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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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人才

    看着车窗外不断滑动的景色,李清照嘴角挂起似有似无的微笑。

    学识到了她这一步,不是乡间的无知蠢妇,她很清楚赵枢是借着她的名头,故意拿言语要挟陈康伯,只是正如那王爷所说,没有马车的话很是麻烦,不提抛头露面会惹人非议,只说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走回去也是个体力活。

    故此面对赵枢的相邀,李清照也不矫情,直接就给李忠说了自家的地址……

    “方才听长卿所言,似乎那呼保义颇有能量,却不知是谁?”

    赵枢在后世见惯了各种人物,很清楚这陈康伯,是在刻意的跟自己保持距离,他不介意的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越发随和,用闲聊来瓦解对方的防备。

    陈康伯心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但他又不好不说话,叹息一声道:“所谓呼保义者,说的便是那山东巨寇宋江!只是那匪寇心机狡诈,给自己起了个护持社稷忠义的名头罢了,去年朝廷要对梁山征税,那贼便打出‘打破筒(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的旗号谋反了!”

    宋江?!

    赵枢眉头皱起,这个人物他自然清楚。

    前世他读水浒时,便专门查过这家伙,知道这人可不是什么押司出身,而是货真价实的黑道枭雄,一看有可乘之机就造反。尤其第一次为祸甚烈,一直活跃在山东、河北二地,对这二地经济造成空前的破坏,间接为后来的金军南下扫平障碍!若非这厮自己作死,投靠朝廷的话,折可存想扑灭他第二次谋反,还真不好办!

    “如此巨寇,为何朝廷邸报上没有说明……”

    赵枢皱眉,虽然前身不问世事,但身为皇子,朝廷最基本的动向还是很关心的,故此也有看邸报习惯。

    所谓的邸报,就是朝廷将近期的大事公之于众的报纸,但他想了许久,也没从记忆中搜到宋江的消息。

    陈康伯一听怒极,狠狠拍了下车辕骂道:“还不是蔡京、王黼之流做的好事,他们为了讨好官家,只求报喜不报忧,前几日还说宋江被邓飞打败,谁不知道那邓飞是个废物,靠着贿赂高俅才当上的都虞候,凭这种人也能击败宋江?”

    赵枢心道果然,自己的便宜老爹被人骂做昏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看这满朝文武就知道,基本上没贤臣了,他沉默半晌,方无奈道:“难道满朝文武,就没一个人提醒父皇?”

    “如何没有!起居郎李纲多次上书官家,可惜官家不喜李大人之言,便将他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此后满朝里,谁还敢多言……”

    赵枢倒吸了口凉气,暗道这便宜老爹也够狠的,南剑州位于福建路,乃是传说中‘干将莫邪’的铸剑地,为了与四川的剑州区分,便在前加了个南字。虽然宋朝时,南方被大面积开发,但那里依旧属于鸟不生蛋的烟瘴之地,李纲被这么折腾都没死,还能撑到南宋绍兴十年,生命力也是够惊人了……

    望着忧国忧民的陈康伯,赵枢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他此时正愁如何把对方拉自己阵营,不想机会这么快便来了!

    当下,他脸色一整,便皱眉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难道任由那帮奸臣胡闹下去?”

    听到他的话,陈康伯更是哀叹连连,无奈的摇了摇头,此刻他还只是个太学生,连上奏天子的权利都没,除了耍耍嘴炮外,还真干不了什么!

    赵枢深知人心的丑陋,越是得之不易的东西便越是感激,他也不提如何帮助对方,只是陪着唉声叹气,一直到了李清照的家门口时,陈康伯的脸上,竟已尽是颓然……

    “赵夫人,您家到了……”

    李忠的声音让还在算计的赵枢惊醒过来,只是当他抬头时,却怔了一怔,不敢置信的对车厢里的人说道:“这、这是贵府?”

    只见马车前竖立着一个朱漆大门,高耸的院墙将府邸掩盖,可惜这里许久没有修筑,院墙外有多处腐朽不说,大门上的朱漆也有掉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木色,便是连门上面的铜钉都有些暗淡了……

    尼玛,赵明诚的老爹是赵挺之,那可是做过宰相级别的牛人!不提大宋官员的工资是历朝历代最高的,单说赵挺之随便在任上贪两把,都不至于这么落魄吧?

