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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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少爷夫妇来到饭厅,其他的人都还没有来。下人早把饭菜端上了桌子,香气四溢。他没有等到其他人进来,就先自一个人在桌子前坐下了。街上发生的事又在他脑海里闪现,他又开始思考问题了,头自然而然地低了下去。

    妻子站在他身边叫他等大家来齐了才坐,他没有理妻子。坐在那里低头在想,“大圈钻小圈······喊王天······哭······笑!”

    妻子见他没动,就动手轻轻的推了他两下。他不耐烦地扭动两下身体,然后再狠狠地瞪妻子一眼。妻子不怕他瞪,也脸带怒容的对他说:“喊你等他们来齐了才坐,你怎么不听?”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起来,又低头思考问题了。

    这时候,他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人,还有他自己的儿女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他们一迈进大门,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子前了,还没来得及看出他在思考问题,就都用惊异的目光盯着他。妻子却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盯着他,意思是说我说你不听,这下好了吧。他却全然不知,还在埋头依旧想他的问题。

    父母带着惊异的目光看着但家大少爷慢慢地在桌子前坐下了,之后,就抬手示意叫大家也坐下。

    父母进来他没有起身招呼,和低头想问题的反常,教所有的人都学着他父亲但老爷的样子,盯着他分着辈分先后慢慢地坐下了。坐下,大家也没有打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坐在他旁边的弟弟,看着他想对他说点什么。然而,这时候但老爷却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叫大家吃饭。弟弟就只好把目光移开,端起饭想了一下吃起来。

    大家吃饭夹菜弄响碗碟的声音,还是没有教他抬头端起碗跟大家一起吃饭。他依旧低头想他的问题。妻子看了大家一眼,一边吃饭,一边用手肘轻轻的撞了他两下。他没有感觉到似的依旧没有理睬。

    过了会儿,妻子见他还没有端碗吃饭,就悄悄的在桌子下用脚轻轻的踢他。这下,他感知到了,就用自己的膝盖狠狠地还击了妻子一下,并且旁若无人地用生气的目光盯着妻子。他的举动,教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向他。他没有意识到,还在用生气的目光盯着妻子。妻子就用眼色示意他,大家都在看他。他还没明白过来,耳朵里就听到了他父亲但老爷的声音。

    但老爷盯着他先叫了他一声,然后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不明白的盯着父亲。但老爷就举了举手里的碗,又说得更仔细一些,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大家都在吃饭,他为什么不吃,还低头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在想些什么。

    他听了后,想了下,就端起碗大口地吃起来,也没有回答他父亲的话。

    他父亲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即便是吃饭,他也在思考问题。心里想着解不开的问题,饭就自然而然地吃不下去。他草草地吃了一点,就放下碗。下人要给他添饭,他却没有看见似的站起身要离开。下人就问他还要不要饭。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跟父母和桌子上的任何人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桌子。桌子上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都走到饭厅门口了,他父亲叫住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头盯着父亲看了会儿,摇摇头就转身离开了。迈出饭厅的门,他听到父亲在问他的妻子,他今天这么反常,是怎么回事。他听见妻子回答说,她也不知道原因,说他今天从城里一回来就这样,像掉了魂似的。她说她问过他很多次,他都没有说,最后他还冲她发火。

    他听到这里,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他回到自己房里,一边踱着步,一边又思考他不明白的问题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妻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下人来替他点灯。这些,都没有他在想的问题重要,所以他没有在意这些。现在,他没有踱步,而是侧身坐在了梳妆台前,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又放在了上面。思想依旧在上午城里发生的事情里。

    夜幕渐渐的落了下来。妻子和一个下人的脚步声在外面向这边响来。妻子回来了,带着下人。下人手里掌着灯,一路照着妻子走了进来。他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头看她们一眼。下人把房里的灯点亮后,就拿着手里的灯又退了出去,并把门带上了。

    妻子站在房中,看着还在苦思冥想的他。就做出想说点什么的样子走到他的身边。他还是没有看她一眼,就像不知道妻子站在他身边一样。就开口问他是不是还在想下午想的那些事。他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

    妻子见他不回答,还深陷在什么事情里去出不来。想了下,就没有再打扰他了。她走到床前,慢慢地坐在床上,拿出手绢无聊地把玩着。

    外面的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家大院那些亮着的灯渐次灭了。是到睡觉的时候了。但家大少爷房里的灯还亮着。他妻子坐在床上不耐烦的扭动着身子很多次了。但家大少爷还坐在梳妆台前,木头人似的。现在,他扭动身体坐正,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梳妆台上。

    他扭动身体的动作,叫他妻子惊喜地目光一跳,眼睛就望向他。她以为他是起身要过来陪她睡觉了。当她看见的是他坐得更牢以后,脸上就全是失望的表情。片刻她脸上就带上了怒。她用生气的口气对他说:“你到底睡不睡觉?”

