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心
赵枢纸上的字不多，只有四个。
这四个字其实是几个月后，蔡京和王黼共同献上的，当时赵佶甚至因此赐王黼特进、少宰的头衔，由此可以看出这几个字的威力。
“好字……丰、亨、豫、大……”
赵佶先是夸了下儿子的字迹，接着神色微动，他本是文采非凡，可回想许久，也不知哪个古籍上有这句话，只能依稀感觉到，这四个字似乎颇有气势，让他见了后便为之倾倒。
“皇儿解释下，这四字的含义。”
赵佶轻抚宣纸上的字体，狭长的眼帘透出浓浓的喜爱，他并没有一般文人相互轻视的心理，遇到自己不懂得也会提问，绝不会不懂装懂，故而他这一脉，哪怕是不学无术的人，在文化的底蕴上，也能远超一般的士子，达到历朝历代皇家文化的巅峰。
“父皇还记得周易否？”
赵枢微微一笑，简单提醒了句后，赵佶立马反应过来，手掌拍打额头一下喜道：“莫非皇儿说的是丰、豫二卷？”
他学识斐然，又是有名的道君皇帝，自然对易经颇有涉猎，哪怕这丰亨豫大是被人从书中拆接下来的字，也被他立刻猜到了含义，不由喜道：“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皇儿的心意朕已知晓，光为此字，却是要痛饮……”
赵枢也是对自己的大昏君老爹起了一丝佩服，甭管对方有多么无能，最起码学识不是吹的，同时他心里明白，如果是他直接说出的答案，或许不会让赵佶这么兴奋，因为此字虽好，但却少了一种破解的过程，如今让对方想到由来，除了对这字的喜爱外，还多了层了解内涵的成就感。
“皇帝少喝两杯，酒大伤身……”
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妈，看到他此时高兴地失态，那酒也如白水般拼命往嘴里灌，不由心疼的埋怨起来。
赵佶摇头表示无妨，此刻已是满心欢喜，哪里还管的伤身不伤身，只觉这四个字，仿佛天生为自己准备一般，要不然，为何古籍之前没有记载？
他端起酒杯，笑语融融的看着太后与太皇太后道：“如今天下安定、国泰民安，又有皇儿献上的这‘丰亨豫大’四字，今日且容儿臣放肆一回。”
他回首四顾，起先看到的是立于面前的赵枢，露出赞许的朝对方点头，然后又看向许多往日熟悉的面孔，只觉这份喜悦应该天下皆知，他考虑片刻，便拍案道：“近来皇儿笔法越发遒劲，朕不胜满意，杨戬可拿这四字与诸公去看，待明日做成牌匾挂到垂拱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因这垂拱殿乃是日常赵佶与亲近大臣谈政的地方，如果真把这丰亨豫大四字挂到那里，恐怕赵枢就不只是简在帝心这么简单了，瞬间，许多皇子看向赵枢的眼神多了层嫉妒，身为皇子，不管身份多么尊贵，那其实都是虚的，只有父皇的宠爱才是实打实的！
赵佶说罢，犹自不满意的继续道：“建安郡王枢，德才兼备，现已十八，合该加冠为国效力了，朕思及良久，特赐……”
说话间，他眸光看向赵枢，第一次从这儿子身上看到期待神色，不由得意的笑出声来，感觉这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应有的心性，却是不知对方早就换了灵魂，面上的神色大部分都是装的。
“特赐进封雍王、遥领永兴路节度使头衔，知翰林学士，加开府仪同三司，赏千金、玉质鱼袋，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
语落，皇子们顿时哗然起来，千金、玉质鱼袋还好说，本就是亲王的规格，翰林学士也不过是代表他字写得好，被父皇赏识罢了，至于永兴路节度使与开府仪同三司，更是虚的，大宋开国时期便限制了宗室的活动范围，随便出京都算是不得了的大罪，所以这两个东西到了现在，只能说是个名誉头衔，关键是那‘与出入禁省不设限朝暮’就非比寻常了！
大宋天子无私事，哪怕是儿子觐见，也需经过严格申请，若是宫内不同意的话，他连宫门都进不了，但有了这个命令，赵枢便可以随时进入宫廷，可以慢无休止的在赵佶面前刷存在感，从前有这个特权的，只有赵佶最喜爱的赵楷，即便是太子都没这项福利，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趋炎附势的人巴结赵楷，但如今，风向似乎已经变了……
