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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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脱去僧衣归凡心

    普修刚一出了经楼,只见二子笑眯眯立在门外,心下又开始泛酸,自己遭这些罪过,还不是因这小子,这小子坏事做尽,到头来却声名在外,一切罪责全由自己给担了,好不冤枉。故而便没给他好脸色,一拂袖,自回了禅房梳洗。没走两步稍缓了缓,本以为这小子会抢过来告罪,哪知竟无动于衷,当下更气,急火攻心,冷哼一声,快步走开。

    二子素知普修脾气,这时候那肯往枪口上撞,又等了没过片刻,便见五空携着净照、净虚等几个小和尚出了来,当即笑着上前,摸了摸五空的头顶,“遭虐待没有?打你没有?”

    五空心下一暖,报之一笑,“没有,只是不准出来,给了金刚经,说是要抄满一百遍才行,没想到今日便出来了。二子哥,你还好吗?方丈有为难你没有?”

    “没有,你放心。你们方丈对我好着呢!快去洗漱洗漱,等会儿给老神医唱唱经,这才是真真造福的事情呢!”

    几个小和尚闻言,各自告谢匆匆走开,只留下五空被二子拉扯着,五空不明二子的缘由,问了起来:“二子哥,你有什么事?”

    二子摇了摇头,随即反问道:“五空,你是家里的独子,当年为了果腹,才不得不入山门,如今你跟着二子哥,还俗去吧,反正你这小和尚也没啥慧根,成不了大德,毋宁下山去,做个富贵闲人可好?”

    五空不料他竟说这个事,心下一阵糊涂。他这些时日跟着二子也见了些世面,花花世界谁人不爱?但毕竟佛唱多年,一时之间还是很不能接受,眼瞧着二子两眼直瞪,说不出话来。

    二子见状,也不急着要他回复。他将五空带在身边数月,心知这小和尚实是个敦厚实诚的好孩子,其实真要追究下来,他能有今日之造化,怎能少得了五空的功劳呢?是以,如今离去之际,瞧着这孩子小小年纪,还没见识过世上繁华,便要死守空门,颇为不忍心,才有心提携。

    如今,他在镇上暗自贪墨了四五百两银子,一副身家说不得大富贵,但方圆数十里,除了陈、刘、张、王等寥寥几户,他也算顶尖的人家了。带着个五空,不过是添一张嘴,以后置一副家当,也没甚大不了的。况且他有应举之思,此后人生大有可为,有这么个亲厚的小兄弟,他日有事,也能多一个人担着,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时五空不答话,二子笑着,自己有把话接了回来,“你在寺里多年,当然会有不舍,也罢,快到年节了,你就好好想一想,我估摸着,年后普修大师当会到我家里来,你若是想好了,跟着一起来,好不好?”

    “嗯。”

    回了一个字,便再无言,二子放了他回去洗漱。等到巳时初刻,满寺僧众都已聚集到了大雄宝殿外的广场上。场上早已置好了忏悔物事,一大群和尚各自找好了位置站定,二子也寻摸了处台阶坐下。

    没多时,便见不知年引着几个身着道袍和几个身着儒衫的老先生过了来,这一群人大都上了年纪,面上泛有中正和气,二子不敢托大,早早站了起来,佯装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面含春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既不显眼,又没淹没于众。

    他此时穿的是,当日临行前老娘给新制的长衫,布料乃是姐姐青花送来的,很是寻常,但因着他眉清目秀,身子笔挺,立在一堆小和尚之中,也别有一般风味。两个眼神稍好的文士见了,当即问了问不知年,“老医生,这个少年乃是何人?瞧着相貌倒是不错。”

    不知年恨恨地看了二子一眼,随即答道:“这小子便是如今声明最盛的普元神僧了。几位远道而来,恐怕还不知晓,他颇有能耐,曾起死回生救下落水溺亡的虎子,”说到这里,指了指身边伺候的虎子,又续道,“前些时候又发下宏愿,要在山脚的龙凤镇上修建一座观音殿,年后便要动工了。”

    几人听他说得稀奇,这孩子明明还未曾及冠,怎的变成了神僧了?他年纪轻轻,又哪里来的能耐,能建一座庙宇?瞧着他衣着朴素,当不是个富贵人家。自然,便有人把疑惑说了出来。

    不知年笑了笑,“你们可别被他外在的皮相给蒙蔽了,但凡和他说上几句嘴,便可知他虽看着年少,实则却久经浮沉,令人不可轻视。”他这话全没有抬举之意,但几人哪里会信,当即为首的那个文士招了招手,示意二子上前。

    二子疾行几步,先躬身问安道:“见过各位长辈,小子有礼了。”

    “你这孩子,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你老先生是问我哪里人,我曾是山里的人,如今将还山外;你老人家问我名字,先师曾赐下法号,名曰普元,家祖父也曾辗转思索,给我定下了二子的名,却不知你老先生问的是哪一个?”

