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唐876
字体: 16 + -

第三十五章 造化弄人不归路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鲜血意味着生命,在职业军人的眼里鲜血代表着杀戮,是个动作性词汇,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军人归根结底它都会引申到死亡,这也说明了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平等的。

    汤延中很快意识到这淌出来的鲜血可能来自之前进去的同伴,那看情形他们多数是遭遇了毒手了。

    这里隐藏着危险!

    “灭掉灯火,全部后退。”汤延中压低声音,果断地命令下去。很快,所有的灯火被迅速掩灭,队伍调转马头向后回撤了几十米,他们撤到了之前沙陀人的尸体旁。

    “全体准备弓箭”又一个命令秘密地传遍整个队伍,四五十把弓立刻从马鞍上解下,齐齐握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迅速搭上羽箭。

    “正前方一百米目标位置,放!”

    命令一出,箭如飞蝗齐刷刷穿进重雾之中......

    箭落处,果然听到“啊”有人中箭的声音,更多声音来自于箭簇钉在木头上“铮铮”箭羽发颤的声音。“放!”,接着又是一拨箭发射出去,这次已经没有人声了。

    汤延中扭头用眼神询问向王建。对刚才汤延中的一系列反应和应对,王建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认可,让他继续。汤延中把右手高举然后落下,顿时队伍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中。四十多人正坐马上目视前方,岿然不动的静止了半柱香的功夫,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汤延中毅然策动坐骑向前方行进过去,接着手下也按队列紧随他后面向前推进。

    王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他发觉汤延中很有趣,他或许可以尝试着和他多合作几次。

    队伍在雾气里行进,没多远汤延中感觉已经走到一块相对平坦的所在,地上好大一滩血迹。绕过血迹再往前竟有一条伸脚即可跃过的流溪,走近了不但可以看到水流,还可听到淙淙水声。溪面上有面两人宽的板桥,马蹄踏过板桥,迎面一座不大的院子。走近院子,院中间竖着杆简陋的酒旗,旗上书“百花深处”。在那旗杆上赫然高吊着三具瘆人的尸体!尸体全身插满箭矢,血流不止。看那衣饰,一眼就可认出正是方才的张初一他们三人。

    汤延中心头忽然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随即升腾起一种被戏弄过后的狂躁。他猛跳下马“铛”拔出横刀,冲到院里其中一间大一点的房屋门前,一脚把门踹开闯了进去,大叫道:“来啊来啊,爷爷我来了,杀我啊。”

    空荡荡的屋子大厅里无人回答,桌上烛台的蜡烛烧完,“噗”火自己灭了,留下一股青灰色余烟扶摇而上,直到消失于头顶的天窗。

    群山在天光亮前,露出重重叠叠如墨染般的青黛色。在两里外的山道上,李默余和蛮叔他们的马队正翻过第一道山梁。

    李默余勒马站住,向渐远的山坡下被山雾团围的百花深处看了一眼,嘴角一丝冷峻。片刻,他拨过马头,朝着其他人的方向追了下去......

    在往云州的小道上,一位沙陀族人模样的青年驰马疾奔,急促的马蹄掀翻起一路滚滚沙尘。马上青年满脸憔悴神色严峻,布满红丝的眼睛直视前方,他不管额头的伤口有血渗出,只是不住地催促着胯下的战马不停歇地驰奔。他是一个身负使命的沙陀战士,他是十八个沙陀战士中唯一的幸存者,他是那个曾被阿蛮的手刀砍晕,然后又在汤延中伏击的箭雨中逃过一劫的沙陀人。

    此时还有一个沙陀人极其郁闷地在屋子里不停踱步,这是他被软禁在这的第三天,虽然此地吃住安逸,但毕竟自己犯有大错,是这长安大都朝廷内外口诛笔伐之人。此番被宇文卿擒住,一刀受死也就罢了,可却被他软禁于此,再不照面,算是哪个意思呢?

