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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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上,吃过晚饭后,大少爷就先妻子一步回到房里和衣躺在床上。鞋也不脱,就那么吊在床外。妻子进来后,就叫他脱鞋脱衣。他才懒洋洋的做了这些。然后,他躺在被子里,思想继续思考问题。妻子也上来了,想对他说几句,但看他一眼后,就什么也没说的躺在他身边。躺了会儿之后,大少奶奶就叫大少爷熄灯睡觉。

    大少爷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就起身把灯熄了。妻子闭着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虽然他昨晚一夜没睡,但现在大少爷却还是睡不着,还要睁着眼睛看着黑暗想着问题。那问题就像一支兴奋剂,注入他的血液里,使他的精神永远都不疲惫。现在他翻来覆去的动作很轻,没有把妻子惊扰,妻子也就没有对他横眉竖眼。

    黑夜在大少爷想着问题时很快就过去了。鸡又鸣叫了。天又亮了。妻子醒了。大少爷还睁着眼睛想问题,就好像不知道天这时候已经亮了一样。

    大少奶奶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看他。当她看见自己的丈夫还在睁着眼睛想问题时,就问他昨晚是不是又没有睡。他扭头看妻子一眼。大少奶奶就看见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且眼窝也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两个熊猫一样的眼圈很明显。不用大少爷回答,大少奶奶也知道答案了。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大少爷没有理她,还在思考着问题。

    外面响起了下人的敲门声。大少奶奶就起身下床穿好衣服,打开门。一个丫环给她们端来了洗漱用的热水,放在房间里墙角的架子上,就退了下去。大少奶奶就开始洗漱。洗漱完后,就回头叫自己的丈夫起床洗漱,之后,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打扮自己。

    大少爷还躺在床上思考问题,就像没听见大少奶奶叫他起床洗漱的声音一样。

    大少奶奶打扮好自己后,就扭头看自己的丈夫起床洗漱没有。她看见大少爷还躺在床上没有动,就起身走过来。站在床前她看了会自己的丈夫,就伸手在丈夫眼前晃荡起来。

    大少爷扭头盯着自己的妻子,眼里全是不明白的光芒。

    大少奶奶看见自己的丈夫扭头看她,口里就说你还活着。之后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大少爷就把脸转回去,不看自己妻子的脸色。

    大少奶奶就叫他快起床洗漱。他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迈腿,就像头昏昏沉沉的一样,走路都摇晃起来了。大少奶奶看着他摇晃的身体,脸上全是担心的表情。口里就说一些关心和责备的话。大少爷没有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面盆前洗漱。

    洗漱完之后,大少爷就摇摇晃晃的走出他们的房间。大少奶奶紧跟在他后面,担心的盯着大少爷走路。他们没去别的地方,一同走进了餐厅。一进餐厅,大少爷就走到桌前坐下。大少奶奶走到他身边,看他一眼后也坐下了。

    桌子上还是空空的很干净。大少爷看了一眼桌子后,就把右手放在桌子上,思想又开始想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下人陆陆续续的把饭菜端了上来。然后,外面就响起下人叫吃饭的声音。大少爷也不等家里其他人来,就端起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大少奶奶想阻止他,但想到他已经这样了,嘴动了动就没有说。她双手放在大腿上,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耳朵听着外面。当外面响起家人进来吃饭的脚步声时,她就从凳子上站起身,低头等着家人进来。

    先进来的是小少爷夫妇,他们一进来看见大少爷夫妇已经在里面,小少爷就问大少爷今天怎么样了,好些没有。大少奶奶就努努嘴,叫小少爷自己看。小少爷夫妇脸上就露出了看明白一切的表情。他们站在桌子前,都没有坐下。

    接下来就是但家的孙子和小孩们走进来。他们一进来,就先望上大少爷一眼,之后,厅里就变得很热闹。他们口里说着话,都站在桌前没有坐下。

    最后进来的是但老爷夫妇。但老太太是被下人搀扶着进来的。他们一进来也先看自己的大儿子一眼,之后,就对望一眼,脸上全然一副担心的表情。然后就走到桌子前坐下。口里就叫其他的人坐下吃饭。

    大少爷吃完,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又把碗放在筷子上,就站起身,用脚后跟把凳子向后面踢开。他起身踢凳子的声音,教满桌子的目光都盯向他。他低着头,想着问题,没有看见大家都在盯着他。他转身,衣袖却把桌子上的筷子挂着一扫,筷子上的碗就叫着向地上滚下去。坐在她身边的妻子一见,口里发出一声惊呼,急忙伸手去接。碗没有被她接着,掉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碗掉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叫大少爷回头看了一眼,就又迈腿摇摇晃晃的向外走。

    大家都惊异的看着他摇晃的后背。大清早打烂碗,这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这就是大家要用惊异的目光看他的原因。

