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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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但老爷再次叫住了大少奶奶。他告诉她别去找大儿子闹,他说大儿子现在没想明白问题,心里一定憋着火,她去正好找她发泄出来,这样就要影响她们夫妻的感情。他叫她坐下来,等他们想好办法后,再去找大儿子。

    但家大少奶奶就听话的慢慢坐进椅子里。但老爷跟他的小儿子,埋头又思考问题了。他们在想办法来阻止但家大少爷,阻止他去参加共产党。但老爷说干脆把大儿子锁起来,不许他出门。但家小少爷说不妥,这样会让他觉得在家里不自由,会教他更加想离开这个家,说不定那一天被他偷跑出去跟共产党跑了,永远都不回来。但老爷说把他锁在家里,他怎么跑得出去?小少爷说我们家的房子不是铜墙铁壁,一个人安心要跑的话,是会想得到很多办法的。但老爷说想办法,他想得到什么办法,连一句共产党的话想这么久都没有想明白,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小少爷就说,就怕他想不到办法而做傻事。但老爷就问他会做什么傻事。但老太太这时候接过但老爷的话回答说上吊。小少爷点头说是,就怕他寻短见。但老爷就冷哼一声说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寻短见,真不怕别人笑话。小少爷说这个世上年轻人为了情而寻短见,年老的人为了面子和冤屈而寻短见,他说大哥会为了理想而寻短见。他说共产党人都是为了理想,以前的革命党是,现在的共产党也一样。但老爷就问他怎么办。他说叫一个下人把他跟着,走一步都跟着,这样既不限制他的自由,又不怕他跟着共产党跑,来连累这一大家人。

    但老爷想了想,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老太太想了想,也觉得可行。她说只要不让他单独出门,就不怕他去跟共产党联系,而被共产党蛊惑跟着他们跑。老太太还说叫跟他的人把他跟紧些,看他会跟什么人联系,一旦跟共产党联系了,我们立即就把他关起来,每天派人轮流着通宵的守他,他一跑,就把他抓起来。

    最后,但老爷叫自己的大儿媳妇回去把他大儿子盯紧。他还叫她要不动声色,等二天大少爷精神恢复正常了后,他还要去好好盘问盘问。他说昨夜大儿子想了一夜,现在应该睡着了。

    小儿子也说大哥现在一定睡着了,因为昨晚他一夜没合眼,他不相信大哥现在还没睡着。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夜没合眼的人第二天还能不睡。

    大儿媳妇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等大儿媳妇走了后,但老爷就对小儿子说他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也喜欢接受新思想,新东西,今天阻止大儿子思想进步,是因为祖训。他说祖训叫我们家的后人永远不要为官,永远不要跟着别人去造反。他还说这是因为在很多年前,他们家祖先跟着别人去造反,胜利后虽然封了侯,后来也被别人推翻了,差一点就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小儿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他这是哪朝哪代的事情,叫他把这件事详细的告诉他。但老爷却摇着手,告诉他是哪朝哪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记住祖训,永远记住,还要叫他告诉后人。

    小儿子就连连点头,一脸很失望的盯着他的父亲。他很想知道他们家过去的事情,但他的父亲这时盯着他说:“我的父亲也只告诉我这些,没有把发生在哪朝哪代的事情告诉我,只再三叫我要记住祖训,叫我告诉后人。”之后,他就对小儿子挥挥手,叫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当大家都以为但家大少爷在房里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但家大少爷正睁大眼睛,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望着帐顶想问题。他脑海里还在出现,“大圈钻小圈······共产党造反······共产共妻······捧满升米的哭,捧空升子的人笑······”

    门吱呀一声开了,但家大少奶奶进来了。她满姗的脚步声没有教但家大少爷扭头看她一眼。她走到床前,看丈夫一眼,叹息一声。之后,她走到梳妆台前,把凳子端到床前坐下了。

    坐了会儿,她从怀里拿出手绢把玩着,眼睛时不时的盯丈夫一眼两眼。但家大少爷眼睛还是呆呆的望着帐顶,还在想他没想明白的问题,就像根本不知道妻子已经坐在床前一样。他脑海里还在出现道士喊街的画面,耳朵里还在响着大街上人们的议论声。

