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明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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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难时祸成双

    “老伯伯......”陈倾木讷地吐出这三个字。大雨倾泻,早已将陈倾淋了个透。



    二十几名刺客皆是一惊,转身望去。那老者一步一步地缓缓向院中走着,似是未察觉身边这一切,右手轻颤,任无数悲凉之声从二胡之中传出。



    一名刺客见状,上前提刀便砍。那老者依旧拉着手中二胡。“咿咿——呀呀——”陈倾双目微瞪,心中又是一痛,却只见那刺客竟突然横倒在地,双目一翻。



    众刺客一见大惊。那老者缓步向前,似是在向陈倾走去。刚才那瞬息之间,没人看见那老者是如何出的手,甚至连那二胡之声都未有丝毫停顿变化。



    十余名刺客围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逼近那老者。而那老者竟仍是奏着那极悲之曲。先两名刺客探刀向前,只见那老者拉着琴杆的右手微微一颤,那两名刺客竟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暗器!”众刺客向那两具尸身看去,只见其咽喉之处皆露出半截暗黄色物什。众刺客定睛一看,那竟是个铜板,不禁一时都惊出一身冷汗。



    几名刺客见状,当即逃走,而之前有几个负伤的也抱头逃去。只剩下一十六名刺客仍在原地。众刺客一拥而上。那老者头不避,身不动,手中二胡也未放下。只一瞬间,血花飞溅,十数名刺客皆伏在地,性命全无。



    二胡之声凄凄切切,那老者仍是一步一步向陈倾走去。突然,一名刺客从地上暴起,提刀便砍。而就在此时,陈倾大喊一声:“不要!”陈倾从那第一个刺客丧命时,便已开始清醒,而心中那份不言而喻的痛苦也伴着清醒愈加强烈。



    那老者手中一停,二胡之声戛然而止。可出奇地是那刺客一刀却并未砍出,而是硬生生地退了回去。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这名刺客正是连害陈倾父母性命那人,其心思武功甚是了得。方才围攻之时,这刺客惊觉不妙便躲在一人身后,随后假死倒地。可令其没想到的是,当他突然发难,狠下杀手时,那老者竟已经逼中其要害。这刺客见那老者拇指食指仍拉着琴杆,而无名指和小拇指之间则扣着一枚铜板,其方位直指自己咽喉,当即只觉自己已命丧黄泉。可陈倾此时却大叫一声,那老者并未出手,于是这刺客连忙后退,避在一旁。



    这刺客正欲趁机逃走,那老者突然开口说道:“百尺之内,我取你性命轻而易举。”那刺客一听,生生愣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



    老者向陈倾问道:“老瞎子收了你十七个铜板,现下已帮你杀了十六人,还剩一个,你可是要自己动手?”那刺客一听,悲从心来,只求好死。



    陈倾从上缓缓站起。那刺客心中更是一凉。却听得陈倾说道:“不。”



    此言一出,那老者与那刺客皆是一惊。那老者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待会这人杀了你,阎王那里可别说是老瞎子欠你一个人情。”说完那老者转身便走,右手又拉起琴杆,二胡之声悠悠而起,在那凄切不绝之间,大雨已是渐息。



    陈倾缓缓走向自己父母尸身。那刺客此时心中已是大喜。屠人屠满门,心慈自掘坟。黑纱之下,那刺客嘴角微微一扬。只见那刺客飞身纵出,抬刀向陈倾砍去。



    可就在这时,破空之声乍起,一枚铜板不知从何处飞来,只听“铛”的一声,那刺客刀已脱手。而那铜板后劲不止,击在一旁的石柱上,激弹而回,“噗嗤”一声,正中那刺客腹部。



    待得陈倾回头时,那刺客已倒在地上,但性命仍存,只伤势极重。那刺客以为陈倾要下杀手,强忍腹部巨痛,抄起一旁大刀,刺向陈倾。只听陈倾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小腹处鲜血汩汩,双目虽仍是睁着,却已是恍惚无神。



    正当刺客欲强起逃去时,只听门外突然有人喊道:“倾儿!”那刺客心中连连叫苦,只得双目一闭,再作假死。而与此同时,陈倾的双目也已是缓缓闭上。



    待得陈倾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陈倾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似是身处一家客栈之中。床沿正坐着一浓眉大眼,面目刚毅之人。陈倾弱声道:“展伯伯......”



    此人正是展家镖局大当家展元山。展元山伸出大手,摸了摸陈倾额头。陈倾只觉那是一块铜铁,而非肉掌。



    “展老爷,药我给您抓来了,按此方内服,再外敷这龙膏金创贴,小公子的性命便无碍了”门外走进一郎中,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手里正托着一袋药材。



    展元山向门外唤道:“赏一百两银子。”那郎中一听登时大喜,连忙答谢,随即小心走出门去。



    陈倾躺在床上,听展元山说话只觉双耳微痛。那展元山岂是俗人?中气禀沛,自然声如洪钟。陈倾突然忆起一事,开口问道:“展伯伯,惜妹妹她......”