    大少爷走到餐厅门口,脚被门槛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向地上倒去。大少奶奶口里又惊叫一声,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少爷急忙伸手一下抓住门框,没有教自己倒在地上。站稳身形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绊他的门槛,就又低头想着问题摇晃着走了。

    看不见大少爷后,大少奶奶就对但老爷,也对桌子上所有的人说:“看吧,他比一个傻子还要教我担心。”

    但老爷眼睛盯着餐厅外面,摇着头口里在喃喃的说傻了,傻了的话。老太太也说他越来越教我们担心了。

    小少爷说:“没想到他真的为共产党的话把自己给想傻了。”

    其余的晚辈们看着厅门口,没有说什么,但脸上全是一副大少爷真的变傻了的那种表情。站在一边的下人,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

    大少奶奶这时候又说:“这可怎么办呀,他傻了,为想一句话而变傻了。”

    于是,大少奶奶的这句话,就被但家的下人传到了但家的外面。使整个但家坝的人都晓得了,但家大少爷去城里回来后,为想一句共产党的话而变傻了。但家坝的人又把这件事继续向外传,教这一带方圆五里的人都晓得但家坝的但老爷家里的大少爷傻了。但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是为共产党的一句话,而是撞鬼了,在去城里回来的时候。人们就猜测大少爷是在罗家嘴,或者是杜家大田边的时候撞上鬼的。

    这样的话就传到了但老爷的那些好朋友耳朵里。那些好朋友就陆续的向但家走来。最先到来的是贺家老爷,他就住在但家坝的河对面。

    贺家老爷是在但家大少爷变傻后的第二天下午,坐着滑竿来到但家门前的。花白的头发齐肩的短,头上戴着瓜皮帽,身体却是很魁梧,脸是紫酱色的。贺老爷今年六十九岁,身体很硬朗。他拄着柺棍走下滑竿,在但家下人的搀扶下,向但家堂屋走去。

    但家的房子跟别家老爷的房子是不一样的。但家的房子没有高大的院墙。房子一字排开,以堂屋为中心,左边四间房间,住着但老爷和他小儿子一家。右边四间房子,除一间书房外,住着大少爷一家。但家的房子虽然没有院墙,但丝毫没有降低但家的身份和地位。房间比较深,跟普通人家的房子比起来,每间要多六根檩子。多出的六根檩子,在正房的后面连着延续下去又成了房间。里面是厨房和餐厅,还有但家下人也住在里面。正因为多出的六根檩子,和一字排开的长,显示出但家还是大户人家,没有脱离庭院深深的特点。

    因为没有院墙,所以但家的房子就没有前院和后院了。房子前面是宽阔的院坝。后面是茂盛的竹林。竹林里有一间柴房。但家的房子虽然没有院墙,但这里的人们还是把但家这个大户的房子称之为但家大院。

    但家的房子是木头框架,窗户以下的墙壁全是木板做的。木板墙壁的上面,就全是蔑条编织,上面抹着和着稻草段的泥墙壁。光看木板墙壁上的裂纹,就知道但家的房子已经很古老了。至少超过了三代人以上。据但老爷说,他们家族在乾隆二十五年,也就是一七六一年,从湖南零陵县的一个山沟沟里迁徙到这里。当时他们家族来的是三兄弟,老大跟老幺住在但家坝。老二住在离县城不远的火龙沟。但老爷听老一辈的讲,当年但家家族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一片荒凉,到处长满带刺的藤蔓。他们家族两兄弟就找了一座破败的房子安身。一天,老幺拿着砍刀砍开一片茂盛的带刺的藤蔓时,里面出现了一座宽大的房子,就是现在但老爷住的房子。老幺把房子打扫了之后,就带着他的妻子孩子住进了这房子里。

    现在,但老爷家族住进这房子里已经超过三代人了。在这三代人里,这座房子每间正房后面多出了六根檩子。这些年他们家族一直保持了原有的没有院墙的特点。

    但家没有院墙的房子,没有高高在上,不易攀附的味道。相反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感觉。这教那些来但家求但老爷帮他们评理写讼状的穷人们,心里少了紧张和局促。也教来拜访的贺老爷,一来就到了但家的堂屋门前。

    但家小少爷从堂屋里面出来迎接贺老爷。见面就对贺老爷行了晚辈给长辈的礼,口里又和贺老爷说了一些客套的话。然后就请贺老爷里面请,口里还说家父在堂屋里候着贺老爷。贺老爷也不客气,就在前面向但家的堂屋里走。

    走到堂屋门口,但老爷就笑呵呵的起身过来迎接。

    贺老爷被但老爷迎接到上首的椅子里坐下。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大少爷从城里回来那天晚上,章家坝的教书先生晚上在文家桥上被别人砍了脑壳,身子在桥上,脑壳在桥底下。他的这个消息没有引起但家的人多大的注意,因为但家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现在,但老爷和其他人已经为大少爷的事扰得心神不宁。在他们认为,在这样的乱世中,死个把人是很平常的,没有比大少爷变傻更教他们担心。所以他们的表现很平淡。但老爷知道贺老爷今天来拜访的目的,不是为了专门来告诉他死了个人,所以微笑着陪他寒暄。寒暄几句之后,贺老爷就问但老爷,怎么没有看见但家大少爷。但老爷知道他在说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就坦诚的告诉贺老爷,他的大儿子这时正在房里想问题。