    “······共产党······造反······”

    他放下双手,脸向外侧身躺着想。眼睛无意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正坐在床前,把玩着手绢看着他。他看妻子一眼,又转身脸朝里面的躺着。躺了会儿,他又脸朝上的望着帐顶发呆。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就又把脸向外面的侧身躺着。

    妻子坐在床前看着他翻来覆去的想问题,脸上全是心疼的表情。她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抚摸,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抚摸她生病的孩子。他感受到了妻子手抚摸他的舒服感觉。他看妻子一眼,让妻子抚摸自己的脸。脑海又开始思考道士喊街的事情。

    一边感受着妻子的抚摸带来的舒服感觉,一边思考着问题,但家大少爷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的头伸出床外,放在妻子的双腿上。妻子就双手捧着他的头,抚摸他的脸颊,他的头发,他的脖子。

    妻子认为他已经安静了的时候,就轻声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事情。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妻子。妻子见他这个样子,口里就开始抱怨共产党,自己被抓住了,为什么还要说让自己丈夫想不明白的话。

    但家大少爷听见她这么说,就抬眼看着她。当他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后,就对妻子摇摇头,又趴在妻子的腿上想问题了。

    但家大少奶奶见他对她摇头,就低头紧盯着他说:“难道不是共产党的话教你这样的吗?难道你不是在思考共产党对你说的话吗?”

    他没有看妻子,只是摇了摇头。

    妻子紧盯着他问:“那你在想什么?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想成这样?”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妻子,继续想问题。

    妻子盯着他继续问他是不是在想女人,问他昨天是不是去城里的青楼,找了里面的女子,现在还在留恋青楼女子的温床。

    他没有看妻子,但在摇头。

    妻子就不耐烦了,用近乎在吼的声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说:“先人伯伯呀,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在想什么,真是急死人了。”

    他连头都不肯摇了,就那么趴在妻子的腿上想。

    妻子问着问着,口里就提以前的事情。她说以前大少爷追她的时候,老是找各种借口往她家里跑,对她父母说得很好,向她父母保证他会好好爱她,疼她,会让她感到百倍的幸福。她说她父母看他那么诚心,那么爱她,才让她嫁给了他。她说嫁给他以后,这些年他对她确实不错,但自从昨天去城里回来以后,就对她变了,教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了。她说这些她都还能理解,但他却什么也不肯对她说,她就不明白了。她说她们是夫妻,有什么应该坦诚,而不是拿她当外人。她叫他把心里想的什么告诉她,她跟他一起来解决。她叫他相信她,她能帮他把心里的疑团解开。

    她说完这些话后,就盯着自己的丈夫,等着他告诉她心里的疑团。她以为自己说了这些话,会教大少爷改变而把心里的疑团告诉她。大少爷躺在她的腿上还在思考问题,就像没有听见自己妻子的话一样没有做任何表示听见,或者要回答妻子的话的表情。

    大少奶奶看了一会儿自己的丈夫之后,就沉不住气的再次问他心里到底有什么疑团想不明白。问着问着,她的气就上来了,手就开始摇他。开始轻轻的,后来重重的。摇晃得他都在妻子腿上趴不下去了。就一扬身,从妻子的手里挣脱出来,重新平躺在床上。目光还是那么呆傻,脸上的表情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妻子还在一边唠叨,但已经不摇晃他了。身体虽然平静了,但耳根还是没有清净。妻子说嫁给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她。她说一向对她很好的他,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不跟她说话,不回答她的问题,更教她生气的是他还要用眼睛瞪她。她还说你这样就是给我快乐吗?这就是你向我父母保证给我的幸福?

