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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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韩妃离京

    翌日。



    苏鸢梳洗好,盘弄着一串珊瑚手串,轻声问:“陛下今日几时出征?”



    画棠道:“钦天监看的时辰,今日巳正。”



    苏鸢望了望天色,“该去午门送送。”



    画棠讶然,脱口问道:“娘娘……打算怎么出去?门口可有侍卫守着呢。”本想问娘娘不生陛下的气了,瞧着苏鸢面色冷冽,话在嘴里打个转,出来就变成了这般。



    苏鸢勾唇一笑,道:“他们还拦不住本宫。”



    安凌陌御驾亲征,坤极宫前的侍卫也裁减了不少,只剩了两个佩刀的侍卫,站在门前装装样子。



    苏鸢走到了宫门口被拦住,其中一个个子高的讪讪笑着,“娘娘莫要为难卑职,卑职也是奉圣命办差,教陛下知道了不好交差。”



    苏鸢瞥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那侍卫抬了胳膊横在苏鸢身前,苏鸢步子不停,依旧往前走着,侍卫慌忙收了胳膊回来,皱着眉叹息。



    瞥见苏鸢已出了宫门,那侍卫小跑到苏鸢身前跪下,露了后脑勺出来,“娘娘还是把卑职打晕吧,卑职在陛下跟前也少吃些板子。”



    苏鸢弯唇一笑,给画棠使个眼色。



    画棠会意,上前一个手刀打晕了那侍卫。回首,另一个侍卫也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前跪着,露了后脑勺出来,画棠又是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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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门前,列着浩浩荡荡的将士,旌旗蔽空,刀戈如林。有内侍尖着嗓子念着伐魏檄文。



    文武百官穿了绯色朝服伏跪在前头,分列两侧。



    安凌陌一身明光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身后披风用金线绣了蟠龙,张牙舞爪,腰间是革带,压着一柄镶金嵌珠的宝刀,胯下披了铁甲的战马扬蹄长嘶。威风凛凛,倒真像是黄沙百战穿金甲的大将军。



    安凌陌坐在马上听得不耐,侧头问李愿,“还有多久才念得完?”



    李愿披了甲胄骑在一匹白马上,讪讪地说着:“陛下稍安勿躁,马上就念完了,祖宗留下的规矩乱不得。”



    安凌陌扫了朝臣一眼,回首往身后望着。



    李愿瞧见,笑嘻嘻地提醒着,“陛下忘了,皇后娘娘还被禁足在坤极宫,来不了的。”



    安凌陌闻言皱皱眉头,白他一眼,忿忿扭回身子。



    冗长的一篇檄文总算是念完了,御道两旁分列着三十六架两人合抬的号角,待内侍檄文念完,号角齐齐吹响,沉甸甸压在人天灵盖上,声震寰宇。



    安凌陌扯了扯缰绳,踢了马肚子往前走着,忽听李愿一惊一乍地喊着,“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安凌陌回首望去,果见一个削瘦的人影远远站在出征队伍的尾端,一身红色凤袍搁在士卒青黑的甲胄中分外醒目。他轻轻一笑,坤极宫的宫墙同宫外的侍卫果然困不住她。



    出征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行着,铺天盖地的飘摇旌旗,将苏鸢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的,安凌陌懊恼地转过身去。



    一众士卒中有一辆马车,孟贵人掀了帘子,探出头回望着巍峨皇城,眸子蒙了雾,有两行清泪淌下。



    苏鸢孤身站在御道旁,遥遥望着远处,明晃晃的日光洒下来,照得人一阵怔忪,理不出头绪的烦乱。



    随天子出征的队伍宛如一条长长的游龙,首尾不相顾,安凌陌的身影已瞧不见了,这头一队执戟的士卒仍慢吞吞地往外挪着。



    苏鸢目光扫过士卒,正欲折身回去,步子忽地狠狠顿住。



    “站住!”



    那队士卒茫然无措地停住,一名将领打扮的人上前拱手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苏鸢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名士兵,一时默然。



    是韩慕清。



    穿了战甲,拿了长戟,混在天子出征的队伍中,脸深深隐在兜鍪下。依旧被苏鸢一眼认了出来。



    苏鸢有些动气,天子亲征,韩慕清这是要趁机去雍州寻柳靖离。真是疯了,昭华公主还不满周岁,她便忍心将其抛下不管不顾地离开。况且雍州烽火四起,她简直是去寻死。



    韩慕清微微抬眸望着苏鸢,眸底是乞求的意味。



    前头随扈的将士已走出老远,那将领不由地催促道:“军情紧急,娘娘若无示下,末将便出征了。”



    韩慕清决然别过脸去,眉眼复又隐在兜鍪下。



    静了许久,苏鸢咬咬唇,别过脸去,低声道:“走吧。”



