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像章成了青壮年最为时尚的交际活动，通过互换，许多人获得心仪的不同类像章纪念品，有的是纪念禺州解放的，有的是万船竞渡战顽敌的。当然更多是弘阳主席峥嵘各年代的像章。交换活动中心靠在新东门的一座绿树公园里，换章的人同时要恪守一条不成文规矩，认定新东门和霓虹灯是邪门的。中心设在这含有一定敌意，仿佛说像章的伟人、太阳、葵花是映射着新东门，以此平衡遭到败坏的风水。草坪由早到晚，人潮熙攘，如似墟日般热闹，换章的势头丝毫没有降温。值得一提的，一些组织交换的头儿，赶在夜里，手中握一条用绳拴在杆上的像章，明晃晃地穿梳夜幕中，竞招惹了漫天萤火虫，有些虫大如灯笼，光猛如火，飘飘洒洒地围着东门的霓虹灯四处遛转，像是把霓虹灯困死笼中一般。
像章传至一位名叫洪武汉子手上，他如获至宝，惜之如命。正特意在厅的神龛位辟开些空块，铺上一匹绸缎，将换来的一摞像章结上去。他是洪铁的父亲，与其说是父子，莫如说是兄弟，外貌很难看出是两代人，也没谁说得准他俩是父子。动静上，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老，俩人就共处一个大家。他家独门独院，是瑶龙里、望星岗的顶处，院外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洪水在他家门前影都没个。大屋是一幢十分厚实的方型青砖楼房，两层半，墙体围着一圈套裙，楼上的阳台勾画着古代神话人物，楼顶建造了一间伊斯兰堡圆穹式的梯屋，里面可作睡房。屋门竖着两根罗马柱，楼虽是古灵精怪，倒还庄重得体。屋里幽深得像洞穴，厅堂分开高低两格，旋梯在大厅正面，二楼的迥廊有多间睡房，老的住二楼，小的喜欢下面。这幢楼是一建筑碎片，外墙闪烁的琉璃瓦使得它诡异多变。
洪武说不上是一破落贵族，但他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邻居刨根问底他凭何本事拥有不薄家产，他一本正经说道，他老祖宗来时，这是全然没有几栋像样的民房，只有几条小木船亮着油灯在河道游弋，艰难地生存。像他屋前用石柱装饰的骑楼，更是当时居民前所未见。至于他祖宗是南洋返回的绅士，抑或是山里的土楼地主，他便含糊，有说是为革命做贡献的，有时索性说，“我赤条条来，焉知有那么多？”其实，他甚少言语，常常默默地打发时光。还未谢顶年头，他已理了个光平头，脑勺边留着一撮发，垂至耳根，脸相像一猿猴，五官恰好端正，干瘦的颧骨把眼睛架了出来。因他的笑，头颅就像烹熟的狗头那般精怪，所以他很少笑，怕他的依牙咧齿吓坏人。他个子中等，衣着简朴，长手长臂的，佐证着他攀爬跳跃，非同常人一般。
这一小老头，正是清明节那日，惟一从魔镜里窥得红阳升起的人，他截取了一条奇异无比的无文字腰带。他将这一伟大秘密铭记心里，日后州里发生很多精彩的事儿与他息息相关，他将引领众人进入新视界。昨天，他待儿子出门，他便从腰兜里淘出无文字腰带，浸下水缸里，双眼蒙上纱布即将腰带翻来覆去泡着看，什么也没有，随后，却见白纸传单被放者金丝光芒的无文字腰带照亮，传单立刻见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他再细看纸条仍是白文一块，他窥得又喜又恼，再细看腰带还是白花花没文字，倏地无文字腰带啪地一声打了下他的额头，严厉地发出敲烂锣的警告声，不要轻易动我。嗖一声，腰带自是回得他腰里，紧紧箍着。洪武极度亢奋，他感到枯萎的柴树燃着青春之火但他额头的疼，让他记起私塾先生因他念错了“囧”字，他的人生旅程亦就渺茫。
