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明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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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去入江湖

    那吼声惊入双耳,陈倾顿时全身一颤,随即赶快离去,而眼泪则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现到了这番田地,陈倾心中也只有悔恨和对自己的懊恼之情。



    “陈倾啊陈倾!你怎生就这么糊涂!分明是人家二十岁的加冠礼,你输了便输了,何必上去拼命?还将人家砍伤!你可真是糊涂至极!”陈倾在心中已不止几百回这般质问自己。每想到此处,陈倾便是心如刀绞。



    陈倾脑中又开始回荡着展凌修的怒吼声“让他滚!让他离开展家!”陈倾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修弟在天下豪杰面前失了面子,以后行走江湖肯定大受影响。展伯伯因为此事,也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我好......”



    突然,不知怎的,陈倾竟忽然想起了展凌惜:“要是惜妹在,她会原谅我吗?也许她......不!不会的!谁都不原谅我的!”此念一出,陈倾心中一寒,凄然而笑。



    当日陈倾便收拾准备离去。可翻来倒去,陈倾却发现没有一样不是展家所给,不觉心中又是大愧。陈倾苦笑一声,只好打算随意装几件较为朴素的衣裳,但不管是哪一件,都是上品布料,精艺纺织,只是比天锦绣坊的要差上一些而已。想到此节,陈倾不禁忆起已故的爹娘,但陡然间,陈倾心中又生了另一番念头:“若是我父母尚在,若是我仍住在天锦绣坊,那又怎会寄居展家,又怎会有这番事端!”



    陈倾突然双眼一红,恨气大溢,心中道:“这全是拜那些恶人所赐!”而就在这时,陈倾猛然想起八年前那个倒在地上,仍将自己刺伤的那刺客。“他没死!他是装死!他肯定还活着!哈哈哈哈!”陈倾不知为何,心中竟突生一股快意。



    有道是“人逢糟恶事,不疯半似癫。”陈倾几日之间接连受挫,再加之陈倾本就有些多愁善感,这一来二去,令陈倾现下心神不定,略显癫狂。



    “公子!公子!你可别疯!”闫三突然破门而入,焦急大叫。陈倾见状,不由一怔,回过神来,苦笑道:“没......没事的。”



    闫三双眉死锁,道:“公子,都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顿也成,你可千万别憋在心里。”陈倾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不。”



    “闫大哥,今晚我便要走了,以后能不能再遇到闫大哥,那就听天意吧。”



    闫三一听,只觉全身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颤声道:“公子......江湖险恶不说,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出去了又怎生养活自己?”



    陈倾目光坚决,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走,我要给我爹娘报仇!”闫三一听,脸色煞白,道:“可公子的武功......”



    陈倾长叹一声,对闫三说道:“闫大哥......我早晚要离开展家的,我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当人累赘。闫大哥若是还念昔日就情,就请不要拦我。”



    闫三一颓,坐倒在地,一脸苦涩更是不必说。半晌,闫三才站起身,面有忧色,道:“公子在这等着,我去拿酒。咱二人先喝两杯,公子再走可好?”陈倾一听,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毕竟这么多年都是闫三在照顾他,今日自己要走,又岂能不与闫三杯酒为别?



    闫三出去没多久,便拎着一坛酒回来了。而此时陈倾早已将东西都收拾好。闫三轻轻一叹,然后拿起陈倾房间桌上的酒杯,向其中斟酒。



    陈倾从未喝过酒,那杯子拿到嘴边,只觉一阵呛鼻。只见闫三先敬了一杯,一口便将那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陈倾见状,心想:“这一踏入江湖,喝酒在所难免。”随即举杯就饮。可那酒当真是辣,陈倾喝了一口后,连忙将杯子放到桌上。



    一股辛辣之味穿喉而过,一时间,胸中就如有一团火在烧。闫三微微笑道:“公子,江湖就好比这酒一般,今日这番滋味,公子莫要忘了。”陈倾点了点头。待得要再喝时,闫三已伸手挡住,将陈倾剩下那杯夺去。



    闫三道:“这一辈子最难喝的酒,就是这第一杯,公子年纪尚轻,就让我替公子喝吧!”陈倾一听大为感动,只觉天地之间只有闫三一人与己最亲,顿时心中一热,眼泪当即就要滑落。



    闫三连忙劝道:“丈夫虽有泪,不洒离别间!公子别太过伤感,扰了闫三喝酒的兴致!”说完还“哈哈”一笑。



    陈倾连忙止住眼泪,勉强笑道:“没想到闫大哥还会背诗。”



    闫三一听,又将一杯酒吞入肚中,也是笑道:“我闫三大字不识几个,会写的只有公子的名字,会念的也只有这一句诗。”



    陈倾一听,鼻子一酸,眼泪终是没止住。闫三此时脸上已是微红,见状之后,也未说什么,只顾着一杯一杯地往自己杯中斟酒。闫三饮得极快,斟得却是极慢,不时还叹一声。



    待得一坛酒喝完,闫三略有醉意地对陈倾说道:“公子。”



    陈倾望着闫三,内心百感交集。



    “以后可不要这么哭了!”