    李清照似乎也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下车后仅是感激的施了下礼,然后就急匆匆的返回府里。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枢、陈康伯二人相视苦笑,都没想到赵明诚会落魄如斯……

    “早就听说过德甫夫妇喜欢古玩,为了得到一个前朝的铜器、碑石,甚至不惜豪掷万金,原本还以为这传言空穴来风,不想事实比这更夸张……”

    良久,陈康伯才摇头叹息。

    赵枢闻言,想起昨天见到赵明诚时,他身上那寒酸的衣袍,与李清照这堂堂的官员夫人,居然还得靠走路回家、身边连个仆人都没有的样子,强忍下想要吐槽的冲动,对李忠摆了摆手道:“你明天到账房支取百贯,给赵府送来吧……”

    他虽然也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现在正值拉拢陈康伯的关键时刻,决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小气的印象,只能是强忍着内心的绞痛,淡淡的开口道。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陈康伯看向他的眼神立马不同,一扫方才的疏远不说,还露出一股淡淡的钦佩。

    “殿下此举,颇有古孟尝之风,学生带德甫谢过了……”

    赵枢打了个哈哈,亲密的拉起陈康伯的手进入车厢后,方道:“长卿说的是哪里话,德甫也是我朋友,见朋友有难而不助,非君子所为……”

    说着,赵枢渐渐收起玩笑的表情,皱眉思索了番,有些慎重的说道:“方才长卿所言,那宋江贼寇之事可有凭证?”

    陈康伯精神一振,脸上露出惊喜表情道:“殿下是想……”

    赵枢不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道:“这大宋天下,也是我赵家天下,我身为赵氏儿郎,又岂能见社稷危卵而不救?”

    陈康伯大喜道:“若是殿下能上报官家的话,这山东局势也能早一日得到缓解,到时不知有多少百姓受殿下恩惠!”

    赵枢微微一笑,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别人生死他才懒得关心,他只想知道自己能在这事上捞到多少好处,当下又道:“长卿若有证据的话,那本王今日便能呈给父皇……”

    “这、这,太学中都是这么说的,我等、我等只有邓飞给高俅送礼的证据……”

    说到此处,陈康伯的声音越发迟疑起来。

    他现在的年纪,正是一腔热血无处撒的愤青阶段,还不是后来宋高宗盛赞的‘静重明敏,一语不妄发’的真宰相,所接触的情报,也多是太学生的一些传言,所谓人云亦云便是如此,虽然太学里,早有流传邓飞送礼的证据,但这可不能说明,邓飞一定打不过宋江……

    赵枢见对方的脸色,心里登时就猜到了八九分,哭笑不得的看了对方一眼,苦笑道:“若只是邓飞送礼的证据,这可不能代表什么,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大宋谁不知道厢军已经糜烂,真没几个将领不是靠送礼上来的,我总不好对父皇说他是靠送礼上位,就一定是个废物,一定打不过宋江吧?”

    听到此话,陈康伯更是羞臊,暗自埋怨自己冲动的同时,脸上一阵阵发烫,只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见对方的样子,赵枢摇了摇头,嘴角却偷偷的翘起,心里已然有了收服对方的把握。

    他此时也不着急,饶有兴趣的转头看车外的街景,只觉这汴京城繁华依旧,不愧是封建史上的巅峰城市,只是思绪电转间,又想到在这繁华的外面,有多少异族虎视眈眈呢?

    契丹、女真、西夏、吐蕃、大理、高丽、倭国、越南李朝、乃至百多年后的上帝之鞭,这些,哪个不是手持锋利的凶器,正在对这所谓的盛世垂涎欲滴。

    而现在的大宋,下至黎民、上至君王,正如同醉生梦死的妇人般酣睡,哪怕是出了方腊、宋江这等逆贼,也只是当来个月事(大姨妈)简单处理,殊不知北方已经有个彪形大汉,正等着提枪上马了……

    眼眸流转,赵枢甩去了脑中的胡思乱想,掸了掸衣摆间的灰尘,嘴角的笑意越发自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