赵枢微微一笑，施礼拜道：“儿臣谢过父皇！”
说罢，赵枢便想回座位坐下，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道：“你便是五皇子赵枢？”
她说着，眯起浑浊的眸子，似乎想要仔细打量赵枢道：“你上前来，让老身好好看下你……”
赵枢闻言，不由迟疑的看了赵佶一眼，见便宜老爹满是笑容的点头后，这才阔步上前。
“好！好！不愧是我赵家儿郎……”
老太太见赵枢走来后举止有度，气质雍容，满意的连连点头道：“字好、人更好……”
“太皇太后盛赞，孙儿给您请安……”
赵枢原本想打个招呼就走，谁知向太后居然拉着他开始闲聊起来，从出宫后如何建府，又聊到可有中意的女子，他知道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很啰嗦，平日里待在深宫，只有下人陪着聊两句，是以与太皇太后说话时，多是倾听，很少有插嘴的意思，哪怕心中对这老妇人的想法不以为然，但面上依旧挂着受教的表情，只让一旁老爹看的点头不已。
其实赵佶感激她的原因，固然是她为赵佶稳定了帝位，还有一层不便说的意思，那就是这个太皇太后不像前两任那般事多。
要知道北宋的第一任太皇太后曹氏，可是在王安石变法期间上跳下窜，让当时宋神宗与王安石的变法，都功败垂成的重要人物；至于第二任的太皇太后高滔滔更是了不得，诨名便是女中尧舜，压得赵佶的便宜哥哥宋哲宗喘不过气，所有的政治抱负只敢在她死了后施展，当初赵佶上台时，以为这向太后也会夺权，却不想人家将国家交给他后，直接躲在深宫幽居简出……
在玩弄人心方面，赵枢在这时代无疑是个大师级人物，只是聊了短短片刻，便哄得向太后拉住他的手不让走，即便是一旁低眉顺眼的钦慈太后，也跟着露出倾听表情。
赵枢看便宜老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双眉一挑，便坐在两宫太后的中间，立刻化身成乖宝宝，只是偶尔故意露出的卖萌耍诈，引得这两个老妇人眉开眼笑，即便是和诸子畅饮的赵佶，也是被其话题吸引，长长话说到一半后便张口不言，直到一旁赵枢说完话，方含笑着问杨戬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然后继续漫无边际的扯淡。
“这个老五，平日在我们面前人模狗样的，不想到了太皇太后跟前，立刻便露了本性，呸！”
七皇子赵栩不过十五岁，还没到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恨恨的看了眼上首的赵枢，对赵楷小声嘟囔起来。
“小点声，万一被父皇听见，我们又没那阿谀小人的本事，说不准就会被修理一顿！”
八皇子赵棫闻言，吓得赶紧拉这个口无遮拦的兄长一把，讪讪的与赵楷碰了一下酒杯道：“七哥可能喝醉了，三哥可别介意。”
“不碍事，我知老七性子耿直，说实话，看到老五如此下作，为兄也是颇为羞臊的……”
赵楷掩藏眼中的嫉妒，淡淡的说了一声，昔年他倒是想找两宫太后拉关系，可惜这两人性格太过淡薄，赵楷拜访了几次，受到的待遇总是不冷不热，受挫后也懒得再去，谁知道这两人在赵枢面前，竟然表现出另外一面。
好在现在的两宫不争权，即便是赵枢取得她们的支持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靠两个没有势力的老妇人争储？不过片刻，赵楷已是想通，听着诸位兄弟的话，偶尔也是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丝毫不管旁边铁青脸色的赵桓。
几人正在闲言碎语的暗骂赵枢，一旁的赵构只是含笑不语，似乎对五哥的待遇没有嫉妒，只是看到赵佶朝自己这边走来时，方重重的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兄弟们道：“父皇来了，禁声！”
原本对赵枢不屑一顾的几人突然沉默下来，彼此对视一眼，竟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谄媚的笑容，同时站起对赵佶拜道：“父皇万安……”
