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衣
字体: 16 + -

第5章 青螺潮水生

    目送走了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程念衣露出了鲜有的笑容,接着转身面向甘棠湖。忘忧阁内殿就在甘棠湖上,藏在茫茫烟波之中,只露出些飞檐画角,粉墙黛瓦在烟波中若隐若现。

    通往湖心的桥已经被截断,只余一小段断桥伸出湖面,程念衣踏上断桥,他们不仅回去了桥,就连桥上的叠石甃甓,狮首鼓石都毁去了大半,更显得断桥摇摇欲坠。程念衣轻叹一口气,又是何必。随后出匣一剑,剑名弱水,剑身玲珑剔透,仿若无物。弱水出匣之后径直落在了湖面上,却不下沉,抚在清澈湖面上,随着流水打着转儿,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程念衣从桥上潇洒跃下,脚点在弱水剑上,却无半点涟漪,随后手作剑指,御剑水上,如履薄冰,布鞋却没有半点水迹。弱水剑下,尾尾锦鲤饶剑而游,百千群游云影中。

    程念衣负手而立,到了半途,那白茫茫一片的烟波中终于有了动静,浓雾一阵蠕动之后,吐出一人。那人身长七尺,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袍,倒是和这烟雨蒙蒙的甘棠湖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只是接下来的动静就有些大了。那人同程念衣一般踏水而来,与其说是踏水,倒不如说是以一杆长枪破水而来。水流在枪头部位被蛮横的撕开,水流硬是一枪所隔,水花飞溅,而水中的锦鲤则不断在周身跃出水面,跃出锦鲤长尺半,一尾接着一尾,头尾相连成一座鱼桥,又似一道龙门,与程念衣这边的恬静安详大相径庭。

    两人在互相瞧得真切之后,默契的停下身形。来者一拱手:“青衣先生,在下韩江,是这忘忧阁的供奉,久闻青衣先生大名。”程念衣却脚下轻旋,仍是不受这一拜。

    韩江也不恼,自顾自说着:“青衣先生,你前两日杀了那吴氏枪林的吴仇,也算了解了我和吴氏枪林的恩怨,我还要多谢谢青衣先生,若不是各为其主,我一定会请先生饮三大杯!”所谓恩怨,不过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吴氏枪林雄踞江湖二百余年,以一家枪学蔑视江湖,如今断绝,才让使枪之人拍手称绝。

    程念衣终于开口:“既然如此,三大杯就免了,韩江先生不妨就此让出道去,我们之后江湖上再见便是。”

    韩江摇了摇头,我韩江既在这甘棠湖上,就已是江湖。就在此时,两人身前身后簇拥的锦鲤突然成群结队向远处避走,趋吉避凶。待锦鲤退散空了,程念衣脚点弱水剑剑柄,身形翻越一个雀停,而那柄弱水剑则径直冲向韩江,速度随快如闪电,却依旧风平浪静。韩江盯着那柄来势汹汹的剑,轻喝一声,脚更加贴紧枪身,那杆名为青螺的长枪又是下沉一寸,接着猛然浮起,一人一枪对上对上那柄弱水剑,甘棠湖水层层叠起,从枪剑相碰之处,潮如千里滚滚而去,涛如连山喷雪而来。

    韩江自觉青螺敌不过弱水剑的锋利,更为吃惊的是,青螺枪上隐隐有一股透骨寒气从枪上渗透而来,韩江自知不妙,长久僵持下去,自己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想到此处,韩江连连在长枪上退后几步,一路从中部退到了枪尾,只有一脚还踏在枪尾,但仍觉不够,他瞧了瞧那空中踩在浪尖上的负手而立额程念衣,一咬牙,最后一脚也离了枪,青螺枪没了主人加持,弱水剑立即长驱直入,那杆长枪即可被掀飞出去,韩江眼疾手快,收枪如按虎,在弱水欺身之际,仍是只退后半步,手上做半步崩枪悍然撞在弱水之上,形短力猛,似崩箭穿心。

