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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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安枕

    这一顿饭,李幼玮吃了许多。见她高兴,萧铭瑄才略微安心。沉香亭外荷叶已残,秋景已现。亭内温酒且饮,让那凋零去了些模样。

    甜酒都被李幼玮一个人喝了,还嚷着不够。萧铭瑄哄着她把米酿当作甜酒,又喝了几碗才算作罢。

    醉酒之后的李幼玮,还是那般骄蛮可爱,神采飞扬的样子,不是这几日寡言少语。萧铭瑄心下酸楚,却知道此事着急不来,只能期待远离长安,慢慢解开她那心结。

    李幼玮一时要下水玩闹,一时又爬亭子,末了,非要萧铭瑄背她才肯罢休。萧铭瑄弯下腰,将她背起后,“你们收拾收拾,明日等夫人醒了咱们就出发。”

    “不要!”李幼玮搂着萧铭瑄的脖子,“谁也不带,只咱们俩。”

    “兕子,这可不是胡闹的。”萧铭瑄侧头,谁知他不答应,李幼玮竟然要跳下去。

    萧铭瑄只得道:“好,只咱们俩。”

    安抚好李幼玮,侍剑问道:“老爷,真按着夫人的话?”

    “嗯,换马车,结实稳妥就好,不必用那辆御赐的。”萧铭瑄点头,背着李幼玮一步步往沐浴处去。

    侍棋放下换洗的衣衫,转身出门,在外候着。

    汤浴的池子里热气弥漫,漂浮着雾气,看不清下面。萧铭瑄踌躇片刻,还是先将李幼玮放到软塌上,才回过身,双手撑着她的肩膀,“兕子,咱们先沐浴,再回去睡觉。”说罢,他等了片刻,李幼玮闭着眼没什么动静,才伸手去解她领口的盘扣。

    萧铭瑄动作轻极了,只怕勾起李幼玮的恐惧,边解边柔声道:“兕子,是我,莫怕。”

    李幼玮醉眼朦胧间,看到眼前的人,先是害怕,继而安定下来,由着萧铭瑄脱去她的衣衫,抱着她一起下池子。

    水温微烫,舒服极了。萧铭瑄半抱着李幼玮,在水里脱了自己的衣服,顺手捞出来,甩在台上。

    幸好她拒绝了所有人,还愿意接受自己。否则萧铭瑄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自己疏忽导致的灾难。

    搂着李幼玮略微泡了会儿,萧铭瑄拿起澡豆,犹豫半晌,才在手里打出沫子,再揉到李幼玮身上。

    李幼玮合身趴在他怀里,呼出的热气就在他耳边。及至萧铭瑄手挪到前面,李幼玮下意识双臂护过来,就要往后靠。

    后面都是水,若真给她躺倒只怕会淹着水。萧铭瑄伸长手臂把她兜回来,柔声安慰道:“莫怕,是我。”

    他生怕李幼玮不信,捉住她的左腕按在自己胸前,“莫怕,是我。”

    这些时日里朝夕相处,萧铭瑄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四个字。然而言语苍白,他每次说的时候,都悔不当初。

    他不该去见李迅。他甚至想这会不会是李迅的刻意算计,又很快否定。

    李迅不是神仙,办不到这么严丝合缝,如此巧合。何况萧庆年本就是弃子,否则这大半年,也不会放任他不管。

    被这热水一泡,李幼玮倒是酒醒过来。待发觉自己赤身裸体,她立即就要挣扎。然而触手间一片硬朗,李幼玮脑海里轰隆一声,才明悟过来萧铭瑄在帮她沐浴。

    “我……”李幼玮忙缩回手,颤声道:“我自己来。”

    心里莫名一痛,萧铭瑄虚扶着她,应道:“好。”

    这池子颇大,萧铭瑄见李幼玮自己站稳了,于是转身游到另一边。他亦是一身热汗,麻利洗干净便出水擦干,换上薄衫。

    “兕子,你慢慢来,别急。”萧铭瑄背对着她,语调柔和,“明日咱们起来便出发,你觉得可好?”

    李幼玮全身都浸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来。萧铭瑄只留给她个背影,可有这人的气息在就足以安定她的心。

    “好。”李幼玮闷声应道:“只咱们俩。”

    萧铭瑄低着头,听到她这话,松了口气,“只咱们俩。”

    入夜了的麟德殿,明皇披衣而起,身边只跟着卢有邻。主仆二人推门而出,喝令侍卫不准跟着,走到角楼观月。

    不多时,袁玄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单膝跪下,“陛下,河南道汴州灾民一事已然查清。”

    明皇有些畏寒,拉了拉领口示意他继续。

    袁玄洪低着头,“汴州吏孟晃被汴州节度使杨国明以巨资贿赂,因而呈报伪供于河南总吏孔兰。孔兰未加详查,上报长安。臣已按《不良律》处理了孟晃。孔兰不察之罪确凿,但念其忠心侍主四十年的份上,留了全尸。这二人的空缺,还请陛下定夺。御史台与吏部派去的官员,也被杨国明收买,罔顾灾情民意做了伪证,具体证据文书已然整理完毕。”

    袁玄洪说罢,见明皇殊无反应,继续道:“臣不察,致使太子殿下蒙冤。请陛下降罪责罚!”

