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明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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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唯伤少年心

    陈倾一上台,台下就有异响。展元山向台上望去,只见陈倾正手提一把大刀,不禁一怔,随即对陈倾说道:“倾儿!用剑!”陈倾也是一愣,不明其中原委。台下有人甚至嗤笑出了声。而展凌修则是依旧望着陈倾,脸上笑意更甚。



    江湖上切磋,任你使什么兵器,就算是暗器也少有人会觉不妥。而此时此处,是展凌修二十岁加冠礼,是中原一有名有势的大镖局——展家镖局,那就另当别论了。剑——乃是兵中君子,而刀——则多是江湖之中地位略低,或旁门左道所使。纵观武林数百年,使刀的大侠可谓是寥寥无几。



    陈倾正迷茫间,一名下人已将剑送了上来,而陈倾则仍在犹豫。群侠一看,皆有些错愕。原本群侠以为,这等典礼,来的都应是江湖中人,而像陈倾这般年轻的也应是多少明些规矩,谁都没成想,陈倾会有这番举动。而闫三在台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暗骂自己怎生就忘了这点,害得陈倾尴尬至极。



    展元山也未挂怀,微微一笑,对陈倾大声道:“倾儿!换剑!”陈倾一想,闫三曾说过刀剑不分家,那他就用剑使刀法得了,随即“哦”了一声,把刀交到了那下人手中,并拿过了剑。



    待得那下人走下台去,展凌修盈盈一礼,道了声:“请。”台下一时掌声雷动,皆夸三公子好气度。而闫三则是不然,一抹鼻子,冷笑一声,嘟囔着:“狗屁!”旁边一人还道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闫三哪里管他,只自顾自地看向台上。



    陈倾也还了一礼,摆了个架势。众人一看哈哈大笑,都说是从未见过这般丑的架势。陈倾不禁心中生恼:“亏你们都是一代武林好手,就这番辱我。”展凌修趁机挽了个剑花,众人一看又都是拍手叫好。



    陈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展凌修向后斜跨一步,身子略向下沉,朗声说道:“请赐教!”陈倾见状也不再他言,提剑就刺去。



    众人不禁惊咦,这一剑实在是太过稀疏平常。展凌修轻轻用剑格开,脚下向前一探,回了一剑。陈倾连忙招架。可怎知那是虚招。只见展凌修右脚一伸一勾,当即将陈倾绊飞出去。



    陈倾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闫三不禁也是眉头一皱。而台下众人均拍手叫好。陈倾顿时怒由心生:“我敬你们是长辈,你们却屡次三番羞辱我!”登时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展凌修转过身,笑着问道:“倾兄,可还好?还要比试吗?”陈倾一听,用力站起,将手中长剑握得死死。



    展凌修双眉一凝,道:“小心了!”随即展开剑势,忽东忽西,忽上忽下。众人一见连忙喝彩。陈倾招架不及,左肩衣服让展凌修削下一块。展元山见状起身意欲叫停,可突然又见到陈倾用剑猛力回击,不禁又坐了下来。



    陈倾展开闫三教给他的那路刀法,横劈竖砍,横冲直撞。闫三一见大声叫好。可众人却是唏嘘,皆说:陈倾太没风度,这哪是比武?和三公子比起来差得远了。



    展凌修一惊,也不敢大意,连忙招架,将陈倾一招一式全格了下来。台下众人叫得沸沸扬扬。陈倾听在耳中,怒在心中,手上当真是加了几分劲。展凌修见状,急中生智,不去防那一招,假意虚刺一剑。陈倾见状果然中计,连忙抽剑回挡。展凌修借机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陈倾肚子上,将陈倾踢开好远。



    众人一见,都来了兴致,个个拍手称赞,连连喝彩。闫三连着骂了好几声,使劲跺着脚。陈倾此时倒在地上,只觉五味杂陈。那展凌修下脚太重,虽是为了出风头,但也实是不该。陈倾险些要哭出来,心想:“我平日里将你当作亲弟弟,可你却这番对我!”



    展元山此时已从座上站起,对陈倾说道:“倾儿,下来吧。”陈倾回头望去,见到了最让他吃惊的东西——展元山脸上的笑意。陈倾只觉心中剧痛不已。霎时间,他只觉得当初展家人对他的好全是欺他骗他,让他留在展家,就是为了让展凌修出风头。



    台下众人齐声大叫“下来吧!”“别趴在那了!哈哈!”展凌修此时已俯身过来,假惺惺地要将陈倾扶起,可谁知陈倾大吼一声,从地上跳起,抬剑便打。



    展凌修一时慌了神,连连后退。陈倾把手中长剑当作大刀,一阵挥舞。展凌修被吓得脸色惨白,不敢还一招。台下群雄大躁,甚至有人开始当众辱骂陈倾,但就是无一人上前救场。展元山此时一阵错愕,刚回过神时,却只见陈倾已高高跃起。闫三在台下连连叫苦,心中念道:“坏了坏了!”



