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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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兵权

    安凌陌眸光锁在祁皓腰侧的佩剑上,“上次爱卿回京述职,朕在午门外为爱卿饯行,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忽地抬手,指尖抚过剑柄的麒麟纹,“爱卿的佩剑落云,现今便放在勤政殿,见之如卿呐。”安凌陌似是颇为感慨,回身负手望着庭中的杏树。



    祁皓身子一僵,垂眸盯住安凌陌抚过的剑柄,面色阴晴不定。



    当日,他解下佩剑落云奉与天子,指天誓地地效忠君王、以身许国。逢场作戏罢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安凌陌现在却煞有介事地拿出来,是在敲打他么?



    君臣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层纸,一旦捅破,便是兵戎相见、不死不休。都有所顾忌,都不肯先捅破这层纸,只能一场接一场地演着君圣臣贤的戏。



    安凌陌就在他身后,背对着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睥睨天下的气度。



    祁皓也不回身,抬眸直直望着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前架子上的甲胄——明光铠泛着寒光,墨黑的披风用金线绣了蟠龙,一针一线皆是不可僭越的九五之尊。



    “臣听闻陛下前些日子遇刺,凶险至极,”本就是他做的,故而语气笃定得很,“贼人猖獗,必不会善罢甘休。陛下圣驾回銮,沿途凶险,微臣愿领兵一路护送陛下回京。”



    静了片刻,安凌陌错着牙一笑,回身淡声道:“爱卿有心了。”眯眼瞧着他的背影,若真让他护送才是凶险至极。他一条性命捏在祁皓手中不说,那十万兵马趁势进驻金陵城,无异于引狼入室,逼宫篡位易如反掌。



    “只是……朕起驾回京要十万兵马护送,兴师动众不说,恐遭世人诟病,”安凌陌顿了顿,“只得拂了爱卿好意了。”



    祁皓转过身来,躬着身子作揖,“陛下是九五至尊,身系苍生社稷,安危万万不可马虎。”



    “现今凉州城兵力空虚,若教魏国乘虚而入,我军便无险可守,大燕危矣。爱卿坚守凉州,便是顾全朕的安危了。”安凌陌复又做回到案前,低头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道。



    这是不满他雍州城下驻扎的十万兵马,祁皓心底冷哼,旋身正对着安凌陌,撩袍跪倒,“微臣救驾心切,擅离驻地,请陛下治罪。”



    安凌陌含笑看着他,“爱卿一番忠君爱国之心朕看得真切,不忍苛责。只是凉州城至关重要,爱卿尽快返回驻地吧。”



    “贼人穷凶极恶,陛下圣驾回銮,沿途——”



    “沿途自有亲兵护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万无一失,爱卿不必费心了。”



    “是。臣得见陛下圣体康健,亦可安心回凉州了。”祁皓伏地叩首,安凌陌已然知道了他的图谋,只是忌惮他手拥重兵才没有撕破脸。还有一个苏鸢从中作梗——邵陵王以弑母之名逼安凌陌退位,教她揽了下来;沐凝兮扰乱朝纲谋害天子,又教她不声不响地除去。



    苏鸢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果敢狠决,他犹记当年凉州,不过五岁的她拔了他的匕首扎向那个魏兵心口的情景,那样过人的胆识气魄,只可惜不能为他所用。祁皓心底一阵惋惜,旋即咬咬牙,眸底闪过戾气——起兵之事刻不容缓了。



    静了许久,不闻安凌陌出声,祁皓抬首望去,案后的人正襟危坐,目光飘渺,不知落在何处。



    “雍州一役,伤亡惨重,雍州城兵力空虚,再禁不得一战了,”安凌陌垂眸看他,语调冷漠,“凉州地窄,爱卿麾下十万兵马,难免尾大不掉,不如将五万兵马划归楚归淼节制,两全其美。”



    祁皓身子一僵,怔了半晌,眸光逐渐阴冷,他战场杀伐十余年,九死一生,他安凌陌在大内深宫养尊处优,混账荒唐事传得天下皆知,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削去他一半的兵权。



    让出五万兵马给楚归淼,他的皇图霸业要耽搁到猴年马月去。



    “陛下三思,雍州无兵尽可从其余州城调派,只是凉州关防亦万分紧要,若仅余五万兵马恐难挡北魏虎狼之师。”



    安凌陌唇角微翘,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上兵伐谋。守城御敌,良将赖于谋算奇策,庸将才赖于兵士多寡。当年陈庆之凭七千人破三十万大军,攻陷拓拔鲜卑国都洛阳,爱卿是百年不遇的名将,一万精骑可平天下,五万兵马都埋没了爱卿之才。”



    巧舌如簧。



    祁皓神色瘆人,一字一顿道:“陛下谬赞。”右手缓缓摸上腰侧的剑柄,他们之间已势同水火,他不杀了安凌陌,便要被他除掉。



    安凌陌心猛地缩了一缩,强自镇定道:“此事便如此定了。凉州不可无人驻守,爱卿莫在此耽搁了。”



    祁皓死死咬着牙,攥着剑柄的右手骨节泛白,不过五步的距离,他利剑出鞘,顷刻便可削下安凌陌的头颅。



    安凌陌死死攥着衣角,望向祁皓握着佩剑的手,心底惊悸。



    殿内一片死寂,仿若刚遭屠戮的死城,了无声息,许久,祁皓的声音像自天外亘古传来一般,一如佛寺古钟,撞破这方死寂,万千微尘都似劫后余生。



    “微臣,遵旨。”弑君容易,只是如此就要同天下人为敌,便是坐上皇位,也要烙上弑君窃国的骂名。



    安凌陌暗自松了口气,依旧冷冷道:“今后,无诏不得擅离凉州,爱卿十万兵马在城下排开,本为救驾而来,教有心人曲解成犯上作乱发倒辱没爱卿一番拳拳报国之心了。”一字一句都是不容反驳的决然。



    “谨遵圣训。”祁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伏身叩过首,抬头瞥见安凌陌摆手,起身却行退下。



    



    依旧是那驾黑漆平头的马车,载着苏鸢回行宫去。



    “当时情况万分凶险,那厮手握佩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多亏陛下英明神武,镇定自若,化解了一场危机,”李愿一面驾着车,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陛下三言两语便削去他一半的兵权,比杯酒释兵权的宋太祖高明多了。”



    苏鸢坐在马车内静静听着,不由挑着眉浅笑,是祁皓自己不愿背负窃国篡位之名,安凌陌钻了漏子,倒教他说成了擒鳌拜诛魏忠贤的圣主明君一般。



    谋的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却还希冀留一个忠义的名声,哪有这样的美事儿?



    思绪却被一声马嘶打断,车身猛地一晃,苏鸢猝不及防地撞向一侧的车壁,左肩撞得生疼,皱眉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