    想到便是心烦,李克用走到门前举手正待砸门想问问究竟,门倒开了,宇文卿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径直走了进来。

    门口守卫自觉帮他从外面关上门。宇文卿走到花梨木圆桌旁,自斟了一杯香茗,凭空嗅嗅,和着芬芳一口喝下,抿嘴品咂了一会,自顾自摇摇头,说道:“我这等马上武夫,终归喝不惯这波斯的红茶,品不出什么特别来。克用将军,你在此住了三天,可品出此茶的好坏了吗?”

    李克用知他找话说,闷声回他一句:“你都品不出来,我到哪里能品出来,我平素也最多喝些清平茶而已。”(清平茶,盛唐开始流行的一种贡茶,渐于朝廷达官中流行)

    “我就是说么,你李克用与我一样,几世朝廷重臣,世受皇恩,早就习惯将这大唐运势与个人荣辱系于一身,怎么会去做什么反唐称王之事呢。”

    李克用听到此话,心里一动,难道这朝廷之中有人真的明白我的苦衷吗。

    李克用望了望宇文卿,看他眼里似有鼓励之色,于是横下心来,便把事情的真实经过讲了出来。

    乾符三年的一天,担任云州守捉使、驻守在蔚州的李克用的官邸突然到访了几个人,这是几个平日里几无交情的同僚,云州兵马使李尽忠的牙将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和他们的随从。

    一番客套、官场令话之后,他们慢慢托出了此行的目的。原来他们是受他们的直接长官李尽忠所委派而来的。李尽忠向来看其上司段文楚不顺。这段文楚是大同节度使,云州也是他所辖,所以他也同为李克用的上司。

    今年代北饥荒,民生僚苦,加上漕运不继,朝廷的救灾物资筹措不到位,看到这种情形,段文楚未与任何人商议,便一人做主决定削减大同军人的年俸和军饷,还有日常朝廷派发的物资衣物、粮食之类。加之段文楚平时也有滥用刑法之事,综合一起使得军中不满的情绪到了极致。因为李克用平日里与人交往都无冒犯,且功大官高、名闻天下,所以李尽忠他们几个便推举李克用废掉段文楚做新任大同节度使。

    因此派这几个来与李克用商议。

    李克用当即正色:“上有皇帝,节度使的职位自应该依据典章律令而任,哪里可以于内部自废的,简直是儿戏。”

    康君立说:“主公您不看看这天下都混乱成什么样子了,哪个区域的节度使是上面任命的啊,不都是自己强硬争取来的。您切莫推辞了,在大同军队中间大家都已经做好你做节度使的准备了,倒这个地步,您如果不干,我们这些人一定会被治罪的,而且一大帮人会跟着倒霉的。”

    话说到如此地步,李克用还想要跟其父商量一下为托辞再拖一拖。

    可是他们都以生死相挟,说等不了那个时间了,时间一长,他们一帮人的脑袋就不保了。

    无奈,李克用要他们答应一定不能伤害段文楚的性命为条件,且事成之后,李克用要亲自修书圣上,言明事因紧急才不得已先为之的。康君立他们全部承诺做到。

    康君立回到云州,告知了李尽忠李克用已经答应此事。当天夜里,他们就羁押了段文楚,随后派人通知李克用去云州主持局面。

    李克用接通知带兵士起身去往云州。到达云州城外,李克用未敢贸然进云州城,就在城外安营。第二天,李尽忠和康君立等人押解段文楚来见李克用。

    在营帐前临时搭起一座帅台,他们请李克用安坐于帅台之上,然后李尽忠于帅台下禀报:“将军,罪犯段文楚一干人等带到,请予以发落。”

    李克用正待要说话,只看见一旁的康君立手一挥,刀斧手手起刀落斩了段文楚的脑袋

    李克用惊在当场,脑子顿时空白话都说不出来。

    李尽忠这时才说:“将军请恕我鲁莽,段文楚实在是贪赃枉法,人人得而诛之,不杀无以服众。我怕您心存仁慈,所以先斩了他,实在是不得已啊。”

    李克用这时已经被推到前台了,能说什么呢,如果他不干,那大同肯定内乱。就在这种情况下,李克用坐上了大同节度使的位子。

    其后的事宇文卿都是知道的,事情上报朝廷,上震怒,任命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会同幽州、并州兵力共同讨伐李克用,从此李克用与唐廷决裂,戴上“叛唐“罪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