    中秋早过,天边只挂着个月牙,明皇心中一片烦闷,抚着胡须道:“太子蒙冤都是小事,黎民遭祸才是大事。”

    卢有邻苦着脸,“陛下如今知晓,下旨论罪即可。陛下身子骨要紧,夜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论罪?”明皇想起杨贵妃来,更是烦闷,“杨国明该死!可他偏偏是爱妃的弟弟,朕若不留他狗命,伤了爱妃,更是罪过。”

    卢有邻心下暗叹,也不开口再劝。如今的明皇再不是当初那个英明的帝王,人情味太重,是早晚要出事的。可他不过是个阉人,一介奴才,还能说什么?侍奉了一辈子,拿命陪着也就是了。

    “你起来吧。”明皇未曾低头,目光飘远,“新的不良人你拟几个合适出来,给朕看看再定夺。你忠心耿耿,朕都知道,以后对底下的留意也就是了。”

    袁玄洪殊无表情,应道:“臣谢恩。”

    “萧铭瑄那孩子带着幼玮去了哪?”明皇转了口风,笑道。

    “回陛下,国公手段了得,出长安不久,就甩掉了护卫。”袁玄洪脑袋一热,本都打算站起来,又赶紧跪下,“陛下恕罪。”

    明皇一乐,哂然道:“他若真有心摆脱,只怕长安城里你们也拿捏不住。起来吧,那孩子有胆有谋,但野心不大,如今幼玮托付于他,你们的人可以撤一半人,护卫着外围就是。”

    “遵旨。”袁玄洪躬身站起,再等片刻,明皇没再说什么,他才慢慢隐身于黑暗之中。

    萧铭瑄有心避开耳目,对他来说自然轻而易举。出了长安,他带着李幼玮先去了南郊的香积寺,打算探望青玄法师。

    然而到了之后,那位曾经见过的僧人却道:“法师日前有悟,云游去了。”

    萧铭瑄一愣,无是法师已然八十多岁,这么大年纪,不知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那僧人看出萧铭瑄的忧虑,“施主不必忧心,法师身子骨一向硬朗,每顿都能吃三大碗饭。此番向北而行,定有际遇。小僧本打算随行,可法师说时机未道。想来是小僧参悟不够,还需在佛前侍奉。”

    他一挥手,引着两人入寺,“有女施主在,二位便住在法师那个院子吧。”

    李幼玮忙道:“谢大师。”

    “不不不,小僧不过是参禅的僧人,哪里是大师。”那僧人和颜悦色,口中谦虚,引着他们二人到了后院,开了门道:“过会儿小僧会送些斋饭,请二位先安歇。”

    “这就是青玄法师的住处?”等外人走了,李幼玮才流露出好奇来,打量着这间可以说简陋的屋子。而她怀里的火狐早就跳下地来,四处跑了一圈,又跃至床榻上,似乎很为不满,叫了两声。

    萧铭瑄想起那个特立独行的老和尚,叹道:“是啊,多少长安显贵想求见一面而不得,他自顾自在这儿参禅悟道,光我知道的,这么多年便没变过样子。”

    萧铭瑄边说话边把火狐从床上拽下来,道:“今日得委屈你了,这是寺庙,见不得荤腥。”

    李幼玮点头,“给它两口斋饭就行啦。还记得那年我来求取檀木牌,本来也是无缘得见。谁知他不知从哪里知晓我是为你求取,才命人带我进了后院,却也只在院外见了一面。说起来,七哥也是沾着你的便宜,才有这等机缘。”

    简单收拾了下床铺,那位僧人端着两只大碗过来。萧铭瑄接过后,谢道,“劳烦了。一直没请教您法号,真是失礼。”

    “啊,贫僧了二。”了二双手合十,“也不瞒施主,慈恩寺住持了一是贫僧的师兄。”

    “那还有没有了三了四?”李幼玮从萧铭瑄身后探出头,问的有些无礼。

    了二一愣,笑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贫僧还有个师弟,法号了万。”

    “奇也怪哉,你们佛门弟子,怎么研读《道德经》来?”李幼玮侧着身子,娇俏可爱,让斗室之内似乎都明媚起来。萧铭瑄久不见她娇嗔,一时间也忘记拉她,由得她和了二打机锋。

    “这个嘛,青玄法师年轻的时候,也曾戴了黄冠进山参悟。”他在脑袋上比划了个道冠的模样,“因而当初师兄求取法号,便给我们受了连累。”

    他笑眯眯,丝毫不以为忤,“不过名字样貌皆是虚幻,左看大和尚,右看嘛,还是大和尚。至于女施主,就算穿着男装,还是个小姑娘!”

    了二指了指放下的碗筷,“不过再不吃饭,怕这位施主肚子就要叫起来。小僧便不打扰,告辞了。”

    萧铭瑄送他出了院子,回到屋内,果真觉得腹中饥饿。李幼玮已经坐在桌下,拨出些米饭来喂给地下的火狐,“大和尚用心,生怕没油水,这豆腐还是用清油炸了呢。”

    萧铭瑄坐在她身边,拿起筷子扒拉自己的那份。他们行礼中也带了肉脯一类,但毕竟在庙中,原该恭敬些。

    吃完晚饭,二人在院中空手比划了比划剑器,才去洗漱。

    晚上萧铭瑄躺在外侧,牵着李幼玮的手,直等她呼吸匀称,真的睡熟了,才阖眼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