天刚拂晓，洪武推开后院的木门，望着不远处的南海，两手伸直打了一呵欠，便沿着黄土坡向下跑去，没得一会儿，两脚踩到了海上涌起的浪花，他像一只海鸥不停的向前。他常伴旭日东升，有时候甚至比早阳还醒得早，他这种习惯坚持了很多年，当年早些时候，某次摸黑的运动中，也是无独有偶。他窥得大漠黑云中央，漏出了一口光亮深邃的天井，里面探出一轮若隐若现的蓝太阳。他把自己亲见的奇异天象告诉了工友，但无端端遭之嘲弄，众工友的手指笃起了他鼻头骂，“简直是痴人说梦话”。由此他从多年的装模板行当退下来，现在闲着多时。
日挂西斜，院子里的榕树下，洪武胸膛挂了几枚像章，躺在长椅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这时，穿越了后院篱笆口蹿进的几条野狗，连蹦带跳地跑到草坪耍弄，只见它们搂成一团滚爬，抓捏得开心。黄狗粘着黑狗的臀部，长嘴白狗用爪搔着黄狗的大耳，豹纹的狗头上绕着一群嗡嗡叫的恶蚊，它尽力向上扑腾撕咬，偶尔鸣叫着吠声，黑狗，长嘴白狗见状也向上扑去。此刻，洪武被迷住着，便翘起二郎腿，心情十分畅快，但窥得豹纹狗前脚搭在黑狗的臀部，并亮出家伙要插进的意思，他被水烟呛得够受，他的咳嗽声惊吓了狗。狗儿重新扑腾了，向着西沉的夕阳扑去，它们一定以为浑圆的红阳就顶在头上不远，就只有一颗大树距离，它们必定能把太阳拥入怀内亲一亲，然后用利齿咬嚼一个金橙子一样。
夕阳真美，犹如一颗金黄的甜橙，只可惜她的背后缺少一棵让她挂起的树，橙子诱的洪武也伸长了舌头流了口水。他凝视着即将下沉的太阳，他鄙视了只会吃的野狗，它们有把太阳比喻果实的思想吗，没有吧。他从来没感到今天的阳是那么亲近的，他记起往生妈妈说的：太阳离我们很远，但可以走近她，每天向着太阳跑，那么四十年后，就可以跑进太阳。洪武的的确确做着。他有了一种与阳相酌梦想，将烟杆当作酒杯，瞧着夕阳把烟杆水全灌进肚里，烟水呛的他喷嚏连连，他觉得这水还是甜的。突然一阵大风，狗儿溜得全没踪影。夕阳最终沉下昊天大漠。洪武正惊慌响当当的像章会被风刮掉，岂料这风立时扯掉他的外衣便漫空飘去。像章碰撞着，射出一道道光芒，外衣在平空旋了一阵，它即落在树桠叉间。这有所损害尊严的大事，怎可了得，洪武二话没说，举动着猿猴般手脚，飞身一跃，直往那数梢攀去。
像章的高潮还未消退，另一股声势浩荡的活动又迅速掀起。以后禺州的日子，将会是群众运动接二连三，一浪超过一浪地出现，并成为常态。当前掀起了一场名为熟读红宝书，天天读红宝书的全民活动。换言之，由政府牵头指示，街道、学校、企业单位必须贯彻执行，发给每位下级人员一本袖珍的弘阳主席语录，让全体百姓熟读，会背弘主席指示，从而提高居民的综合素质，充分地辨识，除了沙漠之外，人群中必有左中右派，使得混进来的黑五类分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下。
红宝书如手掌般大，约270多页，封面套着一块红皮胶膜，抬头一轮金光四射的太阳，下方写着弘主席语录五字，居民尊称为红宝书。书中选摘了弘阳各个时期写下精妙绝伦的段子，方便居民书声郎朗，易读易记。试翻开26页一看，他为了英雄战士写道：“人固有一死，但是为人民而死的，其死便重于泰山，若为谋私利而死的，其死就轻于鸿毛。”再翻开148页看：“反动派不甘心于灭亡，无时无刻不想在我们的地方复辟资本主义，让我们吃二遍，受二茬罪，妄图让我们重新被压迫在三座大山之下，办不到！”每天早上8时准，街道干部带领一大群拿着矮凳仔的群众，在居委的小广场，打开红宝书一页页地齐声诵读，喧哗的读书声响彻了禺州上空。
洪武从第一天接过街道干部给予的红宝书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把红宝书捎在身边，甚是眉飞色舞。他熬了个通宵达旦缝了精致的布囊，让红宝书装了进去。连续多夜在床上辗转，他都想着红宝书的精彩段子，恨不能将语录全装进脑海里压成一张光碟，一出声他将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街坊听得都会大吃一惊。一夜，他从床上滑碌下来，见着没有月色，便赶去野地的竹林中捕捉了一只只萤火虫，把它们装到一电灯泡里，靠着玻璃渗出的弱光捧读红宝书。后来，他发觉像章也可靠光芒发出亮点，于是他转而将像章集成一块，光也特别亮，他的双腿便勾住了树的桠枝，头垂下地面，反复背诵着红宝书。树下晃荡中，他发觉黑影里闪出了一头熊，一会儿又闪出了如猫尖叫的硕鼠。没一伙儿，他从树滑下，如狗匍匐前行，缓缓地回得二楼。在群众熟读红宝书的浪潮中，他获得了背诵宝书的冠军，但他在会上发言的希望是，红宝书能够征服一切，无往而不胜。
