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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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那就怼吧(上)

    收拾恭桶是脏累的差事,谁也不愿意长久干,所以直殿监的规矩是轮值,低等小宦官每人三天。

    这天,周青从内书堂下学,刚回到值殿监,便再度被派去收拾恭桶。不同的是,之前都是包括他在内两个人干活,而今天直殿监却直接指派了两人过来,加上他就是三人。

    俩太监一胖一瘦,是跟周青同一批入宫的少年,年纪差不多大。周青对他们有些印象。

    “这位想必就是内书堂的周青大哥吧?我叫王忠,他叫刘栋,今天我俩就跟着周大哥你干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行。”

    胖子王忠一张大饼脸上挤出的笑容显得有些过分热情。

    这几天周青搭档的那些太监,都不怎么说话,要么是嫉妒他被选去内书堂故意不理睬他,要么得知他在宫里得罪了管事太监而不敢说话,像这样热情贴上来的着实少见。周青在诧异之余,也暗暗警惕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个人干活自然比两个人快,不到两个时辰,三人就快收拾妥当了。

    周青暗自留神二人。瘦子刘栋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似是故意不理睬他,但仔细留意却发现对方有意无意的在观察他。胖子王忠一路上笑容满面,但眼神却很冷,虽然刻意掩饰,却显得很拙劣。

    不怀好意啊。

    周青心底戒备之意愈浓。

    ...

    ...

    景阳宫是东西六宫中最简陋的一所宫殿,地处偏僻,跟富丽堂皇的寿安宫,景色雅致幽丽的长春宫没法比,自建成起大多时候就被当做冷宫来使用。

    宫门幽闭,石迹斑驳,更衬托出这里萧条冷清的氛围,围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前皇的旧人和一些犯了事却罪不至死的妃嫔。

    满头白发,瘸了一条腿的老太监拎着一个恭桶装到车上,看都不看三人,一瘸一拐的走进景阳宫,“砰”的一声将大门关闭。

    周青上前整理有些凌乱的木桶。在他身后看不到的地方,王忠和刘栋神色诡谲的对视一眼。

    “哎,我来我来。”这个胖子跑过来,满脸假笑的准备帮忙。

    周青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异变陡起。王忠扶住木桶的两只手突然抱住周青的胳膊,嘴里喊道:“快动手!”

    周青心里一惊,知道事情不妙。他用力一挣,无奈对方箍得死死地,肥胖的身躯挤压住他,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这时风声袭来,周青匆忙中后退一步,便感到自己一条腿被人抱住。

    “快把他扔到桶里。”

    恭桶里全是屎尿,被扔进去的后果可想而知。到时候,不论身体还是名声,都被对方搞臭了,试想哪个大佬会提拔一个曾经浑身沾满屎尿的家伙。这样,对方的目的就达到了。

    急促湿热的鼻息喷在脖颈上,周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起,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扔进那臭气熏天的恭桶中。

    周青沉腰,猛地向下一坠。趁着僵持的片刻,他头微微后仰,接着用尽全力向对方面门砸去。

    一声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响起。周青感觉到抱住自己的那双手骤然松开。

    他趁机挣脱出来,双手扶住平板车的护木,侧身狠狠一踹。

    劲道十足的一脚正中刘栋的肚子。对方大叫一声,跌飞出去。

    周青前世孤儿院出身,在那里为了抢夺一口吃食,打架斗殴自然是家常便饭。

    他狞笑着走向正在一边弯腰哀嚎的王忠,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狠狠撞向平板车。

    砰,车上的恭桶一阵乱晃。

    胖子发出尖利宛如杀猪般的嚎叫声。

    周青全然不顾,继续折磨对方。

    一下,两下...

    终于,一只恭桶摇摇晃晃的跌落下来,倾倒,里面的屎尿哗啦泼洒下来。

    周青眼疾身快,迅速避开。

    头晕目眩的王忠被淋个正着,浓郁的恶臭味迅速弥漫。

    这一幕让旁边捂着肚子的刘栋顿时清醒过来。

    见周青扭头看向他,凶狠的目光让他心肝一阵颤抖。他在地上挣扎着后退两下,接着翻身而起,就想逃离此地。

    周青岂能让他如愿,就在对方刚刚跃起,他就冲了过去,一脚踢在对方的腿弯处。

    刘栋还没站稳,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周青扑上去,骑在对方身上,拳头宛如雨点般落下。

    砰砰砰,砰砰砰。

    拳拳着肉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

    足足殴打了一刻钟,周青将心底那股戾气尽情发泄出去,这才罢手。

    ...

