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家大少奶奶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大少爷平躺在床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后脑勺，睁着眼睛看着帐顶，还在想着他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她向他走去。
听见妻子向他走来的脚步声，大少爷没有扭头看她，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妻子走到床前站住，看他一会儿后，就叫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动，没有扭头看她，更没有应声。像没有听见似的。
妻子这才想起，他想问题已经入了神，她的声音是不能把他从问题的思绪里唤醒。于是，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口里“嘿，嘿”的叫着。他扭头，脸上还是一副被打扰了的表情，瞪着妻子不说话。
妻子就看着他没有好脸色的说：“你看着我做什么，父亲喊你去堂屋里。”
他就狠狠地瞪妻子一眼，没有起身去堂屋。然后把手放下来，侧身脸朝里面的躺着。
妻子见他不起来，就又说了一遍说过的话，还说你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父亲喊你去堂屋里有事找你。
他还是没动，就像妻子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跟别人说话一样。
妻子生气了，她又抓着他的手臂推了他两下，用近乎吼的声音说：“喊你去堂屋。”
他也生气了，用力把妻子抓他手臂的手甩开。然后，做一脸要吃人的样子瞪着她。
他的凶样把她吓着了，她口里没了声音。她看他一会儿后，鼻孔里就哼一声，气冲冲的转身走了出去。他瞪着她的后背在视线里消失，就又把脸朝向了床里面，继续思考他的问题。可妻子刚才的打扰，教他现在怎么也难以把思想集中起来，想道士喊街的事情。
他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着。
但家大少奶奶气冲冲的走向堂屋，一进门就大声说别叫我去喊他了，他不会来。之后，就在一边的椅子里坐下了。
但老爷就问她是不是他睡着了。
她就告诉但老爷，他没有睡着，还在睁着眼睛想问题。她说他把双手捧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睛直直的看着帐顶，不晓得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发呆。她还说她叫他来厅里，他还不耐烦的用要吃人的目光瞪她。
但老爷就哦了声。然后就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想问题。想了会儿他就叫小儿子跟他一起去大儿子的房里看看，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火气还那么大。
小儿子想了一下，就告诉但老爷，让他想吧，我们不去打扰他。他说等他想到想不明白的时候，自己就会跑来找我们的。他还说现在他不来找我们，说明他还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题。
但老爷想了想，觉得小儿子说得对，就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他还是告诉小儿子，他担心这样下去大儿子会教他越来越担心。
小儿子说您是担心他变傻吧。
但老爷点点头。
小儿子笑一下告诉他，叫他放心，小儿子说世上还没有谁因为想一句话而变傻的。要是因为想一句话而变傻的话，那他原本就有问题。他说大哥以前没有问题，以后也不会有问题，现在更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多心了。
但老爷听了小儿子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目沉思。这时，坐在但老爷旁边的但老太太也说，我活了这把年纪，听说过有人为想一个人而这样，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想成这样。最后她叹息一声说：“唉，想不到这个人还是我生的儿子！”
老太太的话引起了但老爷的不满，他严厉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厉声说：“你说的什么话？能为别人的话思考，说明我们的儿子比别人有远见，也说明说话的共产党很能干，说出来的话能叫别人思考。”
老太太看但老爷一眼，口里说：“要是真的为共产党的话思考还好，说明我们的儿子进步了，要是是为相思某个女人的话，那就太丢我们家的脸了。”
他们猜对了，但家大少爷的确是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思考得痴痴傻傻，但不是共产党的话。
但老爷就盯着自己的妻子，口里问她相思的某个女人是谁。口气里明显不善。