这四个字其实是几个月后，蔡京和王黼共同献上的，当时赵佶甚至因此赐王黼特进、少宰的头衔，由此可以看出这几个字的威力。
“好字……丰、亨、豫、大……”
赵佶先是夸了下儿子的字迹，接着神色微动，他本是文采非凡，可回想许久，也不知哪个古籍上有这句话，只能依稀感觉到，这四个字似乎颇有气势，让他见了后便为之倾倒。
“皇儿解释下，这四字的含义。”
赵佶轻抚宣纸上的字体，狭长的眼帘透出浓浓的喜爱，他并没有一般文人相互轻视的心理，遇到自己不懂得也会提问，绝不会不懂装懂，故而他这一脉，哪怕是不学无术的人，在文化的底蕴上，也能远超一般的士子，达到历朝历代皇家文化的巅峰。
“父皇还记得周易否？”
赵枢微微一笑，简单提醒了句后，赵佶立马反应过来，手掌拍打额头一下喜道：“莫非皇儿说的是丰、豫二卷？”
他学识斐然，又是有名的道君皇帝，自然对易经颇有涉猎，哪怕这丰亨豫大是被人从书中拆接下来的字，也被他立刻猜到了含义，不由喜道：“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皇儿的心意朕已知晓，光为此字，却是要痛饮……”
赵枢也是对自己的大昏君老爹起了一丝佩服，甭管对方有多么无能，最起码学识不是吹的，同时他心里明白，如果是他直接说出的答案，或许不会让赵佶这么兴奋，因为此字虽好，但却少了一种破解的过程，如今让对方想到由来，除了对这字的喜爱外，还多了层了解内涵的成就感。
“皇帝少喝两杯，酒大伤身……”
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妈，看到他此时高兴地失态，那酒也如白水般拼命往嘴里灌，不由心疼的埋怨起来。
赵佶摇头表示无妨，此刻已是满心欢喜，哪里还管的伤身不伤身，只觉这四个字，仿佛天生为自己准备一般，要不然，为何古籍之前没有记载？
他端起酒杯，笑语融融的看着太后与太皇太后道：“如今天下安定、国泰民安，又有皇儿献上的这‘丰亨豫大’四字，今日且容儿臣放肆一回。”
他回首四顾，起先看到的是立于面前的赵枢，露出赞许的朝对方点头，然后又看向许多往日熟悉的面孔，只觉这份喜悦应该天下皆知，他考虑片刻，便拍案道：“近来皇儿笔法越发遒劲，朕不胜满意，杨戬可拿这四字与诸公去看，待明日做成牌匾挂到垂拱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因这垂拱殿乃是日常赵佶与亲近大臣谈政的地方，如果真把这丰亨豫大四字挂到那里，恐怕赵枢就不只是简在帝心这么简单了，瞬间，许多皇子看向赵枢的眼神多了层嫉妒，身为皇子，不管身份多么尊贵，那其实都是虚的，只有父皇的宠爱才是实打实的！
赵佶说罢，犹自不满意的继续道：“建安郡王枢，德才兼备，现已十八，合该加冠为国效力了，朕思及良久，特赐……”
说话间，他眸光看向赵枢，第一次从这儿子身上看到期待神色，不由得意的笑出声来，感觉这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应有的心性，却是不知对方早就换了灵魂，面上的神色大部分都是装的。
“特赐进封雍王、遥领永兴路节度使头衔，知翰林学士，加开府仪同三司，赏千金、玉质鱼袋，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
语落，皇子们顿时哗然起来，千金、玉质鱼袋还好说，本就是亲王的规格，翰林学士也不过是代表他字写得好，被父皇赏识罢了，至于永兴路节度使与开府仪同三司，更是虚的，大宋开国时期便限制了宗室的活动范围，随便出京都算是不得了的大罪，所以这两个东西到了现在，只能说是个名誉头衔，关键是那‘与出入禁省不设限朝暮’就非比寻常了！
大宋天子无私事，哪怕是儿子觐见，也需经过严格申请，若是宫内不同意的话，他连宫门都进不了，但有了这个命令，赵枢便可以随时进入宫廷，可以慢无休止的在赵佶面前刷存在感，从前有这个特权的，只有赵佶最喜爱的赵楷，即便是太子都没这项福利，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趋炎附势的人巴结赵楷，但如今，风向似乎已经变了……
赵枢微微一笑，施礼拜道：“儿臣谢过父皇！”
