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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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那就怼吧(下)

    天色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天边偶尔划过一道银亮的闪电。

    周青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目光小心的向四周睃巡。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雨幕遮住目光所及的一切声音和景物。

    周青不再犹豫,身形极快的冲进雨中,目标正是远处土丘旁的那几个柴堆。

    暴雨如倾,打在单薄的油纸伞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纤细的竹伞歪歪斜斜,几乎把持不住,只一会儿,半边身子都湿透了。不过周青丝毫不在意,睁大眼睛在几个柴垛间急切的找寻着。

    当他转到最里面,猛地眼睛一亮,快步向其中一个柴垛走去。柴垛下方,一块不起眼的木头上缠着一根黑色布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周青伏低身体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四周。

    见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他小心的抽出那根木头,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工口。他手上不停,周围的木柴须臾便被清理一空,洞口扩大到勉强能让他钻进去。

    周青合上雨伞,爬进洞里。

    洞里稍微有些潮湿,不过相比外面的情况却是强的多。

    此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映出柴洞里面的几件东西,一双破旧的靴子,靴子底部似乎经过处理,钉了一块数寸厚的木板,模糊看去,就跟前世京剧演员穿的厚底皂靴一般。靴子周围放着几团破烂的棉絮,旁边还有一个灰黑色的面具。面具似乎是匆忙之下赶制的,制作的极为粗糙,只在眼部位置挖出两个洞。

    周青没有急着去动那些东西,反而转身用木头再次将洞口堵起来。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喘了几口气,然后就那么躺在身下的木柴上,慢慢闭上眼睛。

    外面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将周青的脸庞映照的明灭不定。

    夜色在如瀑的大雨和滚滚闷雷中悄然而至,雨势连绵不绝,一直持续到中夜才渐渐小了下来。

    柴洞内,似乎一直闭目沉睡的周青倏然睁开双眼。他并未起身,而是支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

    入耳除了地上哗哗的流水声,再无其他。

    周青耐心的听了一会,这才慢慢起身。他脱下脚上的鞋子,换上柴洞里那双破靴子。靴子似乎是牛皮做的,虽然破旧,但还算结实,就是有些干硬硌脚。他穿好靴子,拿起那几团破棉絮,伸进青色的宦官袍服,仔细的塞到肩膀的位置上。整理平整之后,他这才拿起那个灰黑色的面具,小心的揣进怀里,然后慢慢爬出柴洞。

    周青直起身,他的青袍下摆本来就有些长,正好遮住加了木底的靴子,肩膀上又垫了厚厚的棉絮,整个人看上去拔高了一大截,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什么。

    外面的磅礴大雨已然退去,不过天空中还是不急不慢的下着细密的雨丝。遥远的天际偶尔传来一声闷雷,黑云密布,周围依然是漆黑一片。

    周青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他扫了一眼四周,依然没有任何人影。他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平复一下心中紧张的情绪。然后快速的走出此地。

    此时已至深夜,加上下了半夜的大雨,皇宫里漆黑一片,各殿中偶尔亮着的烛光让周青借以看清道路。

    一队巡逻的禁卫军手执长矛,挎刀挑灯走过,铿锵的铁甲叶摩擦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渐行渐远。

    周青从墙角的暗影中走出来,看着远处消失的禁卫军。这一路上走的实在是太辛苦了,不但要认清道路,避免迷路,还要躲避随时出现的禁卫军。

    他尽量不和人照面,免得节外生枝。

    好在这几天他不用去直殿监当值,有时间把皇城逛了一圈,重要的地方记得清楚。

    走走停停,半个时辰之后,周青终于来到了司礼监的附近。

    皇宫中,最重要,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当然非皇帝居住的地方莫属,然后是皇后娘娘寝宫,再然后就是皇贵妃,贵妃的居所。再就是司礼监了。

    司礼监乃是奏章批复之地,集皇朝权力中枢之所在。虽然有明一朝乃是文官治国,宰辅更是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此时内阁的势力还未形成,威力不显,而司礼监代天行旨,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不过周青今晚的目标不是进司礼监,而是司礼监附近的一处地方。