    贺老爷就脸带别意的表情,盯着但老爷说大少爷还会想问题,之后就问他大少爷在想什么问题。但老爷垂目想了想,笑了一下,就告诉贺老爷,大儿子在想共产党的话。

    但老爷话一说完,贺老爷就啊了一声,接着问他大少爷想明白没有。但老爷就用抱怨的口气说:“嘘,想明白?都想成傻子了。”然后,嘴就翘了起来。

    “傻了?”贺老爷一脸惊讶的表情问。

    “嗯。”但老爷点头答。

    贺老爷盯着但老爷又说:“恐怕不是为一句话想傻了,而是撞鬼了吧。”

    “撞鬼?”但老爷惊讶的盯着贺老爷。见贺老爷在点头,口里就急忙说:“不不不,是为一句话,白天怎么会撞鬼?”

    贺老爷就告诉但老爷,很多挡路鬼就是白天出来拦人的。贺老爷还说,有些巫师没有钱用了,就在大路上或者大院子里打开竹筒放一两个鬼出来害人。他说那些在大路上或大院子里走着走着突然就摔倒,手杆脚杆就摔断了的人,全都是被巫师放出来的鬼推倒的。然后手脚摔断了的人就去找放鬼的巫师接骨医治。巫师就会趁机说他撞鬼了,手脚摔断的人就会请巫师去他摔倒的地方帮着捉鬼,巫师先帮他把骨接好。然后再去他摔倒的地方捉鬼挣钱。

    但老爷听了,想了想就问贺老爷,要是他大儿子真的撞鬼的话,为什么手脚没有被摔断。他问贺老爷他大儿子撞的是什么鬼。

    贺老爷就摸着自己的胡子边想边告诉但老爷,挡路的鬼,当然不是,是的话大少爷就回不来了。他说把人推倒摔断手脚的鬼,也不是,要是的话大少爷的手脚就断了。他说大少爷手脚没摔断,是因为他撞上的不是害人手脚的鬼。他说大少爷到底撞的什么鬼,他不知道,得问巫师才晓得。他叫但老爷赶紧去请巫师来家里捉鬼,晚了怕大少爷会被鬼害得疯了。他还危言耸听的说大少爷不仅撞鬼了,还鬼附身了,要是晚了的话,他又是摇头又是摸自己的胡子说就不妙了。

    到底有什么不妙?在坐的人都晓得。

    但老爷有些相信贺老爷的话了,坐在那里想着这些天大少爷的反常,和今天看见大少爷的样子。他越想越觉得贺老爷的话是对的,越相信他的大儿子是真的撞鬼了,不是在想共产党的什么话。想了会儿之后,他就盯着贺老爷问,这一带哪个巫师的法术高。他说得请一个法术高的人来把他大儿子身上的鬼捉住。他还说附在大儿子身上的鬼一定不简单。他说大儿子的八字硬,一般的鬼害不了他,附不了他的身。

    贺老爷就点头想了想,他告诉但老爷在走马岭的凉风垭那边的韩家沟里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巫师,他的法术很高,无论是挡路鬼,还是害人的恶鬼,或者是附身的鬼,无论什么样的鬼他都能捉,都敢捉。他说就近的巫师不行,一个都不行,全都比不上凉风垭那个巫师。他说连脚趾甲他们都比不上,他们只能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骗骗人,顶多只能捉一个两个小鬼,来混碗稀饭钱。他说像附在大少爷身上这样的猛鬼,他们是没有办法的,弄不好会把鬼惹怒而把大少爷给害了。他叫但老爷派人去凉风垭请那个法术高深的巫师过来把附在大少爷身上的鬼捉住。最后他说附在大少爷身上的这个鬼,说不定就是他出来放在城里或者哪个路口来给他挣钱,结果让大少爷给碰上了。

    听了贺老爷的话,但老爷担心了。他深信自己的大儿子不是在想共产党的什么话,而是真的撞鬼了。

    见但老爷还没有说要派人去请凉风垭的巫师来家里捉鬼,贺老爷就对但老爷又说,他说如果但老爷不相信大少爷撞鬼了,可以先派人就近请个巫师来家里看看,看看大少爷是不是真的撞鬼了。他说要是真的撞鬼了,可以先叫他捉鬼,要是他不行的话,你再派人去凉风垭请那个法力高强的巫师来给大少爷捉鬼。

    但老爷想了想,就轻轻的点了点头。但也没有立即叫下人去请就近的巫师来家里捉鬼。他坐在椅子里,喝着茶跟贺老爷闲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