    他这话答得有趣,几人笑了笑,随即又有人问道:“听闻这场法会乃是你这小子鼓动老医生举办的,岂不知孔圣曾言,敬鬼神而远之,如今这般,却是有违圣人之言了。”

    二子道:“孔圣所言,乃是表达敬之而不亲近之意,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付之于神佛也。而如今,老神医为万世计,欲究生死之奥义,探形骸之真理,实则大功德。虽说人死为大,辱尸罪莫大焉,然后世来者无穷已,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有几人闻言当即赞同地点了点头,为首的老先生却又问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然老医生为善一世,将来却会因这临了临了,落得个万世骂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老人家这话却是有误。人世间轮回流转,万古不息,古人钻木取火,而今火折子普及于世,其间千万年,难道不是一代一代先人们千万次尝试方才得来的吗?终需有人首先舍得,放下,为万世踩出一条道来,此后万古流芳,自不必说。圣人立功立德立言,不也正是如此吗?”

    一行人见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都觉得不凡。心里皆暗赞一番,为首那老先生更是抚须一笑,“嗯,好孩子,是个好样的,听说你还有应举之思,可有此事?”

    “是的,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小子要读书学文,他日为国尽忠,为民谋福。”他乍然这一番豪言壮志,引得一行人哈哈大笑起来,那老生先当即便道,“那好,咱们明年见吧。”

    二子对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边上不知年狠拍了一下后脑勺,骂道:“老朽都说了,今日要做法忏悔,你怎么没穿僧衣,岂不是不给老朽面子?”

    二子揉了揉脑袋,撅着嘴驳道:“小子已给普方师兄说好了,现如今便算是还俗之身了,再穿僧衣便是不敬。你老也别看不起小子这一身衣衫,哼,这身衣衫乃是小子临行前,老娘一针一线做起来的,这布料,也是嫁人的姐姐亲自交到小子手里的,虽是一身素衣,有母慈、亲怜、子孝,佛祖见了,比穿着僧衣还要高兴嘞。”众人闻言,又是一笑。

    却说这场法会一直持续了七八天,眼见年关将近,应邀前来的儒道释三家名士陆陆续续辞了差事。二子因家在山脚下,便被一直挽留到了腊月二十,再过三日即是小年,不知年虽说蛮横,倒也不好再做阻拦,兼之二子在他耳边软磨硬泡了三四日,终于肯放了他回家。

    眼见二子下山,普方当即松了口气,这小子性子散漫慵懒,毫无法度,却颇具凝聚力,只在寺中呆了十来日,满寺僧众风气大变,往日里老老实实的徒子徒孙,如今居然都开始市侩起来,不由得他不心忧,怎奈不知年处处维护,他有心训斥两句,也没机会。如今见人下了山,立马将寺中小和尚集了起来重新洗脑,讲经大会直开到除夕前才堪堪罢手。

    二子穿着老娘缝制的长袍子,外边罩了一层麻衣,尚自觉得阴寒。所幸一路走下山,身子活络不少。才到山脚,忽见五空、净照几个小和尚笑眯眯守在一架牛车旁,他暗道原来如此,适才没见这几人,原来是下山来了,可守在这里又有何事?

    不待他发问,净照已然迎上前来,抢了二子手中的包裹,扔在牛车上,笑道:“二子哥,如今你要回家去了,普修师叔和咱们几个合计着给你准备了些年礼,你坐着牛车,一道给送回去。”

    二子闻言,心下一暖,眼瞧着车上琳琅满目,东西不少,不免矫作道:“瞧你们,啧啧啧,这么客气干嘛?破费不少吧?”

    “没费几个钱,二子哥不必担心,师叔说了,多少都是个心意,还望二子哥不要见外。”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想到,十多两银子才换回这么一车东西,若非上次法会赚了一大笔,谁会这么大方的?

    二子笑笑不再多言,看着后边怯弱的五空,心下一叹,这孩子年纪轻,心思单纯,或许呆在寺里,一生平安,未尝不是好的归宿。自己一心撺掇他出来,红尘万丈,人心险恶,也许反而对他是一种伤害。

    五空见二子看着自己,扭捏上前,“二子哥,先预祝你及家人新年吉祥,等新年过了,无论如何,小僧都要和普修师叔到你家里去看看的。”

    “嗯,你来吧,到时候你们大家都来,听到没有?我叫爹娘准备美味的斋饭给你们,带你们去村里转悠转悠,我家的玩意儿可多了,”几个小和尚答了声是,自是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