    展凌修被吓得傻了。只见陈倾长剑劈下,威势极猛,眼见就要将展凌修一只胳膊砍下来。就在此时,一只倚在椅中的展凌奕似是被这一幕触怒。说时迟,那时快。展凌奕飞身上前,左臂猛然伸出,厄住了陈倾喉咙,将陈倾举在半空。可这一切还是略晚了些,陈倾那一剑还是劈中了展凌修的肩膀,但好在并未将展凌修的胳膊砍了下来。



    陈倾这才回过神来,原是自己竟犯了大错。陈倾被展凌奕厄在空中,快要断了气。陈倾两行泪水从脸庞滚落。此时,陈倾并非痛在别处,而是痛在心中。望着展凌奕那似是瞪着仇人一般的眼神,陈倾心中一片冰凉,一片酸涩。当初那个爱他护他的展大哥如今竟要将自己掐死。陈倾一时万念俱灰。



    七八个下人此时连忙将展凌修抬起,向屋中送去。展凌修疼得大叫,嘴里胡嚷着的不知是什么,显是伤的极重。此时展元山手掌挥出,一把将陈倾救下。展凌奕恶狠狠地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方才应是将陈倾当做了那日砍下他右臂之人。



    陈倾坐在地上,任凭眼泪划过,一时颈上肿痛,心中比之更痛。展元山扫了陈倾一眼,便大步离开。至于那是什么眼神,陈倾根本就没看到,但心中却是知晓。



    群雄此时议论纷纷。展家的管家出面,先令下人先送客,后大声说道:“改日定当向诸位赔今日招待不周之罪!望诸位海涵!”闫三本想赶过来,但诸多家丁已围成了一堵墙,闫三根本就过不去。



    一阵嘈杂之后,只有陈倾坐在台上流泪,周围没有一人。不知过了多久,展元山的夫人缓缓走了过来。陈倾抬头,一双泪眼望向面前那美妇人。



    那妇人柔声问道:“倾儿,平日里我们对你可还好?”陈倾点了点头。那妇人又问:“那是修儿欺负你了?”陈倾擦了擦泪水,连忙摇了摇头。那妇人见状,不禁面露苦色,问道:“那你今日为何那番作为?”陈倾一怔,不知说什么是好。那妇人长叹一声,道:“还是说你是要杀了修儿?”陈倾一听此言,顿时如遭雷击,周身大震,忙道:“不不!不!我没想杀他!”



    那妇人微微莞尔,细声道:“那就好。倾儿,你也是知道的。你展大哥如今已是颓废不堪。惜儿本是女儿身当不了家不说,现今已让人掳走了八年,生死不知。我和你展伯伯早就当已没有了这个女儿了。”陈倾一想到此处,心中更是酸楚。妇人又道:“所以,你展伯伯一辈子打下来的基业只有寄托在在修儿身上。今日修儿这般,只还好命是保住了,胳膊也保住了。”陈倾一听此言,不禁微微舒了一口气。



    那妇人道:“你展伯伯近几日心情肯定不会太好,说不定会恼怒于你。你自己做事也可要谨慎一些。”陈倾连忙点了点头。那妇人付之一笑。就在那一笑间,陈倾恍若看到了自己母亲一般,一时情难自已,只想在那妇人怀中像儿时那般哭泣一番。可就在这时,那妇人已起身离开。陈倾一愕,又从梦中回到了这冰冷的现实。



    陈倾不知又在这台上跪了多久。闫三从远处跑来,半跪在陈倾身前,连着给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大叫道:“公子,都怪我!我什么也不懂,粗人一个!害得公子如今这般田地!你打我吧!”说完,又是抡起胳膊向自己脸上扇去。



    陈倾见状连忙拉住,双目无神地望向一旁,对闫三轻声说道:“不怪你,不怪你......”闫三见状顿时心惊,道:“公子......公子?你不会是疯了吧?”陈倾缓缓扭过头,勉强一笑,道:“没......闫大哥。”



    “啊?”闫三一听,暗自舒了一口气。



    “送我回房可好?”



    闫三连忙点头,将陈倾扶了起来,向陈倾房间走去。陈倾举头望天,才发觉此时已是黑夜,不禁苦笑一声。



    次日一早,陈倾便拿着自己之前给展凌修准备的东西,向展凌修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一个下人拦住了陈倾。陈倾一怔。那下人支支吾吾道:“陈公子......三公子他说他不想见你......”



    陈倾望着那下人的眼睛,心当真是低了底谷。那下人又说道:“而且以后......陈公子......”说到一半,那下人便没了声。陈倾苦笑了一声,道:“没事,你说吧。”



    那下人继续说道:“从此以后,陈公子不得靠近三公子的屋子院子......”陈倾又是苦笑一声。



    “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后几个字一出。陈倾如遭霹雳一般,险些落下泪来。陈倾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在那一瞬间,天地都因之无色。



    “呵呵呵呵......”陈倾转过身凄然笑着。半晌,陈倾将手中那个包裹交到那下人手中,对那下人悲切说道:“小时候我俩总一起放风筝,于是我就找了附近最好的工匠,做了四十五幅丝绢,麻烦你交给他。”那下人先是犹豫了一下,后是答应了。



    陈倾转过身,便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展凌修在房中怒吼:“让他滚!别让他留在展家!让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