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十三元咏海棠
“那就以茶梗为号吧！”史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恰好看到茶盅边上有一条茶梗，便想到了这么一个号。
“茶梗？”薛宝钗想了想，问道：“史凡兄弟的号倒是简单，不知有什么深意没有？”
深意？史凡随口说道：“因为茶梗的支撑，才有了茶叶，茶人常常只知品茶叶之美，却容易忽视茶梗的默默付出，但我却愿意成为一根茶梗。”
“听史凡兄弟一言，顿时觉得茶梗这个号实在是妙极了，殊不知哪位姑娘有幸能成为史凡兄弟梗上的茶叶呢？”薛宝钗笑着，见一旁的妙玉似笑非笑的默默听着，转而问道：“妙玉，你觉得如何？”
“俗！”妙玉只回了一个字，也不多说。
薛宝钗笑道：“既觉得他俗，你倒是说一个不俗的。”
“古人有两句诗是极好的：纵是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我这个修行之人，虽然住在这个园子里，却已经在门槛之外了，我看这门槛之内的，哪还有不俗的。”妙玉的话语中透露着清高和悲凉。
史凡见机说道：“何不就叫槛外人？”
“这倒不错！我看槛外人这个号正合妙玉的意思，今后这诗社的成员就都有自己的号了。”
薛宝钗正说着，湘云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史凡的手，说道：“哥哥，你快过来看看呀！看看我写的两首诗哪首诗更好一些。”
史凡于是跟着湘云过去，探春、迎春和惜春都在这儿，贾宝玉见史凡过来了，就默默地走开，去了茶几那儿。史凡问候了珠大嫂子李纨，又见这几首诗都是咏的白海棠，于是问道：“这是谁出的题？”
“宝兄弟说，芸哥儿在园子里谋了个种花的差事，孝敬了他两盆白海棠花，我们看了那花都觉得不错，便以这白海棠为题限韵作诗。”李纨说道。
迎春说道：“既如此，我就给她们限韵了。我走到书架前怞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她们看了，都该作七言律。我掩了诗，又让一个小丫头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我说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门字。偏是十三元，这个韵少，作排律只怕牵强，不能压的稳呢!可是不能改了，于是我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怞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兄弟也说了，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史凡在读《试帖诗选》这本书的时候，背过其中的押韵口诀，基本弄通了押韵的规则。十三元韵包括的字如下：元原源沅鼋园袁猿垣烦蕃樊喧萱暄冤言轩藩媛援辕番繁翻幡璠鸳鹓蜿湲爰掀燔圈谖魂浑温孙门尊存敦墩炖暾蹲豚村屯囤盆奔论昏痕根恩吞荪扪昆鲲坤仑婚阍髡馄喷狲饨臀跟瘟飧棔。
因此看来，十三元中的常用字大约只有三十五个字，如果不能将这些奇怪的押韵字背过，就要吃大亏。若是限韵十三元，但用了别一韵部的字，比如可能用了船、边等一类貌似可以与元、言等押韵的字，或是可能用了君、闻等貌似可与昏、门等押韵的字，这样的诗就会被列入不及格的等级。
当时，探春的丫鬟待书预备下五份纸笔，宝钗、宝玉、探春、湘云四人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了，唯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
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说着也走在案前写了。
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李纨见四人都写了，便催促黛玉。黛玉见她们都有了，于是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
史凡听了她们的讲述，笑道：“看来林妹妹是早就胸有成竹了，就是深藏不露罢了。”
“林妹妹一向就是这么鬼马精灵。”探春笑着，继续说道：
“作好了诗，宝兄弟说大嫂子虽然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由大嫂子来评阅优劣，大家都服的。虽然迎春、惜春都认为黛玉的诗最好，但大嫂子却评宝钗为第一，我自然是赞同大嫂子的，宝兄弟则为黛玉不平，云丫头偏又说她的那两首最好。于是，我们便商议投票决定，我们五人作了诗的不参与投票，由大嫂子、迎春和惜春，还有后来的妙玉姑娘进行投票，每人三张选票，结果宝姐姐和林妹妹拿到了最高的四票，其余的诗各得一票。既然史凡兄弟来了，你倒是看看谁的更好些。”
“依我看，还是由投票来决定。”李纨补充道。
湘云听了，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那两首诗，示意道：“投给这两首，这边！”
史凡也不着急，先从其他人的诗看起。只见宝钗的诗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史凡心想，宝钗的诗全是自写身份，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才技为末，纤巧流荡之词、绮靡秾艳之语，一洗皆尽，非不能也，屑而不为也，清洁自厉，终不肯作一轻浮语。好极！又看探春的诗是：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再看宝玉的诗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又看黛玉的诗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史凡心想，且不说花，且说看花的人，起得突然别致，虚敲旁比，真逸才也，且不脱落自己。妙极！最后看湘云的第一首诗是：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史凡心想，妹妹的这首诗，盆字押得更稳，确实不比前面的四首差。真好！再看湘云的第二首诗是：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史凡心想，诗是好诗，文是奇奇怪怪之文，总令人想不到忽有二首来压卷，又想，自己手中的这三票最多只能给湘云一票，少了恐怕要遭妹妹的怨恨，多了就有走后门的嫌疑了。