    她没完没了的唠叨,扰得他又不能专心的思考问题了。他心里的气一下就上来了,人就蹭的一下坐起身,一副要离开这房间的样子。

    大少奶奶也一下站起身,面对他大声问他是不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又要去书房。问他是不是烦她说话。她说自己这么说话,也全是他害的,要是他像以前那样陪她说话,她就不会这样了。

    大少爷听她这样说,就没有下床一走了之,而是又躺倒在床上。耳朵里响着妻子的声音,脑海里心不在焉的想着道士喊街的事情。

    妻子说了会儿后,安静下来,她用生气的目光盯着她的丈夫。翘着嘴,慢慢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说明她嘴虽然安静了,心还没有安静。

    妻子生气的喘息声,还在敲击着但家大少爷的耳鼓,但已经不能打扰他思考问题了。还没想明白的问题又在深深的吸引着他,他又掉进了问题的思绪里去了。心里想着问题,他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妻子还在床前,忘记了是日还是夜。眼睛里看见的,还是道士喊街的画面。耳朵里听到的,还是道士喊街的声音。思想里反反复复出现的,还是:“······共产党······造反······共产共妻······”

    现在,但家大少爷脑海里被这些一叶障目了,看不见别的东西,看不到光明。

    但家大少奶奶坐在床前,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着,脸上也还是一副在生他气的表情。她双手放在大腿上,手里紧紧地扯着手绢,就好像气她的不是但家大少爷,而是她手里的手绢一样。

    但家大少爷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了。想不明白问题,他心里也不好过。但他又舍不得放弃,舍不得说出来告诉别人。他要自己想,要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怕说出来别人会嗤之以鼻,但他认为这个问题很重大。从来没有什么问题像这个问题这样在他心里叫他心神不宁,叫他专心的想。

    但家大少奶奶这时又坐不住了,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怒目盯着自己的丈夫又想说点什么。她猛吸一口气,嘴都张开一半了,但又闭合了,没有把声音发出来。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把自己的头发解开,拿起梳子凭着感觉一下一下的梳理自己的头发。眼睛看着梳妆台上的东西,但梳妆台上的那些东西一样都没有进入到她的思想里。她思想里在想要怎样做,自己的丈夫才会像以前那样正常。

    梳理了一会儿头发后,但家大少奶奶脸上有了想到办法的那种表情。她决定那么做,就转身走到床前,弯腰端起床前的凳子走到梳妆台前。她把凳子放在梳妆台前,坐了下去。她看着镜子,镜子里那张椭圆形的脸上,还没有显现出苍老。肌肤虽然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水嫩红润,但也没有发黄和松弛,还是那么白皙,结实。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就打开抽屉,把女人打扮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对着镜子开始细细的打扮自己。当她认为自己比先前更漂亮了后,就起身走到床前,正想对丈夫说点什么,外面这时响起了叫吃饭的声音。

    他们才猛然发觉,中午到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来到餐厅,但家大少爷还跟早上一样,坐上桌子就开始端碗吃饭,不等长辈们。

    但家所有人都陆续进来了。对于但家大少爷的举动,也全都视而不见,就像没有但家大少爷坐在哪里吃饭一样。

    但家大少爷吃完饭后,站起身没有看大家一眼,就转身一声不吭的低头走了。他又回房里去想他还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走了以后,桌子上的家人也没有议论他。

    但家大少奶奶吃完饭后,就回房去守着她的丈夫,直到天黑。这个下午,大少奶奶也没有再像上午那样对她的丈夫发脾气,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前,或者梳妆台前。偶尔也会傍着门框看着外面。

    但家大少爷躺在自己的床前,时而双手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时而脸朝外的侧躺着。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下午问题。问题还是没有想明白,但他已经不再因为想不明白问题而心浮气躁了。

    这时候,下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他告诉但老爷,章家坝的那个教书先生昨晚在文家桥被人砍了脑壳。他说章先生的脑壳掉在桥下的河里,身子在桥上。他还告诉但老爷,外面的人都在传说章先生参加了共产党,每晚在穷人家里聚集一群穷人,在他们当中宣扬共产党的真理,教唆那些穷人们站起来反抗富人,要跟富人们共产共妻。他说很多人都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砍了脑壳。但老爷听了后就哦了声,叫下人下去。

    下人退了下去。但立即把这个消息在但家大院里传播开来。

    消息传进大少爷耳朵里,大少爷立即做出惊讶的表情,看着把消息传进他房间里的下人。这个消息短暂的打断了他思考的问题,想章先生为什么被人砍了脑壳,是哪个砍的他的脑壳。但片刻过后,他又抛开了章先生被杀的事情,又专心的思考他的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