老太太没有听出来似的告诉他，城里那么多的女人，他昨天去城里一定是看见了某个青楼女子，回来就思念她了。她还说人是不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想成这样的，男人变成这样，只有在相思一位自己喜欢的女子时才会。她说，我看大儿子八成是在相思一位女子。
老太太也不顾自己的大儿媳妇在场，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于是，大儿媳妇听了她的话脸就变了色。等老太太话一说完，她马上就骂但家大少爷不要脸，简直下流无耻，都五十多岁的人，进趟城，就思念起青楼的女子来。她说要思念也应该去思念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当户对的，年轻女子，这样才配得上他身上的那套长衫。她还说去一个有梅毒的地方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还去思念一个有梅毒的青楼女子，简直把但家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简直让他身上的长衫蒙了羞。骂完，她还气得直喘粗气，脸别向一边，谁也不看。
这时候但老爷开口严厉的对妻子说，看你说的些什么话，简直在调拨是非。他说大儿子是你说的那种人吗？我们家的男人有你说的那么下流吗？
大儿媳妇的话，教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很不合适宜。但老爷的话又教她知道自己说错了。所以她没有反驳但老爷，而是脸带微笑的连声说自己想多了，说错了，自己说错了。
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晚了。但家大儿媳妇这时气不过，就呼的一下站起身，口里骂着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背着我去想别的女人，怪不得，怪不得，我跟你没完。之后，就迈腿要回房去收拾她丈夫但家大少爷。
脚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但老爷叫住了。但老爷告诉她，你自己的男人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他现在想的是共产党的话，不是相思什么别的女人。
老太太也说，我刚才是在比喻，是我没有见过有人为别人的一句话思考，现在见到了，有点不大相信，所以就胡说八道了。我的儿子我了解，你的丈夫你也了解，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去过青楼，现在老了怎么会去。
但家小少爷也说，大嫂你不要生气，大哥不是那种人。他说这些年大哥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就凭这些年他对你的好，我们大家就都知道了。你心里也清楚，他对你有多好。他还说大哥是为共产党的话思考，他用人格来保证。
但家大少奶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慢慢地又坐回了椅子里。刚刚坐下，她又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像有针似的。她一脸紧张的告诉大家，要是没有相思别的女人，他昨晚就不会不跟她睡，一个人跑到书房里去过了一夜。她还说他的这种做法，弄得她一夜都没睡好，老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家大少奶奶的话教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说知道她门两个昨晚一夜没睡好，却不知道她们是分开了。
但家大少奶奶就说得更起劲了，气生得更有理了。她气哼哼的说，怪不得他昨晚不跟我睡一起，原来是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在想别的女人，嫌我老了，脸黄了，他想的女人肯定年轻漂亮，像妖精一样。最后她还气哼哼的做出要去找他算账的样子。
但老爷再次叫住了她。但老爷沉思一会儿告诉她，大儿子昨晚一个人去书房过夜，一定是她妨碍了他思考问题。他说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来打扰，尤其是难以解开的问题。最后他还问但家大少奶奶，他大儿子想问题的时候，她是不是在他身边说话来打扰他。
但家大少奶奶就点点头，就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就都说但家大少爷在思考共产党的话。接着他们就担心大少爷思想进步了，要跟共产党为伍。
但家大少奶奶又找到了话说。她说要这样下去，哪天她丈夫想明白了共产党的话，就要参加共产党，就会丢下她们跟着共产党跑了。
她的话也是大家担心的。但老爷说将来要是大儿子参加共产党，他们就是共匪的家属，他要是跟共产党跑了，他们这些家属就要遭殃。他说共产党被抓住就要被枪毙的，他跑了我们这些家属就要被抓起来枪毙。
但老爷的话教所有人都害怕了。但家大少奶奶吓得面色苍白，一下跌坐进椅子里。她满脑子里都是被枪毙的声音。她仿佛还看到了这一大家人，被国民党五花大绑押赴刑场，她们跪在刑场上，眼睛被蒙着，洋枪对着她们的脑袋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她们一家人就倒在血泊中。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浑身一抖，真像被枪打中了一样。