    要想到达目的地,就必须穿过司礼监的大门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或许因为大雨的缘故,司礼监门口没有一个人当值。就在周青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两道交谈的声音乍然传入耳中。

    紧接着,两个青袍小宦官的身影从大门里走出来。周青心里顿时一惊,不过此时已经无法躲避了,他心一横,干脆迎了上去。

    他低着头,和两个小宦官擦身而过。

    两个小宦官并没有起疑心,说笑着走过去。在他们心中,或许根本就不认为谁能胆大包天到在皇宫里惹事。

    周青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加快脚步离去。

    黄德贵今天晚上留宿在皇城里。他虽然只是一个听事,但因为身在司礼监,自然就贵重了,不但城外有一所小宅子,就连宫里也有一间休憩过夜用的屋子。

    今天晚上暴雨倾盆。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司礼监的几个大佬要么早早出宫回了自己的私宅,要么去了皇上身边伺候。

    黄德贵不是大佬,只是司礼监的一个小角色,自然不敢早退,至于皇帝身边伺候,更是八竿子也轮不到他。

    被暴雨所阻,他干脆留在了宫里过夜。

    大雨忽至,夏夜的暑气被一扫而空。最近黄德贵巴结的勤快,听说可能会被提拔一下,上升一步,因此心情格外美丽。

    如此舒适的夏夜,惬意的心情,怎能不饮酒。于是乎,黄公公今晚自斟自饮的把自己给灌醉了。

    心情舒畅啊,怎能不熏熏然。

    黄公公一边幻想着自己美丽的前途,一边倚靠在床上慢慢迷糊起来。

    半夜时分,黄德贵被屎尿憋醒了。他爬起身,费了好大劲点亮蜡烛(没办法,级别太低配不上随从),步履歪斜的走进屏风后面。

    此时周青正躲在外面墙下的阴影里。他透过单薄的窗户纸,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歪歪斜斜的走到墙角处蹲下。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豁出去干吧!

    周青心里发狠,咬咬牙,掏出面具带上,摸到屋门处,伸手轻轻一推,门应手而开。

    这也难怪黄德贵粗心大意,皇宫乃天子私署,防卫森严,是天下一等一安全之地,谁敢在这里生事那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这种心理无形中降低了他的防范意识,睡觉的时候连门也懒得关严实。

    周青悄无声息的摸进屋,反手合上门,顺手把门闩抽了出来。

    黄德贵今天晚上喝了不少,脑袋昏沉沉的,坐在便桶上都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双腿。黄德贵心里一个激灵,顿时被吓得清醒过来。

    他猛地抬起头,张嘴欲喊。

    不过没等他吐出字来,一道凌厉的风声响起,耳旁便重重挨了一击。

    黄德贵应声而倒的同时看到是一个高瘦模糊的青袍身影,脸上那张灰黑色的面具死死盯着他。

    周青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心跳的格外剧烈,背上全是冷汗。

    虽然两世为人,且前世还杀过一个人,但如此直面的偷袭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免紧张。

    黄德贵是被一阵剧痛弄醒的。

    他双手被反绑在床沿上,双眼蒙着一层黑布,嘴里塞满了自己的臭袜子。

    他使劲一挣扎,立刻便感到大腿上传来一阵阵剧烈疼痛,这股剧痛如同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的神经,痛苦来的是如此强烈和真实。他想要大声惨嚎出来,却因为被堵住嘴巴,只能发出急切低沉的呜呜声,脸上肌肉不断抽搐,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脸上滴落下来。

    ...

    ...

    周青此时正按原路返回,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

    老天这一次似乎十分眷顾他,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当再一次钻进柴垛下的黑洞里时,他浑身大汗淋漓,靠在横七竖八的木柴上,连戳进肉里的荆棘木刺都丝毫感受不到。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旦放松下来,便是全身无力,虚脱的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跟走钢丝一般危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得亏这一场暴雨,不但掩盖了他的行踪,还把其他人堵在了各宫里。

    周青低着头,脑中却在急速的运转着,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不断推敲。

    他不是没想过杀掉黄德贵,但那样一来,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周青慢慢倒在木柴上,不一会儿,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明天皇宫里会是如何反应啊?这是周青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滂沱的雨夜里,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横跨半个皇宫,将另一个太监怼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