(北宋末年东南这次规模较大的起义,就是打着明教的幌子发动的。),连忙跟上话头,说道:“听闻大宋江南地区,信这明教之人颇多,在当地已与佛教形成分庭抗议之状,小僧心中也着实感到担忧……”

    “众生尚待普渡,我辈方需努力!”心月禅师摇头苦笑。

    赵响见他活用自己的创辞,心中一乐,说道:“在下之忧与方丈之忧却颇有不同。”

    “哦,有何不同。”

    赵响道:“方丈所忧在于佛法未普,众生愚昧;这一点虽也是我之忧,但我更忧的是在于大宋的江山社稷!”

    “大宋江山社稷?”心月禅师一怔,目光炯炯,一瞬不闪的看着他,待他继续说下去。

    赵响知道终于绕到自己熟悉的路子上来了,咳了咳嗓子,朗声说道:“我佛教普开方便之门,行事光明正大,僧侣编制,财产登记皆记录在案,有稽可查,即使民间信徒也是街坊互通,邻里皆知。”

    “反观那明教却大为不同,招人纳士,鬼鬼祟祟,聚众集会,行事诡异,外人莫能窥其貌,莫说官府不知,普通百姓也莫能知身边何人是信徒,如此就是大大的隐患了。”

    “继续说来。”

    “恕我直言,如今大宋表面一片繁荣,实则乃官府窃取民间财物所堆砌的假象而已,民众疾苦其实甚多。当今徽宗皇帝身边握权之人皆为奸佞小人,这帮奸佞小人治国无术,敛财却是有一套,什么花石纲,生辰纲,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搞得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民乱时有发生。”

    心月禅师默默听着,并未反驳,自是认同赵响之言。

    “所以我担心有不良之徒,利用民忿和明教的幌子,趁机揭竿而起,聚众造反!”

    心月禅师耸然动容,骇然道:“当真有此可能!”

    赵响重重的点点头,语气肯定的说道:“此番先例,古来皆有。比如那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打着太平道的幌子;南朝孙恩,卢循之乱,打得是五斗米道的招牌。一乱就是多少年啊,江山疮痍,受苦的还不是无辜老百姓来的。”

    心月禅师怔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师兄心怀百姓,见识卓远,着实令老衲佩服!”

    “不敢,不敢。”赵响连忙道。

    心月禅师目光殷殷的看着他,问道:“出家之人悲悯天下,怎忍见那生灵涂炭,师兄洞悉先机,可有解决之法?”

    “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岂可逆转?”赵响暗想,但见心月禅师满怀期待的眼神,略加思索,说道:“其实根子上不过两条,能解决这两条或许可免此大厄。只是这两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

    心月禅师忧色一霁,忙道:“请师兄速速道来,能免百姓涂炭,纵然千难万难,我辈也需全力而为。”

    “其一,从根本教义上证明明教宣扬的那一套是欺世盗名的谎言,让百姓脱离明教,不再相信。其二,劝戒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近贤臣,远小人,还百姓一个公道,天下一个太平!”

    心月禅师听了,雪眉缓缓拧起,没有吭声。

    这两点说起了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

    要知道人一但信了某教义,其身心皆已不属于自己了,旁人言其不智,必睚眦怨恨,轻者恶语相向,重则刀剑相见,你死我活。历史上许多宗教起义,宗教战争,均缘于此。

    如今大宋天子徽宗皇帝赵佶在位已十五年,轻佻荒淫,怠于政事,艺术才华举世无双,却不懂治国之道,不晓识人之术,朝政早已让一干奸佞之人控制,让他痛改前非,重振朝纲,简直就是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

    话已至此,赵响也不便再多说了,于是便道:“万事均有定律,均有因缘,方丈大师且静心,在下打扰了。”说完,起身告辞。

    心月禅师起身相送,直到院门口。

    赵响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方大步而去,听背后心月禅师凄然叹了一声,“莫非我大宋子民真是难逃此劫么!”

    “东南之乱不过是疖疮之疾,真正的劫难是在十年后……”赵响暗想,快步而行,匆匆出了寺门,直奔那石亭而去。

    石亭中已是人去亭空,一片安静,只有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在亭栏边上逗着小孙子玩耍。

    赵响看了看周围,客客气气的问那老头,“老伯,那位画像的张先生今日来了没?”

    老头一抬头,说道:“来了,又走了。”

    “哦!”赵响颇为失望,又问道:“老伯,那张先生有没有说何日再来。”

    “这个不好说。”老头摇头道:“眼见春试大考没几天了,怕是春试前不会来了。”

    “那春试后呢?”赵响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人家如中了进士自然就不会来街头卖画了。

    老头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叹道:“依老朽看看,他还是会来的,老朽在这汴梁城住了一辈子,还没听说四十岁了还能中进士的人。”言下之意,对那儒生此次赴考并不看好。

    赵响会意,在亭中踌躇了一会,只得悻悻而回了,一路上暗自思量,“要不不等他了,咱在这石亭中打出旗号算了…不行,这儒生在这一块颇有名气,只有踏着他的身子踩过,咱才能一炮打红,事半功倍…且先等等他到春试过后吧,看来我这东进取经的胡僧名头还得挂上些时日了……”

    “阅读佛经是熟悉宋代繁体字的一条捷径,酒馆那样的纰漏实在是太坑爹了!顺便抄抄佛经,练练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