有了这种想法，洪武携带着红宝书，一早迎着朝阳，踩踏着海浪，跑过了漫长的海面，气喘吁吁地敲开海雁岛半慈庵庙门。无道先生是无意中发现洪武的，又随意教了他一下。洪武端坐在观音像下的蒲团，聆听着高深莫测的天道先生指点迷津，决意把他的红宝书打造成出神入化，呼风唤雨的宝物。
无道先生没有刻意授徒，但她和洪武的无文字腰带有一段缘分。洪武好生勤快，每天早熬好香茶，双手捧给无道施主呷着，剩下的茶渣就自己吃，还吃得满香的样子。他还作了樵夫，到山中砍下一担担柴来弄饭吃的。早已料到半路会有这一招的无道先生，于是，拿出闯荡江湖本事，请来远山外高僧敲着木鱼，念出一长串百年的看家诗咒。四处贴满了符咒，香气縤绕，衣着一套袈裟的无道先生，三叩九拜，又在火盘上又蹦又跳，狂歌乱舞。直喊得日月颠倒，星辰无光。随之，将一叠纸牌变幻反复地搓洗，把纸牌深奥的诗句魔咒刻制至红宝书里。红宝书上化成了136个咒语，一般时候，可谓用之不尽，取之不完。
先生为了增强红宝书的至尊地位，并请高僧对封面进行特殊处理，在红太阳的环中，镶上独一无二的弘阳肖像。先生把红宝书扔进壁炉火丛，再弄出来，红宝书丝毫没有损伤，反而更加锐利，光亮辉煌。先生告诉欣喜若狂的洪武，未来的日子他必将摧枯拉朽，但需谨记，他的功力不凡，却也有它的脆弱一面，方可护住临终两年。稍后，洪武尾随先生穿越隧洞，登上一块奕兀崖石，面对海洋，先生翻开红宝书扉页，念出《飞红天》诗咒：
自古东方日先红，
残阳西下羞彩虹；
为今大道四方还，
漫天彤霞也掩容。
读毕，先生将红宝书掷入海里，刹那间，汹涌的波涛立刻撕碎刚还宁静的海面，一浪卷一浪，咆哮地向岩石拍打，俄刻，一轮浑红的半日在浩瀚荡漾的波涛中，跌宕浮幻，千万道光芒挣破蚕茧般的薄雾，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像章传至一位名叫洪武汉子手上，他如获至宝，惜之如命。正特意在厅的神龛位辟开些空块，铺上一匹绸缎，将换来的一摞像章结上去。他是洪铁的父亲，与其说是父子，莫如说是兄弟，外貌很难看出是两代人，也没谁说得准他俩是父子。动静上，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老，俩人就共处一个大家。他家独门独院，是瑶龙里、望星岗的顶处，院外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洪水在他家门前影都没个。大屋是一幢十分厚实的方型青砖楼房，两层半，墙体围着一圈套裙，楼上的阳台勾画着古代神话人物，楼顶建造了一间伊斯兰堡圆穹式的梯屋，里面可作睡房。屋门竖着两根罗马柱，楼虽是古灵精怪，倒还庄重得体。屋里幽深得像洞穴，厅堂分开高低两格，旋梯在大厅正面，二楼的迥廊有多间睡房，老的住二楼，小的喜欢下面。这幢楼是一建筑碎片，外墙闪烁的琉璃瓦使得它诡异多变。
洪武说不上是一破落贵族，但他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邻居刨根问底他凭何本事拥有不薄家产，他一本正经说道，他老祖宗来时，这是全然没有几栋像样的民房，只有几条小木船亮着油灯在河道游弋，艰难地生存。像他屋前用石柱装饰的骑楼，更是当时居民前所未见。至于他祖宗是南洋返回的绅士，抑或是山里的土楼地主，他便含糊，有说是为革命做贡献的，有时索性说，“我赤条条来，焉知有那么多？”其实，他甚少言语，常常默默地打发时光。还未谢顶年头，他已理了个光平头，脑勺边留着一撮发，垂至耳根，脸相像一猿猴，五官恰好端正，干瘦的颧骨把眼睛架了出来。因他的笑，头颅就像烹熟的狗头那般精怪，所以他很少笑，怕他的依牙咧齿吓坏人。他个子中等，衣着简朴，长手长臂的，佐证着他攀爬跳跃，非同常人一般。
