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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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佛前曾是天子客

    这时,二人都知热闹已过,此后将要别离,话里少了怨怼,多了宽和,都有些感伤。普修年纪更大,但阅历却少,相处多日,不说之前救命之德,单是素日里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也能生出不少感情来。

    听二子别前关照的话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到时自然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这观音殿本是你所发宏愿,才得以成建,想必你早已有了规划,老僧只需坐享渔利即可了。”言罢,二人对视一眼,几月来琐事如在眼前,皆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因王宝予已随陈太守回了郡上,故而镇上已没人可再留念,这晚收拾了行李,第二日早早便回了山中。

    ……

    静室内梵香渺渺,空无一尘,竹制的门窗、墙壁,好像包裹着另一方世界。里边除了供桌上一尊弥勒像,便只底下两个人有些生气。上首老和尚嘴里一张一翕,手里转动念珠,默念着经文,面上云淡风轻,一幅出尘之士,得道之像。

    下手二子揉着膝盖,舔着干裂的嘴唇,时不时吸一吸鼻子,却不敢再发出其他任何动静。约莫半个时辰,眼瞧着便要开饭了,二子暗想,依着这老秃驴的脾气,当不会巴巴的令人给自己留饭的,五空几个又被罚去了思过楼反省,那么自己再不主动出击,今夜便只能饿肚子了。

    思索一番,怯生生卖萌道,“老菩萨,你老人家饿了吗?小子叫人送饭来。”这话说完,却见普方一派祥和,毫不理会。良久,二子伸出右手在普方眼前晃了晃,轻声道,“老菩萨,你老人家睡着了吗?”

    “你老人家听到了吗?年纪大了,耳聋了吗?”

    “或者是个哑巴?不会吧!”

    普方眼角一跳一跳,生怕二子再说出些什么奇言怪论来,咳嗽两声,“你这孩子怎么没个定力,外人都称你是小神僧,你这个样子,哪里担得上神僧的名号?”

    二子听他说了话,暗自嘀咕一声,原来不是聋哑人啊!他这明目张胆地奚落人,哪里瞒得过普方,眼见得普方倏地捏紧念珠,他才连忙转脸一笑,“老菩萨,小子年纪轻轻,乃是家中独子,你老人家可不能再说什么神僧不神僧的了,若是叫我阿公听见,非提着锄头来挖了你的寺庙不成。”

    普方闻言,啪的一声,拍在身前茶几上,念珠膈在手掌中,暗暗生疼,怒气更添几分,“少在老僧面前嬉皮笑脸,你这小子当我灵泉寺好欺负不成?这神僧想当便当,不想当便不当,没那么容易。哼,若是你胆敢不听老僧的话,老僧便要把你交给官府,说你冒充神僧,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交吧,把我和普修、五空,还有净照、净虚几个小和尚都交出去吧,反正都要死,黄泉路上这么多人作伴,也值了,”二子摊摊手,不在乎地说道。

    隔了一会儿,见普方还愣在当场,二子又嘿嘿偷笑两声,续道:“老菩萨,咱们真进了官府,千百年后,倒也算是一场笑谈。他日佛书记载,灵泉寺普方座下某某弟子伙及无赖冒充神僧,你这脸上也不好看啊?”

    见他这油滑的样子,普方反被气得一笑,岔开话题道:“看你这混不吝样子,听说你要去考科举,可有这事?”

    二子闻言,心想这老和尚哪里得来的消息?难道他有后门?搓了搓手贼兮兮道:“老菩萨,你可真是一座好菩萨。嘿嘿,你老人家若是想把我送往官府,早也送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日?说起我应举之事,那可就更有说头了,且不说我文采出众,神采秀澈,单是桌上菩萨,看着我为佛门做了这般大的贡献,也不允考官不录用我的。你说是不是,老菩萨?”

    他这自卖自夸,饶是普方早已修得滴水不漏,仍自恨不得将这小子吊起来抽打几次,长吐了口浊气,才忍着暴起的冲动,缓缓道:“求人不如求己,座上菩萨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你这破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座上菩萨不行,但眼前的老菩萨不是有门道吗?”二子在镇上呆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关于普方与郡中诸世家交好的传闻早已听了不下百遍,这时既有机会,自然便要抓住。

    “老僧乃方外之士,俗事不加身,只怕帮不得你。”

    “观音殿落成后,每年能上交一千两到灵泉寺,不知老菩萨能否施以援手嘞?”