说罢，赵枢便想回座位坐下，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道：“你便是五皇子赵枢？”
她说着，眯起浑浊的眸子，似乎想要仔细打量赵枢道：“你上前来，让老身好好看下你……”
赵枢闻言，不由迟疑的看了赵佶一眼，见便宜老爹满是笑容的点头后，这才阔步上前。
“好！好！不愧是我赵家儿郎……”
老太太见赵枢走来后举止有度，气质雍容，满意的连连点头道：“字好、人更好……”
“太皇太后盛赞，孙儿给您请安……”
赵枢原本想打个招呼就走，谁知向太后居然拉着他开始闲聊起来，从出宫后如何建府，又聊到可有中意的女子，他知道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很啰嗦，平日里待在深宫，只有下人陪着聊两句，是以与太皇太后说话时，多是倾听，很少有插嘴的意思，哪怕心中对这老妇人的想法不以为然，但面上依旧挂着受教的表情，只让一旁老爹看的点头不已。
其实赵佶感激她的原因，固然是她为赵佶稳定了帝位，还有一层不便说的意思，那就是这个太皇太后不像前两任那般事多。
要知道北宋的第一任太皇太后曹氏，可是在王安石变法期间上跳下窜，让当时宋神宗与王安石的变法，都功败垂成的重要人物；至于第二任的太皇太后高滔滔更是了不得，诨名便是女中尧舜，压得赵佶的便宜哥哥宋哲宗喘不过气，所有的政治抱负只敢在她死了后施展，当初赵佶上台时，以为这向太后也会夺权，却不想人家将国家交给他后，直接躲在深宫幽居简出……
在玩弄人心方面，赵枢在这时代无疑是个大师级人物，只是聊了短短片刻，便哄得向太后拉住他的手不让走，即便是一旁低眉顺眼的钦慈太后，也跟着露出倾听表情。
赵枢看便宜老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双眉一挑，便坐在两宫太后的中间，立刻化身成乖宝宝，只是偶尔故意露出的卖萌耍诈，引得这两个老妇人眉开眼笑，即便是和诸子畅饮的赵佶，也是被其话题吸引，长长话说到一半后便张口不言，直到一旁赵枢说完话，方含笑着问杨戬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然后继续漫无边际的扯淡。
“这个老五，平日在我们面前人模狗样的，不想到了太皇太后跟前，立刻便露了本性，呸！”
七皇子赵栩不过十五岁，还没到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恨恨的看了眼上首的赵枢，对赵楷小声嘟囔起来。
“小点声，万一被父皇听见，我们又没那阿谀小人的本事，说不准就会被修理一顿！”
八皇子赵棫闻言，吓得赶紧拉这个口无遮拦的兄长一把，讪讪的与赵楷碰了一下酒杯道：“七哥可能喝醉了，三哥可别介意。”
“不碍事，我知老七性子耿直，说实话，看到老五如此下作，为兄也是颇为羞臊的……”
赵楷掩藏眼中的嫉妒，淡淡的说了一声，昔年他倒是想找两宫太后拉关系，可惜这两人性格太过淡薄，赵楷拜访了几次，受到的待遇总是不冷不热，受挫后也懒得再去，谁知道这两人在赵枢面前，竟然表现出另外一面。
好在现在的两宫不争权，即便是赵枢取得她们的支持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靠两个没有势力的老妇人争储？不过片刻，赵楷已是想通，听着诸位兄弟的话，偶尔也是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丝毫不管旁边铁青脸色的赵桓。
几人正在闲言碎语的暗骂赵枢，一旁的赵构只是含笑不语，似乎对五哥的待遇没有嫉妒，只是看到赵佶朝自己这边走来时，方重重的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兄弟们道：“父皇来了，禁声！”
原本对赵枢不屑一顾的几人突然沉默下来，彼此对视一眼，竟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谄媚的笑容，同时站起对赵佶拜道：“父皇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