她一下站起身，口里说不行，不能让他参加共产党，不能让他丢下我们跟着共产党跑了。之后，就迈步要去找但家大少爷，阻止他。
(本章完)
听见妻子向他走来的脚步声，大少爷没有扭头看她，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妻子走到床前站住，看他一会儿后，就叫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动，没有扭头看她，更没有应声。像没有听见似的。
妻子这才想起，他想问题已经入了神，她的声音是不能把他从问题的思绪里唤醒。于是，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口里“嘿，嘿”的叫着。他扭头，脸上还是一副被打扰了的表情，瞪着妻子不说话。
妻子就看着他没有好脸色的说：“你看着我做什么，父亲喊你去堂屋里。”
他就狠狠地瞪妻子一眼，没有起身去堂屋。然后把手放下来，侧身脸朝里面的躺着。
妻子见他不起来，就又说了一遍说过的话，还说你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父亲喊你去堂屋里有事找你。
他还是没动，就像妻子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跟别人说话一样。
妻子生气了，她又抓着他的手臂推了他两下，用近乎吼的声音说：“喊你去堂屋。”
他也生气了，用力把妻子抓他手臂的手甩开。然后，做一脸要吃人的样子瞪着她。
他的凶样把她吓着了，她口里没了声音。她看他一会儿后，鼻孔里就哼一声，气冲冲的转身走了出去。他瞪着她的后背在视线里消失，就又把脸朝向了床里面，继续思考他的问题。可妻子刚才的打扰，教他现在怎么也难以把思想集中起来，想道士喊街的事情。
他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着。
但家大少奶奶气冲冲的走向堂屋，一进门就大声说别叫我去喊他了，他不会来。之后，就在一边的椅子里坐下了。
但老爷就问她是不是他睡着了。
她就告诉但老爷，他没有睡着，还在睁着眼睛想问题。她说他把双手捧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睛直直的看着帐顶，不晓得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发呆。她还说她叫他来厅里，他还不耐烦的用要吃人的目光瞪她。
但老爷就哦了声。然后就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想问题。想了会儿他就叫小儿子跟他一起去大儿子的房里看看，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火气还那么大。
小儿子想了一下，就告诉但老爷，让他想吧，我们不去打扰他。他说等他想到想不明白的时候，自己就会跑来找我们的。他还说现在他不来找我们，说明他还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题。
但老爷想了想，觉得小儿子说得对，就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他还是告诉小儿子，他担心这样下去大儿子会教他越来越担心。
小儿子说您是担心他变傻吧。
但老爷点点头。
小儿子笑一下告诉他，叫他放心，小儿子说世上还没有谁因为想一句话而变傻的。要是因为想一句话而变傻的话，那他原本就有问题。他说大哥以前没有问题，以后也不会有问题，现在更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多心了。
但老爷听了小儿子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目沉思。这时，坐在但老爷旁边的但老太太也说，我活了这把年纪，听说过有人为想一个人而这样，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想成这样。最后她叹息一声说：“唉，想不到这个人还是我生的儿子！”
老太太的话引起了但老爷的不满，他严厉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厉声说：“你说的什么话？能为别人的话思考，说明我们的儿子比别人有远见，也说明说话的共产党很能干，说出来的话能叫别人思考。”
老太太看但老爷一眼，口里说：“要是真的为共产党的话思考还好，说明我们的儿子进步了，要是是为相思某个女人的话，那就太丢我们家的脸了。”
他们猜对了，但家大少爷的确是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思考得痴痴傻傻，但不是共产党的话。
但老爷就盯着自己的妻子，口里问她相思的某个女人是谁。口气里明显不善。
老太太没有听出来似的告诉他，城里那么多的女人，他昨天去城里一定是看见了某个青楼女子，回来就思念她了。她还说人是不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想成这样的，男人变成这样，只有在相思一位自己喜欢的女子时才会。她说，我看大儿子八成是在相思一位女子。