    陈倾勉力一笑,道:“以后也不会这般哭了。”



    闫三一怔,脸上露出笑意,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对陈倾言道:“此时展家的人都刚用晚饭,公子若是要走,便趁现在,等到夜里人又多起来,公子可就不好走了。”



    陈倾本想和展伯伯等人一一作别后再走,但现今仔细一想,还是不辞而别较为妥当,遂收拾行李跟着闫三向后院走去。陈倾走出房门,只觉有些许头晕,走路摇摇晃晃,知是酒力作怪,也没太在意。



    二人走到后院,又突然受了一惊。只见展凌奕卧在杂草之中,正独自饮酒。陈倾一见,只觉痛彻心扉。展凌奕忽然站起,一步三晃地从二人身旁走过,嘴里还唱着:“天下一壶酒,一醉解千愁......”竟似是未发觉二人。



    陈倾和闫三相视一眼,皆是苦笑。随即闫三便扶着陈倾从后院的墙角翻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展凌奕一声暴喝:“哪来的小贼!我展凌奕剑法无双!看我不砍了你!”闫三心中一急,连忙一推。陈倾送墙上跳下,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不过还好并未受伤。闫三回头一看,只见展凌奕扭着身体,将右边袖子抡得飞起。闫三不禁一乐,随即一纵一撑,跃上后墙。



    展凌奕又是大喝一声:“还敢跑!”当即就冲了过来,却被石头一绊,摔在地上,手中酒壶磕在一旁的青砖上碎了一地。闫三赶紧从墙上跃下。这边刚刚落地,就听见那一边有人赶了过来,大叫:“什么贼。”结果众人一看,大公子趴在地上,似是熟睡而去,不禁面面相觑,只好将大公子抬了回去。



    闫三对陈倾一笑,说道:“我送公子且送一程,过了西街巷,我便回去了。”陈倾答应了一声,回以一笑。



    又走了几步,陈倾只觉头痛欲裂,走路时腿脚也不甚灵便,但仍是往前走着。



    到了西街巷,闫三对陈倾一抱拳,道:“江湖路远,公子珍重!”陈倾此时双眼惺忪,但也抱了一拳,道了声珍重。



    闫三望着陈倾背影,脸上略有笑意,暗自喜道:“公子真是太过年轻,这酒极烈,后劲十足,不出三步,公子必然倒下。”



    陈倾往前迈了一步,身子摇摇晃晃差点跌倒。第二步时,陈倾双膝微屈,甚是无力。走到了第三步陈倾当真倒在地上。



    闫三笑道:“公子现下还不能走,待得公子武艺有成再走不迟。”说完便向陈倾走去。正当闫三正欲抱起陈倾时,只听旁边有人一声大喝。闫三一声闷哼,被人踢飞老远。



    那人大叫:“小恩公!俺来救你!”闫三大骂一声,欲从地上爬起,可自己却也是头昏脑涨,昏昏欲睡,不禁嘟囔了一句:“他奶奶的,这酒果然是烈......”随即倒在地上睡去。



    那人走向陈倾,将陈倾抱起,急道:“小恩公哎!这是怎的了!”又不知向何处叫了一声:“去去去!把解药搜来!”从暗处又有几个人跑了出来,伸手在闫三身上摸来摸去。



    其中一人先是喊道:“啥子也没有!”方才那人急叹一声:“绑了!绑了!先带回去再说!”说完扛起陈倾便走。而另外几人则是七手八脚地将闫三一捆,也扛了起来跟了上去。



    次日,陈倾被喧闹之声吵醒。



    “他奶奶的!放了老子!”



    “你交出解药!咱们就放了你!”



    “有个屁的解药!那他妈是酒!”



    “还嘴硬!接着揍!”



    闫三不管身上挨的拳头有多疼,跟本不叫苦一声,就是破口大骂。闫三身上脸上挨了四五十拳,也将那几人的祖宗十八代七大姑八大姨全骂了个便。



    陈倾见状,连忙大叫:“别打了!别打了!他是我闫大哥!”为首的一听,叫道:“小恩公说别打了!赶紧住手!”众人一听号令,连忙停手。



    闫三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陈倾望向为首那人,只见其一头花发,衣衫破烂,鼻头大,眼睛小,满脸皱纹,似是当年那老叫花子——吴八狗。为首那人果然说道:“小恩公!咱是吴八狗啊!您不认得了?” 



    陈倾眉头一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吴八狗一下子跪到陈倾身前,另几个叫花子也是跟着跪下。陈倾一惊,扫了一眼那几个叫花子也有些许面熟。陈倾连忙叫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完便挨个去扶,可那些叫花子跪得死死,每一个动了半下。



    吴老狗老泪纵横道:“小恩公!当年咱四五十号人去救小恩公爹娘,结果连二十条狗都打不过。算上我剩了八个,后来还死了一个弟兄。咱可真不是个东西,真是窝囊死!”要是平常,闫三肯定大肆笑骂,但此事是与陈倾血仇有关,于是闫三便出奇的安静,只是望着那一帮叫花子和陈倾。



    陈倾急道:“这怎能怪各位!各位拼死相救,折损了那么兄弟,应当是我来赔这个不是!”说完便也要跪下。吴老狗见状,脸色大变,连忙托起陈倾,道:“羞煞咱也!小恩公可千万别!”



    陈倾只好再站起。此时,远处一群疯狗正追着一只野猫厮打,那野猫上蹿下跳,最终逃到了矮墙之上,一群狗在下面围成一圈,向上狂吠。陈倾望去,不由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