    ...

    第二日,周青一大早便来到内书堂。

    他在廖讲郎休息室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廖讲郎夹着功课,施施然走来。

    “见过讲郎。”

    周青上前施礼。

    “哦,是周青啊!”

    廖讲郎眼睛有些近视,离得近了才看得清。

    “一大早等在这里,找我何事?”

    “这...”周青神情犹豫,看了一眼房门。

    “呵呵,左右无事,便随我进来说吧。”廖讲郎确实很有君子之风,见周青为难,当下便喊他入屋。

    两人进屋。周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讲郎救我!”

    廖讲郎被周青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笑道:“周青,你这是为何?”

    男儿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君王圣人,等闲也不下跪,除非朝拜大礼。

    廖讲郎进士出身,标准的儒家圣徒,看不得膝盖太软之人,说话间,廖讲郎神色已然有些不渝。

    周青赶紧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关于黄德贵的事情删去没有讲,只说自己初进宫,没有钱孝敬,被上司记恨恶整。

    他表现的凄惶无奈,满脸绝望,让人大生同情之心。

    廖庄哪里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是听说因为没有孝敬便要被扔进恭桶,顿时有些恼怒。

    “岂有此理!”廖讲郎猛拍了一下桌子。

    不过,他随即冷静下来,蹙着眉头沉吟不语。

    半响之后,他才轻声开口:“你要我如何帮你?”

    “这......”

    周青被对方一句话问住。他这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有些简单了。廖讲郎是外官,根本左右不了内廷的事情,而且贸然插手这种事也是大忌。

    见周青瞠目结舌,廖讲郎笑笑,开口道:“也罢。本来你等内官之事我是不便介入,但你年龄尚幼,且又在书馆读书,也算是我半个弟子,这等折辱之事岂能不问?司礼监金英乃是我同乡,稍后我会跟他打个招呼,你且宽心吧。”

    周青闻言大喜,金英乃是内书堂的提督太监,掌管内书堂一应事务。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是司礼监的二号人物,可以说除了司礼监掌印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就数他了。乃是内府所有宦官中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位高权重。有他说话,区区一个直殿监长随岂敢不从。

    不过他知道像廖讲郎这种清贵的翰林词臣向来跟宦官是不怎么打交道的。现在为了他居然去跟太监打招呼,这个人情欠的可是有点大了。

    没想到廖讲郎会如此照顾他,周青心中不由十分感激。

    “多谢讲郎!”他一揖到地。

    ...

    果然,第二日,他便接到不用再去收拾恭桶的通知,也没有再安排他别的差事,整个人竟然闲了下来。

    皇宫中各种消息传播极快。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直殿监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周青是司礼监大太监金公公罩着的人。据说吕达一大早便被金公公叫了过去,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魂不守舍,看上去轻飘飘的,进直殿监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摔肿了脸。

    于是周青的身份水涨船高,走到哪儿也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很多人他根本都不认识。

    又过得几日,天气开始真正炎热起来。

    六月十二下午,周青正在小屋中温习课业,这是廖讲郎新讲四书五经里的尚书。

    他满头大汗,拿起旁边的陶碗喝了一口水。正读的有些昏昏然,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半空里涌起一堆堆乌云,凉风习习而起,天色也阴暗下来。

    这是要下雨了。

    周青放下手中的书,眯起眼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过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厉,推开门,撑开伞向着皇城走去。

    轰隆隆。

    一声霹雳,雷声大作,黄豆大小的雨点由疏及密,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明朝皇宫里的厨房不像鞑子清朝时叫御膳房,而是称作御厨房。紧挨着二十四衙门的酒醋面局,两排青砖琉璃瓦房一前一后并排着。在两者的东面,是一座形如小山的大土丘,丘下长满过膝的茅草,茅草外围有五六个高大的柴堆,无数的木头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