这一小老头，正是清明节那日，惟一从魔镜里窥得红阳升起的人，他截取了一条奇异无比的无文字腰带。他将这一伟大秘密铭记心里，日后州里发生很多精彩的事儿与他息息相关，他将引领众人进入新视界。昨天，他待儿子出门，他便从腰兜里淘出无文字腰带，浸下水缸里，双眼蒙上纱布即将腰带翻来覆去泡着看，什么也没有，随后，却见白纸传单被放者金丝光芒的无文字腰带照亮，传单立刻见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他再细看纸条仍是白文一块，他窥得又喜又恼，再细看腰带还是白花花没文字，倏地无文字腰带啪地一声打了下他的额头，严厉地发出敲烂锣的警告声，不要轻易动我。嗖一声，腰带自是回得他腰里，紧紧箍着。洪武极度亢奋，他感到枯萎的柴树燃着青春之火但他额头的疼，让他记起私塾先生因他念错了“囧”字，他的人生旅程亦就渺茫。
天刚拂晓，洪武推开后院的木门，望着不远处的南海，两手伸直打了一呵欠，便沿着黄土坡向下跑去，没得一会儿，两脚踩到了海上涌起的浪花，他像一只海鸥不停的向前。他常伴旭日东升，有时候甚至比早阳还醒得早，他这种习惯坚持了很多年，当年早些时候，某次摸黑的运动中，也是无独有偶。他窥得大漠黑云中央，漏出了一口光亮深邃的天井，里面探出一轮若隐若现的蓝太阳。他把自己亲见的奇异天象告诉了工友，但无端端遭之嘲弄，众工友的手指笃起了他鼻头骂，“简直是痴人说梦话”。由此他从多年的装模板行当退下来，现在闲着多时。
日挂西斜，院子里的榕树下，洪武胸膛挂了几枚像章，躺在长椅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这时，穿越了后院篱笆口蹿进的几条野狗，连蹦带跳地跑到草坪耍弄，只见它们搂成一团滚爬，抓捏得开心。黄狗粘着黑狗的臀部，长嘴白狗用爪搔着黄狗的大耳，豹纹的狗头上绕着一群嗡嗡叫的恶蚊，它尽力向上扑腾撕咬，偶尔鸣叫着吠声，黑狗，长嘴白狗见状也向上扑去。此刻，洪武被迷住着，便翘起二郎腿，心情十分畅快，但窥得豹纹狗前脚搭在黑狗的臀部，并亮出家伙要插进的意思，他被水烟呛得够受，他的咳嗽声惊吓了狗。狗儿重新扑腾了，向着西沉的夕阳扑去，它们一定以为浑圆的红阳就顶在头上不远，就只有一颗大树距离，它们必定能把太阳拥入怀内亲一亲，然后用利齿咬嚼一个金橙子一样。
夕阳真美，犹如一颗金黄的甜橙，只可惜她的背后缺少一棵让她挂起的树，橙子诱的洪武也伸长了舌头流了口水。他凝视着即将下沉的太阳，他鄙视了只会吃的野狗，它们有把太阳比喻果实的思想吗，没有吧。他从来没感到今天的阳是那么亲近的，他记起往生妈妈说的：太阳离我们很远，但可以走近她，每天向着太阳跑，那么四十年后，就可以跑进太阳。洪武的的确确做着。他有了一种与阳相酌梦想，将烟杆当作酒杯，瞧着夕阳把烟杆水全灌进肚里，烟水呛的他喷嚏连连，他觉得这水还是甜的。突然一阵大风，狗儿溜得全没踪影。夕阳最终沉下昊天大漠。洪武正惊慌响当当的像章会被风刮掉，岂料这风立时扯掉他的外衣便漫空飘去。像章碰撞着，射出一道道光芒，外衣在平空旋了一阵，它即落在树桠叉间。这有所损害尊严的大事，怎可了得，洪武二话没说，举动着猿猴般手脚，飞身一跃，直往那数梢攀去。
像章的高潮还未消退，另一股声势浩荡的活动又迅速掀起。以后禺州的日子，将会是群众运动接二连三，一浪超过一浪地出现，并成为常态。当前掀起了一场名为熟读红宝书，天天读红宝书的全民活动。换言之，由政府牵头指示，街道、学校、企业单位必须贯彻执行，发给每位下级人员一本袖珍的弘阳主席语录，让全体百姓熟读，会背弘主席指示，从而提高居民的综合素质，充分地辨识，除了沙漠之外，人群中必有左中右派，使得混进来的黑五类分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下。
