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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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了中秋节,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安凌陌从在素眠轩听了一出《桃花扇》后,转了性一样,没日没夜地窝在勤政殿处理政务。



    李愿上来,剪了剪安凌陌案前的烛火,轻声道:“陛下歇一会儿吧,这都看了一整天了,这大臣们接二连三地上奏章,哪儿看得完呢,还是身子要紧。”



    安凌陌盯着奏章不言声,微微转了转脖子,李愿心领神会地上前替他捏着。



    再看案上,是凉州来的奏章,祁皓不日将回京述职。对这个大燕国传得神乎其神的定国将军,安凌陌实在没什么好感,也不知是因为赵太后的倚重还是因为他手底下养了不少白白耗损国家钱粮的兵将。



    再扯过一份来看,是徐州刺史杨远上的奏疏,说是灾情严重,来向朝廷请银请粮的。安凌陌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掷到地上,恨声骂着:“贪污灾款、中饱私囊够你死一千次的了,还敢腆着脸到朕跟前要粮。”



    正生着闷气,一只纤纤玉手将那奏章拾了起来,放回案上。汪清荷来了勤政殿,从侍女手中端过一碗野菌野鸽汤,放在案上,“陛下息怒,用过汤再看吧。”



    安凌陌轻声道一句“搁着吧”,又将那奏章拿了过来。



    汪清荷向李愿递了个眼神,李愿会意,知趣地退下。她绕过安凌陌身后,替他捏着肩膀。



    “清荷,唱个曲子吧。”安凌陌烦心得很,整座后宫也只同汪清荷能说上几句话。



    赵佩弦是赵太后那毒妇的侄女,从小时候起就整日里缠着他,又烦又讨厌;孟贵人那么个矫揉造作、小肚鸡肠、刁钻蛮横的性子,怕是禁足一辈子都不思悔改;韩妃性子倒是好,只是总有意无意地疏远着他。还有苏鸢……安凌陌想着便脑袋疼。



    汪清荷已柔声唱了起来:“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安凌陌握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将她拉到身侧。仔细端详着她的面颊,“伤口都好全了,一点疤都没落下。”



    汪清荷莞尔一笑,“陛下挂心了,整日里涂那么些金贵的药膏,怎能不好得快。”



    安凌陌亦笑,“庆和宫怎么样,还住得惯吗?”



    “住得惯。况且臣妾本来就出身微贱,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能入宫侍奉陛下已是三生有幸了,怎敢挑三拣四。”



    安凌陌淡淡说:“那便好。”



    



    苏鸢到慈宁宫请安时,赵太后正端了只白玉小碗喝药,紧紧攒着眉头,闭眼将碗里棕褐色的液体咽下,有宫娥赶紧递了帕子上去。



    苏鸢眉眼低垂,福身道:“太后万安。”



    太后用帕子擦拭唇角,淡淡应了一声,着苏鸢在一旁坐下,悠悠开口道:“皇帝登基早,自小就是任性妄为的性子,做事儿也没个规矩全凭好恶,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鸢听得云里雾里。



    “说不定用不了几日,就复了你的位分,大加恩赏。”



    苏鸢恍然,太后说的是安凌陌降了她位分的事儿,于是说道:“臣妾确实御前失仪,触怒了陛下,不敢有怨怼之心。”



    赵太后点头,“哀家知道你贤良淑德,为着大燕劝谏皇帝,”又轻叹一声,“他却是个不懂事儿的,委屈你了。”



    苏鸢微微一笑,问道:“太后头痛可好些了?”



    “多少年的病了,也不是一朝一夕治得好的。”赵太后抚着前额,“可发作起来实在疼得厉害,太医院都是一群饭桶,开的方子一次比一次苦,一丁点儿用都没有。”说着说着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苏鸢不动声色地劝道:“太医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不敢藏私的,想必已尽心尽力了。”



    赵太后冷笑,“若是放在以前哀家也不苛责他们,可前些日子礼部的阮大人来瞧过,开了张方子,服过一次头痛便轻了许多。可见还是太医院的人医术不精,庸碌无能。”



    苏鸢下意识看了看旁边那只白玉小碗,褐色的液体涸在了碗口上,教人看了微微皱眉。



    “阮大人毕竟不是太医,药理必然不及太医精通,还是将方子交给太医们看一看得好。”苏鸢低声劝道。江湖上面千奇百怪、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胜枚举,他阮轻痕是什么人,要治死赵太后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看过了。”赵太后捧了碗樱桃凝露蜜小口啜着,方才那药实在是苦。



    苏鸢轻声问:“太医怎么说的?”



    赵太后哼笑一声,“不外就是赞那方子开得好,他们先前愚昧没有想到罢了。”



    苏鸢淡淡说道:“那这阮大人还真是个奇人。”心底冷冷笑着,她认识阮轻痕这些年,竟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



    “汪氏已在庆和宫住了月余了,脸上的伤怎么样了?”赵太后云淡风轻地问。



    “太医院送了不少名贵药膏过去,听说已尽数好了。”苏鸢心下豁然,赵太后素来厌恶汪清荷,怎的今日关心起人家脸上的伤来?她还道孟贵人怎会如此莽撞,原来是有太后授意,做了她手里的刀。



    果然赵太后面色微微一变,道:“从古至今,帝王专宠一人就不是好事,何况还是个戏子,李存勖亡了天下就是后车之鉴。”



    苏鸢在太后眼中向来贤良,所有耍弄心计构陷旁人的嫌疑,都教她远远避开了,太后这才容她在后宫安稳待着。本该说“陛下英明远胜李存勖,汪贵人也非潘玉儿、冯小怜之流”这一类的话。



    可突然就想起安凌陌亲昵地教汪清荷写字的情景,鬼使神差地说道:“太后说的是。”



    再回过神来,苏鸢不由地暗暗懊恼,所幸太后心中盘算着事情,并未留意。



    太后轻声道:“你是个极贤惠良善的,又识大体顾大局,宫中女子若是皆如你一般,不知要省去多少风波。”



    苏鸢颔首,赧然一笑,“太后过誉了。”



    “要哀家说,宫中的妃嫔就该效仿你,变着法儿地劝陛下勤政。那些一昧讨陛下欢心的,都该趁早撵出宫去,省了媚主祸国。”



    苏鸢并不言声,看太后的神色,想必心中早有决断,将她夸得天花乱坠也不过一个幌子,这次太后是准备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了。心底不快,暗骂一声“老狐狸”。