    展元山一挥手,打断了陈倾,随后说道:“你先好生修养,待你伤好了再说。”而后便起身欲向门外走去。展元山正要踏出房门时,双目望向门外,背对着陈倾,似是有话要说,正欲开口,却又收住,终是走出门外。门外旁边似是有人。房门被小心翼翼地关好。



    陈倾虽只十二岁,但他知道展元山方才要说什么。想到此节,陈倾双眼一红,眼泪夺眶而出,悲情难止。偌大的客房之中,陈倾兀自辗转流泪。



    大半个月后,陈倾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身子极虚。展元山便令下人多些购置补品。



    陈倾一能下床,便到处向人打听。得知了展凌奕的房间所在之后,陈倾便急忙跑去。距展凌奕的客房只隔几间房时,陈倾突然听见东西破碎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嘶吼。陈倾心中一惊,他险些没听出来那是他展大哥的声音。正当陈倾意欲前去看个究竟时,一只大手轻轻按住了陈倾。



    陈倾回头看去,只见展元山站在身后。陈倾一怔,问道:“展伯伯,展大哥他怎么了?”展元山不知是叹了一口气,还是呼了一口粗气,只是说道:“别到处乱走,回去好好休息。”说完便让下人送陈倾回到客房。



    到了房门前时,陈倾向那下人问道:“展大哥这是怎么了?”那下人面露难色,向四周扫了一圈后,才小声对陈倾说道:“展公子去救展小姐,结果没救着,却让人将右臂砍了下来......”



    陈倾惊呼一声,那下人忙使眼色,示意陈倾噤声。陈倾双眉一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下人又小声说道:“千万别跟老爷说是我说的,不然我这......”



    陈倾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回到了房间中。



    几日之后,众人便要动身回展家镖局。陈倾走出客栈,只见八驾深黑马车停在门口,车上皆烫着一个“展”字,每一马车都是四骑,每一匹皆是乌色神骏。四周路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皆有羡慕、仰仗之意。



    陈倾刚被人扶上车时,只听得车后传来一阵大吼。



    “我不进去!我十七岁走镖!跑了六年的镖,没有一次是坐在车里面!我要骑马!”



    陈倾掀开车帘,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展凌奕披头散发,癫若狂人,右臂当真是没有了。一众下人只好扶着展凌奕上马。展凌奕好不容易坐上马后,竟一时掌握不好平衡,摇摇晃晃跌了下来。



    众人连忙去接。可展凌奕自幼习武,身材甚是魁梧,岂是几个打杂的下人能够接住的?展凌奕摔倒在地,身下还压着两个下人。那两个下人险些断了气。



    众人去扶展凌奕,却听得展凌奕大骂一声:“滚!”众人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展凌奕缓缓从地上爬起,大嚷着:“拿酒来!”周围的路人有说有笑,都似是在看展家的笑话。几个下人连忙跑回店里,要去拿酒。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惊天而起。只见展元山脸色铁青,站在客栈门前,大声说道:“我看谁敢给他拿!”说完扫了一眼面前几个要去拿酒的下人,那几个下人都是一哆嗦,低着头退了回去。



    周围的人一见展元山动此大怒,也不敢再看笑话,连忙散去。展凌奕倚着马车,大嚷:“酒呢!酒呢!给我拿酒来!”展元山走上前去,抡起粗臂就给了展凌奕一个耳光。



    展凌奕右颊登时红肿。只见展凌奕先是瞪了展元山一会儿,随后摇摇晃晃地进了马车。展元山进车之后,外面的一个趟子手高呼一声,众人这才出发,向展家行去。



    不到半日,众人便到了展家。大门口一个年纪与陈倾相若的少年似是已等候多时。展凌奕先跑下车,随后大步向大门内跑去。那少年似是看见了展凌奕手臂之况,不由得心中一惊,叫道:“展大哥!”展凌奕大吼一声,不知奔向了展家何处。



    那少年又转过头,只见展元山已站在身前,面色严峻。那少年叫了声“爹”,然后低着头,给展元山让了路。



    陈倾下车之后,远远便望见了那少年。那少年一抬头,也望见了陈倾。陈倾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那少年,痛哭起来:“修弟,我爹娘死了,惜妹妹也被人抓走了!”展凌修鼻子一酸,抱着陈倾也大哭了起来。周围的下人望着这兄弟二人,不禁一个个脸上都泛起了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