    一千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平常人家一年到头能落个二三两便算好的,他哪里来的手段?普方可不愿要这腌臜钱,虽然很心疼,但仍自说道:“你这钱来得不正不实,老僧可不敢收。”

    “我自明年后便要回家攻读诗书,哪里还有闲心料理观音殿琐事,我已想好了,令普修大师来主理观音殿琐事,他来主持殿中事物,一切自有法度,你老人家当安心才是。”

    这话倒是不假,普方稍稍沉吟,续问道:“嗯,不过你有何本事,能每年收得千两银子?”

    “此中伎俩,老菩萨醇厚之辈,便不必知晓了。嘿嘿,只需你老人家应小子要求,将小子所需之人派了来,小子必定不违背今日给你的诺言。”

    普修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再深究,“那好,只要你能够做到,老僧为你担保科考无虞,那又如何?但有二事,你必须得答应老僧。”

    二子见他松了口,立马郑重起身,换了跪坐,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老方丈但说无妨,小子敢有不应?”

    普方见他识相,暗自欣慰,将手中念珠递给了他,“这些时日你在镇上的所作所为,老僧也是知晓的。你有慧根,更有能耐,他日必成大器。然你少年人心性不定,若是以后得谋官职,身居高位,做出伤天害理,为害众生的事情,当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二子闻言,瞧着眼前这个白须飘飘、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方知世人敬重,并非毫无缘由。他躬身领训,一字一句诚心实意答道:“多谢大师教诲,小子必定以人、以古为镜,不忘初心,善始善终,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老和尚听他承诺,方才真正露出了笑容,随即又道:“其二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僧既然又出人又出力的,一千两银子哪里能打发得了?每年还是上交二千两吧。”

    二子正缓缓起身,听他突然这么个话锋急转,惊得趴的一下又跌倒下去,咬咬牙心里暗骂两句老扒皮,以头叩地以示同意。

    老和尚见状,才挥挥手吩咐二子自去用餐,“去吧,听说你最好口腹之欲,老僧令人给你备下了好菜,且去尝尝吧。”二子应声而出,落荒而逃。

    见二子走远,普方老和尚也缓缓撑起身子,活动活动了筋骨,推开窗户,眼见天上明月已开始显现出来,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陛下,老僧又为你觅得一位奇才,他日相见,你也不必再怪我辞召不应了吧。”

    “你这么多日子不下山,连你那蠢师弟被人诬陷也无动于衷,便是为了考验这小子不成?”内堂里,转出一个同样花白胡子的老者,若是二子在此,当认识正是神医不知年。

    老和尚闻声转过头来,瞧不知年一副洁白道袍的样子,心里实在好笑,这人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临了竟被个小滑头给耍了?也不答他话,回过身子复又坐了下去,念起经来。

    不知年最恨老和尚这幅摸样,不由得上前几步,拍着茶几喝问道:“你倒是说说啊?哼,他负我等良多,难道你还这般愚忠?想当年少年诚诺,如今安在?”

    老方丈稍抬了抬眼,瞧着不知年须发苍然,却不甘心的神色,讥笑道:“你也就嘴上说说,真应了事,比老僧还要积极。唉,咱们都这样的年纪了,便不要再做违心之事了,姜尚八十传功名,只为报与文王恩。咱们从前也曾一展胸中之学,安治天下的抱负也曾实现过,不都是他的功劳吗?”

    不知年老脸绯红,但深知普方所言非虚,碍于脸面,一拂袖转身便要出去,到了门口,倏尔停住,口中坚定道:“既然这小子回来了,咱们请的人也都到齐了,明日法会便开始吧,老朽对他说的那些,穷究人体奥义的话,也还有些在意的。”话音一落,便再不拖泥带水,干干脆脆出了去。

    老方丈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自这死小子来了灵泉寺,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好不糟心。

    第二日一早,普修、五空等几个被罚去反省的大小和尚,被放了出来。二子因心里愧疚,昨夜也没怎么安睡,到了早上,屋子外忙哄哄为今日法会做准备,吵得他没了睡意,便早早过了来迎几人出关。

    普修自入思过楼,便没打算年前出去过,说来自己在寺中也算老一辈了,师兄也没给点薄面,想来甚是心酸。哪知这才第二日,便有送饭的弟子通知,“本寺有大祭祀法会,需满寺僧众参与,此前罪过暂且记下,如有再犯,一并重罚。”听了这一消息,心下大喜,暗道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