老太太也不顾自己的大儿媳妇在场，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于是，大儿媳妇听了她的话脸就变了色。等老太太话一说完，她马上就骂但家大少爷不要脸，简直下流无耻，都五十多岁的人，进趟城，就思念起青楼的女子来。她说要思念也应该去思念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当户对的，年轻女子，这样才配得上他身上的那套长衫。她还说去一个有梅毒的地方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还去思念一个有梅毒的青楼女子，简直把但家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简直让他身上的长衫蒙了羞。骂完，她还气得直喘粗气，脸别向一边，谁也不看。
这时候但老爷开口严厉的对妻子说，看你说的些什么话，简直在调拨是非。他说大儿子是你说的那种人吗？我们家的男人有你说的那么下流吗？
大儿媳妇的话，教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很不合适宜。但老爷的话又教她知道自己说错了。所以她没有反驳但老爷，而是脸带微笑的连声说自己想多了，说错了，自己说错了。
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晚了。但家大儿媳妇这时气不过，就呼的一下站起身，口里骂着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背着我去想别的女人，怪不得，怪不得，我跟你没完。之后，就迈腿要回房去收拾她丈夫但家大少爷。
脚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但老爷叫住了。但老爷告诉她，你自己的男人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他现在想的是共产党的话，不是相思什么别的女人。
老太太也说，我刚才是在比喻，是我没有见过有人为别人的一句话思考，现在见到了，有点不大相信，所以就胡说八道了。我的儿子我了解，你的丈夫你也了解，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去过青楼，现在老了怎么会去。
但家小少爷也说，大嫂你不要生气，大哥不是那种人。他说这些年大哥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就凭这些年他对你的好，我们大家就都知道了。你心里也清楚，他对你有多好。他还说大哥是为共产党的话思考，他用人格来保证。
但家大少奶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慢慢地又坐回了椅子里。刚刚坐下，她又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像有针似的。她一脸紧张的告诉大家，要是没有相思别的女人，他昨晚就不会不跟她睡，一个人跑到书房里去过了一夜。她还说他的这种做法，弄得她一夜都没睡好，老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家大少奶奶的话教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说知道她门两个昨晚一夜没睡好，却不知道她们是分开了。
但家大少奶奶就说得更起劲了，气生得更有理了。她气哼哼的说，怪不得他昨晚不跟我睡一起，原来是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在想别的女人，嫌我老了，脸黄了，他想的女人肯定年轻漂亮，像妖精一样。最后她还气哼哼的做出要去找他算账的样子。
但老爷再次叫住了她。但老爷沉思一会儿告诉她，大儿子昨晚一个人去书房过夜，一定是她妨碍了他思考问题。他说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来打扰，尤其是难以解开的问题。最后他还问但家大少奶奶，他大儿子想问题的时候，她是不是在他身边说话来打扰他。
但家大少奶奶就点点头，就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就都说但家大少爷在思考共产党的话。接着他们就担心大少爷思想进步了，要跟共产党为伍。
但家大少奶奶又找到了话说。她说要这样下去，哪天她丈夫想明白了共产党的话，就要参加共产党，就会丢下她们跟着共产党跑了。
她的话也是大家担心的。但老爷说将来要是大儿子参加共产党，他们就是共匪的家属，他要是跟共产党跑了，他们这些家属就要遭殃。他说共产党被抓住就要被枪毙的，他跑了我们这些家属就要被抓起来枪毙。
但老爷的话教所有人都害怕了。但家大少奶奶吓得面色苍白，一下跌坐进椅子里。她满脑子里都是被枪毙的声音。她仿佛还看到了这一大家人，被国民党五花大绑押赴刑场，她们跪在刑场上，眼睛被蒙着，洋枪对着她们的脑袋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她们一家人就倒在血泊中。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浑身一抖，真像被枪打中了一样。
她一下站起身，口里说不行，不能让他参加共产党，不能让他丢下我们跟着共产党跑了。之后，就迈步要去找但家大少爷，阻止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