    程念衣点点头,韩江的枪法比上两日前的吴仇要高明不少,吴仇虽得吴氏枪法真传,但可能与他程念衣有关,吴仇枪中满含恨意,枪枪只愿置人于死地,若是遇上愿与他以死相博之人,便能以物价枪的玄妙取胜,若是遇到暂避锋芒者,不出五六十招,枪法就会懈怠,不再气势长虹,而程念衣当初杀吴仇之时,却是针尖对麦芒,以一剑破去一枪,我手上既有剑,就绝无退却之意。而韩江枪法中,奇正兼备,既熟谙枪法的一气长蛇,也知晓以退为进,实属不易。

    程念衣摇摇头,在与人决生死之时,竟生出了惜才之意,若不是自己老了?罢了,大不了之后留他一命。

    就在程念衣遐想之际,弱水已经被半步崩枪击飞,朝自己倒悬翻飞而来,而韩江则作千江一跃,手上的青螺枪则作青龙搅水,横扫而来,枪身周边更是一线大潮高越数丈,铺天盖地而来。

    程念衣身体倒悬一个雀落接住弱水,身体急转直下,弱水径直扎入湖中,剑只入湖水三寸,就戛然而止,那原本波涛不止的湖面瞬间平静如镜面,片刻之后,他提剑前划,平静镜面崛起一条竖潮,从正面看去,只余一线,与韩江那千里而起的横潮撞在了一起。

    韩江置身潮后,青螺枪或作撩,拨草寻蛇,或作刺,白蛇吐蕊,或作砍,飞沙走石,或作点,沙门点将,或作削,夜叉探海。既以长枪削弱攻入横潮的那道竖潮,也与潮中的弱水长短相接,两者每次相碰,必有一处潮水如同拱桥一般翻起,两者相离之后,潮水拱桥又很快退去。

    程念衣御剑潮中,也不做花哨功夫,只一心攻入横潮,剑潮人始终不挪一处。韩江则在潮后腾转挪移,为了抗住那道竖潮的攻势,他不得不将千里大潮尽可能的缩短,以增加厚度。他之所以能聚起这横潮,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顺应水流流向,他身后有源源不断的水源注入潮中,才能构起这铜墙铁壁,而程念衣竟是逆流而上,更是切水而来,与水流大势格格不入,却在韩江眼中,依旧是连绵不绝,更是锋利逼人。

    两潮对峙良久之后,韩江渐觉力有不逮,而横潮已经后继无力,那柄弱水已经在潮中露出了三寸剑尖,韩江收回枪,清舒一口气,双手再次握上青螺,长枪再次如奔雷刺出,不过此枪走势似直实弯,循着一道弧形攻向那柄弱水,那道横潮也放弃了抵抗,如同雪崩一般滚滚而下,任由那竖潮攻入其中,只不过一泻千里的横潮扑在竖潮之上,竟将竖潮的攻势夹击在了潮水之中。

    韩江知道这种攻势不会长久,自己只有一击之力,手更是握紧长枪几分,狠狠扎进了潮水之中。程念衣轻轻一笑,回剑于胸前,变竖剑为横剑,从潮水中切割而过,那道竖潮竟在湖面上画了个半圆,变为横潮,神龙摆尾般撞在另一道横潮上,枪与剑相撞,两潮也相撞,顿时潮水喷涌如柱,漫天犹如磅礴大雨,逐渐遮盖二人身影。

    待得漫天风雨退去之后,程念衣现出身形,依旧负手而立,脚下依旧踩着那柄弱水,黑衫洁净如昔,没有沾染半点湖水。而韩江只露出个脑袋,身体全泡在了湖水中,手上无力抓着那杆青螺,气若游丝。

    程念衣御剑来到他身边,脚轻踢青螺枪,长枪牵引着韩江慢慢滑向对岸,程念衣轻轻说着:“长枪直时如青山石竹,任尔东西南北风,长枪弯时如墙头野草,每见狂风暂弯腰。”说完,一步踏入烟波之中。

    韩江渐近了案边,瞧了瞧手上的那杆长枪,望着眼波中的忘忧阁,从这一枪后,与忘忧阁的前因后果就此斩断,以后再无忘忧阁韩江,只有青螺枪韩江。他哈哈一笑,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