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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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难言之苦(一)

    一

    吉安胡同。

    一顶土灰粗布轿子由两个轿夫抬着,拐进狭窄的巷子里,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打头的轿夫恭敬的将轿帘掀开,从轿中走出一个衣着素淡的中年男子。他四下环顾无人,与轿夫低言几句,一闪身便进了小门。轿夫见男子进了去,抬起轿子,一溜小跑,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给夕照捅过几次钱,又力主袁崇焕罪当重罚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周大人。而这不起眼的小门,则是那在玉玺被盗事件中,在王承恩面前吃了瘪的高起潜高公公家别院的后门。

    “周大人,周大人。杂家等候多时了。来来,里边请。”一进正房,高起潜便立刻迎了上来。只见此人两腮瘦瘪,眉色浅淡,乍看之下似有病态,但细看去却是满面的红光喜色。他拱了拱手,侧身将周延儒往里屋让。

    “高公公,可喜可贺呀。”周延儒也笑意盈盈,以礼相对。

    “同喜同喜。”

    二人就这么互相请着贺着,相携进了里间。

    里间里,一个美貌的妇人和几个丫鬟正将各色菜肴盘盘安摆上桌。

    “这位是?”周延儒见妇人举止不俗,便开口问道。

    “此乃我菜户刘氏。来,见过周大人。”

    刘氏向周延儒道了万福,客套几句,便引着丫鬟,纤步离开了。房中只剩周延儒与高起潜二人。二人落座,周延儒倒也不见外,先为高起潜斟上酒,高举酒杯敬谢道。

    “此番袁崇焕死,令在下大事可成,这全仰仗高公公暗中相助,来,在下敬高公公一杯!”

    “哪里哪里,扣押奏折乃举手之劳,周大人无须多礼,倒是杂家要谢周大人,替杂家出了口恶气。”高起潜也举了酒杯,谦恭的与周延儒低碰一下,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周延儒向高起潜闲问道:“每次来去匆匆,未曾与高公公深谈,不知高公公是为何一心要除袁崇焕?”

    “嗨,要说我与这袁督师,倒也无冤无仇,只怪他命背赚得了王承恩那厮保他,”高起潜显然酒力不济,不过三杯,脸颊便泛起潮红,“那厮保的人,周大人要除,杂家岂有不帮的道理。”

    周延儒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展了笑容,举起酒杯:“素闻高公公与王公公不和,原来果真如此。来,高公公请。”

    “周大人请。”高起潜仰脖饮下,脸似乎又红了几分,“要说和这王承恩,也是宿怨了。皇上宠信他,他便容不得皇上再宠别人,到处给人使绊,成天价在皇上耳边吹风。这宫里,除了他的党羽,就是他的夙敌,也亏他能在皇上面前红到现在。”高起潜借着酒意,碎碎念叨着王承恩的种种是非,而这厢周延儒,却暗自懊悔起自己这一步打偏了如意算盘。本以为是单纯的拿钱办事,谁成想一只脚却踩进了这二人的私人恩怨中。虽然高起潜也倍受信任,但谁不知那王承恩才是皇上面前头一号人物,若真得罪了他,怕是要凭空生出不少麻烦。周延儒皱了皱眉,宦官之力不可小觑,还是寻机会尽快向王承恩那边抹和抹和,莫要让他们争来斗去时把自己也捎了进去。

    “高大人可知直殿监马三保,御马监赵贵,那都是恨他恨得入了骨的。”高起潜一仰头,又是一盅下肚,咂咂嘴,一脸愤愤。“这宫里,也就是梁颐梁公公他不敢动,其他数得上的公公,怕是没几个他没招惹过的。”

    说到梁颐,周延儒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方又不想再深入这宦官恩怨之中,便趁机转了话题。

    “最近皇上身边多了一个生面孔,不知高公公可曾见过?”周延儒又为高起潜斟上酒。

    “生面孔?”高起潜醉眼微朦。

    “最近几次去面见皇上,都见他站在皇上旁边,梁颐反而见得少了。”周延儒试探道,“名字好像唤作张德秀,高公公可知此人有何背景?”

    “张德秀……?”高起潜认真回忆了一番,“最近倒是听说皇上钦点一人调入都知监,但却不知姓甚名谁,周大人说的或是此人?”

    “皇上钦点?”周延儒眼睛一眯。

    “怎么,此人碍了周大人的眼?”高起潜醉笑着问道。

    “啊,不不,随口一问。”周延儒连忙拿起酒杯,掩了话端,“来,高公公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