    将领得了赦一般,忙领着一众士卒去了。



    苏鸢一路失魂落魄地到了咸福宫。



    殿内,昭华公主一个劲儿地放声哭着,奶娘抱着绕着屋子走,怎么都哄不住。



    奶娘看见苏鸢过来草草福身请了安,“韩妃娘娘大半日不见人影了,公主估摸是想见娘亲,哄都哄不住。”



    苏鸢低眸望着奶娘怀中的孩子,小小一只,白白嫩嫩的,扯着嗓子在那儿哭。



    苏鸢有些心酸,静了半晌,终是横了心道:“韩妃殁了。”



    平日里侍奉韩妃的婢女皆愣住了,“娘娘今儿个晨起还好好的,怎会……”



    苏鸢眸光一动,冷声道:“韩妃今日失足跌入听月湖,宫人去救时终究晚了一步,尸骨无存。”



    昭华似能听得懂一般,哭得愈发大声,苏鸢淡淡看她一眼,撂下一句“料理后事吧。”折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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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亲征,监国的是文英阁的大学士。前线的战报一天一封地往回送,满朝文武整日在朝堂上吵得乌烟瘴气的。



    后宫倒是清静,沐妃死了,韩妃逃了,孟贵人随扈,只中宫皇后日日画地为牢,不出坤极宫半步。



    下雨了,院中的桃花落了一地,零落成泥。



    苏鸢捧着一卷《诗经》怔怔望着窗外,手中书一个时辰只翻了两页。



    安凌陌离京愈久,她便欲是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地想着安凌陌亲征前日她同他说的话。



    画棠往帕子上绣着一朵白海棠,抬头望一眼苏鸢,“娘娘不必担心陛下,如今我军兵精粮足,士气正盛,又有楚将军排兵布阵,万无一失的。”



    苏鸢依旧幽幽望着窗外,不应声。



    良久,想起什么,“韩妃的丧事都料理妥当了吗?”



    “内务府张罗着呢,灵柩停在体元殿,杜施敏又往听月湖搜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尸首,棺椁里便放了韩妃平日里的衣裳、首饰,其余一切如常,七七四十九日后下葬。”



    画棠说完有些戚戚然,轻叹一声,“可怜了昭华公主,那么小的年纪,便没了娘亲。”



    苏鸢阖了书,坐起身子,画棠忙过来蹲身替她穿了宝相花纹云头锦鞋,“娘娘怎么了?”



    苏鸢轻声道:“去体元殿。”



    画棠抬眸看着苏鸢,睁着大眼睛,许久,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又要出去啊?”



    “娘娘又要出去啊?”坤极宫门前的那个高个子侍卫依旧讪讪笑着。



    苏鸢目不斜视,轻声道:“大人可要拦着?”



    侍卫腆着脸笑,“卑职不敢,只是有劳画棠姑娘了。”说着照旧露了后脑勺出来。



    画棠掩着唇笑,扬起手一人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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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元殿,入目皆是飞扬的白幡。



    杜施敏见着苏鸢先是怔了怔,旋即迎了上去,“参见娘娘。”



    苏鸢望着堂前身着素服祭拜的人,轻声问杜施敏,“是谁在祭拜?”



    “是韩妃的母亲,”杜施敏轻轻摇头,长叹一声,“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呐。”



    苏鸢蹙了眉,突然想自己成全韩妃是不是做错了。



    苏鸢缓步走到那妇人身侧,“人有旦夕祸福,韩夫人节哀。”



    韩夫人侧首望一眼苏鸢,叩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苏鸢屈身在韩夫人身侧的蒲团跪下,抓起一把黍稷梗扔进火盆当中,“本宫同韩妃在宫中相伴多年,情同姐妹,多多少少知道些韩妃的心思。”



    “她一刻都不曾快意过,”苏鸢淡声说着,“她怨,怨你们将她送入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中。”



    韩夫人以袖掩面,哭得愈发厉害。



    “她还同本宫说,你们不过是用女儿换富贵,将她送进来便只当她是死在宫里了。”苏鸢脊背挺直,眸光深邃地望着灵前的香。



    韩夫人捧着心口伏跪在地,泣不成声,“早知今日,当初便是让她跟了贩夫走卒,也好过嫁与帝王家啊!”



    苏鸢垂眸,盯着衣摆上的凤凰振羽图样,“苍天见怜,不忍韩妃在深宫中怀着怨念消磨韶华,教她早早再入轮回。韩夫人同韩妃母女缘分已尽,如此伤心伤身,教韩妃再生为人又如何安宁?”



    苏鸢起身,执了三柱香在蜡烛上引着插入香炉之内,“逝者已逝,还望韩夫人放下执念,为韩妃来世顺遂安宁祈福。”



    韩夫人伏跪在地,一昧地哭。



    苏鸢望她一眼,回身离去,三五步的距离,忽闻韩夫人哽咽道:“恭送皇后娘娘。”



    苏鸢步子一顿,微微侧了头,复又提步离去。



    苏鸢嘱咐杜施敏,“好好操办着,陛下虽不在京,出了差池本宫也不轻饶你。”



    杜施敏唯唯诺诺,躬着身子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