    他没有理,像没听到似的。

    于是,妻子就怒气冲冲的向她走来,推搡他一下,口里说:“喊你睡觉。”

    这下,他抬起了头。扭头,脸上全是一副被打扰了的表情盯着妻子。

    “这么晚了还想什么,睡觉。”妻子怒声说。

    他没有说话,蹭的一下站起身。妻子就转身先向床前走去。他也跟了过去。妻子脱衣上床。他也上去了,身上的长衫也不脱,灯也不吹,就躺在妻子身边。

    妻子就怒声叫他把衣服脱了。他没有动,没听见似的。妻子只好动手推他。他一下坐起身,一副被打扰了的怒容就在他的脸上。他用这种表情狠狠地盯妻子一眼,之后,就下床把衣服脱了搭在床架上。他准备上床睡觉,这时妻子也脱好缩进被窝里,见他要上床来,就对他说:“吹灯。”

    他双手按在床上,一只脚都爬上床了,听见妻子这么说,就紧盯妻子一眼,之后不情愿的把爬上床的那只脚放下来,转身把灯吹灭。然后,摸黑爬上了床。

    躺在妻子身边,心里想的却不是妻子,而是别的事情,道士喊街的事情。所以他躺在妻子身边就一动不动,睡着了似的。妻子把一只手放在他身上抚摸。他不耐烦的一下把妻子的手推开,之后把背心给了妻子。妻子也生气的把背心给了他,鼻孔里就有了生气喘粗气的声音。

    他不理会,继续思考问题。怎么思考问题都没有想明白,他的心情就有点烦躁了,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着。他的举动终于叫妻子忍无可忍了。妻子先用屁股狠狠地撞他一下,再转过身来用手推他一下,之后就怒气冲冲的吼他,叫他睡觉。

    他就不动了,但还是睡不着,躺在妻子的身边继续思考问题。妻子却在他身边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妻子的话教他不能专心的思考问题。每次想得似乎快要有一点点眉目了,却被妻子的话凭空一下打断,教他的思想跟着妻子的话走。当他摒除杂念从妻子的话里出来,重新集中思想思考问题的时候,那一点点快要想明白的眉目,在他思想里已经不见了。他又打开思想反反复复的找寻,快要找到的时候,妻子的话又影响了他。

    他一气,一下坐起身。妻子被他的举动惊得问他要做什么。他二话不说,下床摸黑在床架上拿起自己的长衫穿在身上。然后就一边扣着口子,一边摸黑向门口摸去。摸到门口,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打开门的声音教妻子抬头看他。黑暗中见他的背影走了出去,妻子再次问他去哪里。他没有回答,把门轻轻的带上了。妻子急忙起身下床追过来,打开门把头伸出去。她看见他正大步朝书房方向走去,那背影放佛在对她说,你不要我安心思考问题,我去书房思考。但她还是对着他的背问他去书房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打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然后,把书房的门关上。夜色,和妻子的声音全被关在了外面。

    他摸黑向屋子中央走去,脚步慢而小心翼翼。凭着对书房的记忆,他摸到了书房里的书桌,他顺着书桌,又摸到书桌前的椅子,他摸黑坐进书桌前的椅子里,继续思考还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他听到妻子气冲冲的把卧房门关得嘭的一声响,他没有被妻子关门的声音影响。他知道妻子在生他的气,他的心情却变得异常的舒畅。然而舒畅的心情并没有教他心里灵光一闪,把没想明白的问题一下想明白。他坐在黑暗里,细细的思考。

    一轮弯月爬上天空,微弱的光撒在宁静的大地上。夜风轻轻地吹,没有摇响一片树叶。但家大少爷的耳朵里,却灌满了闹哄哄的声音。那是上午他在县城里时道士喊街的声音,和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还有来自他心里的声音。虽然他适应了在黑暗里看东西,月光透过窗户纸,教他看得清书房里的一切。然而他看见的,还是四个道士,一个喊街的,三个捧米升的。捧满升米还是在哭,捧空升的还是在笑,捧半升米的,无忧无乐。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声音,一直在他眼前,在他脑海里出现。教他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理妻子,不理父母,不理一切认识的人。

    他的确变了个人,第一次思考大事情,第一次做了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坐在椅子里,时不时的动着身体,教椅子在他屁股下面不时的发出“叽嘎叽嘎”的声音。但这样也不能教他心里灵光闪现,想明白他正在思考的问题。他坐不住了,站起身向窗前走去。

    走到窗前,他慎了一下,抬手把窗户轻轻打开。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带来田野青草的气息,教他精神倍感爽朗。他深深地吸口气,感到五脏六腑都是凉悠悠的。他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夜风带来的清爽,就把眼睛盯向外面。

    窗外一地月光。他看着一地月光没有想到什么,就抬头看天。天上一轮弯月,孤独地站在西方的天上,似乎跟他一样,在想着什么。他把双手背在背后,一直看着天空陪着月亮想着问题。

    村里不知谁家的鸡,发出了黑夜中第一声鸣叫。声音洪亮高亢,似乎在向别的公鸡证明自己比它们更知道黑夜里正确的时辰,似乎也在催别的公鸡跟它一道合唱。的确,别的公鸡也跟着它一起鸣叫。先是一两只,接着就是三四只。后来,村里所有的公鸡都跟着它一起合唱。

    公鸡们高亢的合唱声,是那么美妙动听。然而但家大少爷却充耳不闻,还是站在窗前,背着双手仰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天空,丝毫不受这些鸡叫的影响。似乎这些鸡叫声,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确没有半点关系,但天马上就要亮了,问题他还是没有想明白。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城里道士喊街的声音,满眼睛都是道士喊街的情景。

    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些道士到底要提示什么,在暗示未来些什么。然而还是没有一点眉目,他想了整整一夜,什么也没有想到。

    公鸡们的合唱渐渐消失了。四周又变得那么宁静,黑暗。他还是站在窗前看着天,背着双手。他的大脑也像这夜的黑暗,教他看不到一点光明,一点希望。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木头人似的。

    鸡叫第二遍了。东方的天空也改变了颜色。看来天马上就要大亮了。

    他没有动,问题还是没有想明白。站了这么久,他没感觉到累似的。看着天空一点点白起来,问题还没有想明白,但他的形状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着急。第一次思考问题就思考成这样,但他没有责怪自己,也没有嘲笑自己,更没有就这样灰心不去想。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只是要比别人晚些。

    晚些就晚些,只要能想明白,怕的是想不明白。他心里想。所以就努力的翻腾自己的大脑,细细的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