“茶梗？”薛宝钗想了想，问道：“史凡兄弟的号倒是简单，不知有什么深意没有？”
深意？史凡随口说道：“因为茶梗的支撑，才有了茶叶，茶人常常只知品茶叶之美，却容易忽视茶梗的默默付出，但我却愿意成为一根茶梗。”
“听史凡兄弟一言，顿时觉得茶梗这个号实在是妙极了，殊不知哪位姑娘有幸能成为史凡兄弟梗上的茶叶呢？”薛宝钗笑着，见一旁的妙玉似笑非笑的默默听着，转而问道：“妙玉，你觉得如何？”
“俗！”妙玉只回了一个字，也不多说。
薛宝钗笑道：“既觉得他俗，你倒是说一个不俗的。”
“古人有两句诗是极好的：纵是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我这个修行之人，虽然住在这个园子里，却已经在门槛之外了，我看这门槛之内的，哪还有不俗的。”妙玉的话语中透露着清高和悲凉。
史凡见机说道：“何不就叫槛外人？”
“这倒不错！我看槛外人这个号正合妙玉的意思，今后这诗社的成员就都有自己的号了。”
薛宝钗正说着，湘云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史凡的手，说道：“哥哥，你快过来看看呀！看看我写的两首诗哪首诗更好一些。”
史凡于是跟着湘云过去，探春、迎春和惜春都在这儿，贾宝玉见史凡过来了，就默默地走开，去了茶几那儿。史凡问候了珠大嫂子李纨，又见这几首诗都是咏的白海棠，于是问道：“这是谁出的题？”
“宝兄弟说，芸哥儿在园子里谋了个种花的差事，孝敬了他两盆白海棠花，我们看了那花都觉得不错，便以这白海棠为题限韵作诗。”李纨说道。
迎春说道：“既如此，我就给她们限韵了。我走到书架前怞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她们看了，都该作七言律。我掩了诗，又让一个小丫头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我说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门字。偏是十三元，这个韵少，作排律只怕牵强，不能压的稳呢!可是不能改了，于是我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怞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兄弟也说了，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史凡在读《试帖诗选》这本书的时候，背过其中的押韵口诀，基本弄通了押韵的规则。十三元韵包括的字如下：元原源沅鼋园袁猿垣烦蕃樊喧萱暄冤言轩藩媛援辕番繁翻幡璠鸳鹓蜿湲爰掀燔圈谖魂浑温孙门尊存敦墩炖暾蹲豚村屯囤盆奔论昏痕根恩吞荪扪昆鲲坤仑婚阍髡馄喷狲饨臀跟瘟飧棔。
因此看来，十三元中的常用字大约只有三十五个字，如果不能将这些奇怪的押韵字背过，就要吃大亏。若是限韵十三元，但用了别一韵部的字，比如可能用了船、边等一类貌似可以与元、言等押韵的字，或是可能用了君、闻等貌似可与昏、门等押韵的字，这样的诗就会被列入不及格的等级。
当时，探春的丫鬟待书预备下五份纸笔，宝钗、宝玉、探春、湘云四人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了，唯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
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说着也走在案前写了。
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李纨见四人都写了，便催促黛玉。黛玉见她们都有了，于是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
史凡听了她们的讲述，笑道：“看来林妹妹是早就胸有成竹了，就是深藏不露罢了。”
“林妹妹一向就是这么鬼马精灵。”探春笑着，继续说道：
“作好了诗，宝兄弟说大嫂子虽然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由大嫂子来评阅优劣，大家都服的。虽然迎春、惜春都认为黛玉的诗最好，但大嫂子却评宝钗为第一，我自然是赞同大嫂子的，宝兄弟则为黛玉不平，云丫头偏又说她的那两首最好。于是，我们便商议投票决定，我们五人作了诗的不参与投票，由大嫂子、迎春和惜春，还有后来的妙玉姑娘进行投票，每人三张选票，结果宝姐姐和林妹妹拿到了最高的四票，其余的诗各得一票。既然史凡兄弟来了，你倒是看看谁的更好些。”
“依我看，还是由投票来决定。”李纨补充道。
湘云听了，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那两首诗，示意道：“投给这两首，这边！”
史凡也不着急，先从其他人的诗看起。只见宝钗的诗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史凡心想，宝钗的诗全是自写身份，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才技为末，纤巧流荡之词、绮靡秾艳之语，一洗皆尽，非不能也，屑而不为也，清洁自厉，终不肯作一轻浮语。好极！又看探春的诗是：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再看宝玉的诗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又看黛玉的诗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史凡心想，且不说花，且说看花的人，起得突然别致，虚敲旁比，真逸才也，且不脱落自己。妙极！最后看湘云的第一首诗是：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史凡心想，妹妹的这首诗，盆字押得更稳，确实不比前面的四首差。真好！再看湘云的第二首诗是：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史凡心想，诗是好诗，文是奇奇怪怪之文，总令人想不到忽有二首来压卷，又想，自己手中的这三票最多只能给湘云一票，少了恐怕要遭妹妹的怨恨，多了就有走后门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