红宝书如手掌般大，约270多页，封面套着一块红皮胶膜，抬头一轮金光四射的太阳，下方写着弘主席语录五字，居民尊称为红宝书。书中选摘了弘阳各个时期写下精妙绝伦的段子，方便居民书声郎朗，易读易记。试翻开26页一看，他为了英雄战士写道：“人固有一死，但是为人民而死的，其死便重于泰山，若为谋私利而死的，其死就轻于鸿毛。”再翻开148页看：“反动派不甘心于灭亡，无时无刻不想在我们的地方复辟资本主义，让我们吃二遍，受二茬罪，妄图让我们重新被压迫在三座大山之下，办不到！”每天早上8时准，街道干部带领一大群拿着矮凳仔的群众，在居委的小广场，打开红宝书一页页地齐声诵读，喧哗的读书声响彻了禺州上空。
洪武从第一天接过街道干部给予的红宝书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把红宝书捎在身边，甚是眉飞色舞。他熬了个通宵达旦缝了精致的布囊，让红宝书装了进去。连续多夜在床上辗转，他都想着红宝书的精彩段子，恨不能将语录全装进脑海里压成一张光碟，一出声他将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街坊听得都会大吃一惊。一夜，他从床上滑碌下来，见着没有月色，便赶去野地的竹林中捕捉了一只只萤火虫，把它们装到一电灯泡里，靠着玻璃渗出的弱光捧读红宝书。后来，他发觉像章也可靠光芒发出亮点，于是他转而将像章集成一块，光也特别亮，他的双腿便勾住了树的桠枝，头垂下地面，反复背诵着红宝书。树下晃荡中，他发觉黑影里闪出了一头熊，一会儿又闪出了如猫尖叫的硕鼠。没一伙儿，他从树滑下，如狗匍匐前行，缓缓地回得二楼。在群众熟读红宝书的浪潮中，他获得了背诵宝书的冠军，但他在会上发言的希望是，红宝书能够征服一切，无往而不胜。
有了这种想法，洪武携带着红宝书，一早迎着朝阳，踩踏着海浪，跑过了漫长的海面，气喘吁吁地敲开海雁岛半慈庵庙门。无道先生是无意中发现洪武的，又随意教了他一下。洪武端坐在观音像下的蒲团，聆听着高深莫测的天道先生指点迷津，决意把他的红宝书打造成出神入化，呼风唤雨的宝物。
无道先生没有刻意授徒，但她和洪武的无文字腰带有一段缘分。洪武好生勤快，每天早熬好香茶，双手捧给无道施主呷着，剩下的茶渣就自己吃，还吃得满香的样子。他还作了樵夫，到山中砍下一担担柴来弄饭吃的。早已料到半路会有这一招的无道先生，于是，拿出闯荡江湖本事，请来远山外高僧敲着木鱼，念出一长串百年的看家诗咒。四处贴满了符咒，香气縤绕，衣着一套袈裟的无道先生，三叩九拜，又在火盘上又蹦又跳，狂歌乱舞。直喊得日月颠倒，星辰无光。随之，将一叠纸牌变幻反复地搓洗，把纸牌深奥的诗句魔咒刻制至红宝书里。红宝书上化成了136个咒语，一般时候，可谓用之不尽，取之不完。
先生为了增强红宝书的至尊地位，并请高僧对封面进行特殊处理，在红太阳的环中，镶上独一无二的弘阳肖像。先生把红宝书扔进壁炉火丛，再弄出来，红宝书丝毫没有损伤，反而更加锐利，光亮辉煌。先生告诉欣喜若狂的洪武，未来的日子他必将摧枯拉朽，但需谨记，他的功力不凡，却也有它的脆弱一面，方可护住临终两年。稍后，洪武尾随先生穿越隧洞，登上一块奕兀崖石，面对海洋，先生翻开红宝书扉页，念出《飞红天》诗咒：
自古东方日先红，
残阳西下羞彩虹；
为今大道四方还，
漫天彤霞也掩容。
读毕，先生将红宝书掷入海里，刹那间，汹涌的波涛立刻撕碎刚还宁静的海面，一浪卷一浪，咆哮地向岩石拍打，俄刻，一轮浑红的半日在浩瀚荡漾的波涛中，跌宕浮幻，千万道光芒挣破蚕茧般的薄雾，唤醒了沉睡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